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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謝彌收到沈夷光派去的傳信,當即就折返回了文籍鋪,結果剛到鋪子,就聽掌柜的說沈夷光被人劫走的消息。

  幸好她沒被劫走多久,謝彌當即追蹤,一路查到了宮裡,找到了這處偏僻宮室,還和人動起了手,才終於把沈夷光給劫回來。

  他輕拍沈夷光的臉,急聲道:「潺潺?潺潺!」

  她身上還裹著礙事的大氅,謝彌心裡一急,扯開她身上裹著的氅衣就要把她抱走。

  一片冰雕玉琢的肌膚入目,謝彌呆了呆——難怪方才他闖進來的時候,屋裡有兩個嬤嬤。

  他厲聲吩咐外面的人:「把門給我看嚴實了,沒我允許,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他一邊下令,一邊重新把她裹好,想了想又覺著不夠,拿被子把她裹的嚴嚴實實,他這才把憋住的一口氣鬆了出去。

  謝彌小心扶著她起來,給她餵了半盞解酒的陳皮茶,又重按她額間大穴。

  等了片刻,沈夷光終於能勉強半睜開眼,只是神志還是半昏半醒的,她獃獃地看著眼前人,分辨了會兒,才小心鬆開手裡的釵子。

  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

  若換做從前,她做夢都沒想過,光天化日之下,會有人從家裡把她劫走,她給人剝光衣裳送到榻上,任由不知什麼人來賞玩,她光裸的身子摩擦著綢緞布料,這讓她羞恥又崩潰。

  她眼淚成串地淌了下來,哽咽著問:「瀰瀰奴?」

  她也不知給人灌了什麼葯,後遺症像是醉酒,她整個人都瞧著渾渾噩噩的。謝彌也沒什麼好法子,只得攥住她的手:「是我是我。」

  他難得耐心,抱她在懷裡,隔著被子拍著她哄:「別怕了啊,沒事了。」

  沈夷光在他懷裡靜默片刻,模模糊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胡亂搖頭,掙扎著從他懷裡爬出來:「你別,別管我了」

  他越是幫她,她心裡就越愧疚,她怕自己沒膽子說出實情了。

  謝彌懷裡陡然空了空,鑽進一股涼風,他簡直要給沈夷□□笑了:「你一天到晚作個什麼勁?我不管你誰管?由著你被送給那個北戎蠻子?!啊?!」

  沈夷光思緒不受控制,吸了吸鼻子:「你,你別對我那麼好」她抽噎道:「我們沈家對不住你」

  謝彌身形微頓,握住她的雙肩,眯起眼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要是沒中藥的時候,沈夷光說之前沒準還得斟酌詞句,但現在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竹筒倒豆子一般,哽咽道:「原本你的母親才是帝王髮妻,伯祖父為了世家能出一位皇后,逼著你母親讓位」

  在夢裡頭,她也是這樣被蕭家逼著讓位的,因此對那位謝貴妃極能感同身受。

  她有時候忍不住想,莫非夢裡種種,都是沈家當年種下冤孽的報償?

  她細長的手指抹著淚:「當年沈家又為了把持朝政,對謝家屢屢逼迫,後來謝家謀反,被蜀王派兵滅了滿門」

  她捂住臉,不敢看他:「是我們對不住你」

  謝彌臉色滯了滯,眼底暗了幾分,就這麼直直地瞧著她。

  她哭的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眼淚從她的指縫滾出來,滴滴落在他的掌心,他被燙了似的,五指收攏,接住她的淚滴。

  他意外又不意外,慢慢地問:「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要攆我走的?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說?」

  他的反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按照話本子里的劇情,他不該勃然大怒,發誓暴跳如雷,然後發誓要殺光沈家為母家報仇嗎?

  藥力發作,她思緒陷入昏蒙,無法分辨謝彌的情緒,迷茫地動了動唇瓣:「我,我不敢」

  「現在怎麼又敢了?」謝彌笑了笑,他慢慢站起身,一點一點遠離了她:「你有問過我一句嗎?我的過去你從沒了解過,你憑什麼篤定我對謝沈之爭一概不知?又憑什麼覺著我和母親一定會怨恨沈家?你不過是覺著我會礙著你們沈家,所以毫不猶豫地棄了我。」

  沈夷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嗓音發著顫,微微提高,大聲反駁:「不是!我是覺著對不住你」

  「對得住對不住不是你說了算,你倒做起我的主來了。」他雙手抱臂看著她,眼底浮了層譏誚:「你是心虛愧疚來道歉?是知道這事瞞不住了來道歉?還是想給你們沈家繼續尋個靠山,所以才來道歉?」

  謝彌連發問三次,越說聲調越厲,到最後嗓音似乎是哽了下,他眼尾微微泛紅,可見心緒起落。

  不知是因為藥力,還是他的語調實在太冷厲,沈夷光雙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眸子一合,她就直挺挺地再次昏睡過去。

  謝彌:「」

  他氣的跳腳,有心下狠手把她再次弄起來,到底狠不下心,低頭在她唇上重重親了口。

  他拭了下眼尾,也不管她能不能聽見,恨恨道:「小爺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他一直以為兩人之間,自己才是強勢的那個,如今看來,自己就是天上的風箏,線在沈夷光手裡攥著,她要放便放,她要收便收,要他走他就得走,喜怒哀樂都被她牽著,哪裡由得了他了?

  重回建康,他本來有意晾著她幾天,結果回回都是自己沒出息地低著頭去找她,謝彌這輩子就沒對誰低過頭!沈夷光真是老天派來克他的!

  他是真的一頭栽到她身上了,哪怕沈夷光是為了給沈家謀求靠山來找他,他也認了。

  他心有不甘,悶悶撂下一句:「不管你原來是為了什麼,你今後只能是我為了我。」

  沈夷光迷迷糊糊不知做了多少噩夢,直到一縷天光照在她眼皮子上,她才霍然驚醒。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她身上也換了身乾爽寢衣,謝彌涼涼的聲音從床邊傳來:「醒了?」

  沈夷光瞬間把昨晚上發生的事回憶起大半,抱著被子轉過身:「小王爺」

  她囁喏著不知說什麼好:「對不住。」

  謝彌心氣到底不順,冷笑了聲:「你的確對不住我。」他堵著氣,用力勾起她的下頜:「你打算拿什麼賠我?」

  沈夷光上回倒是想獻身,結果自討了沒趣,她嘴巴動了動:「小王爺想要什麼?」

  他忽岔開話題,淡淡道:「昨日晏明洲向皇帝言明,意欲求你和親,皇帝有心設計,所以昨日才會讓人劫了你給晏明洲,一來可以拿晏明洲的把柄,二來可以挑撥我和北戎的矛盾,你的親事不能再拖了。」

  沈夷光沒想到突然扯到自己的親事上頭,微微怔愣。

  謝彌冷哼了聲,重重甩袖:「選一個吧,跟他還是跟我?」

  回答當然只能有一個。

  沈夷光簡直措手不及,不過她嘴巴還是比腦袋快一步做出了反應:「你。」

  說完之後,她才慢慢反應過來,手指不安地攪動著。

  之前她和謝彌的關係,的確很曖昧,如果換作旁的男子對她那般輕佻,她早令人重罰了,她想,她心裡對謝彌,的確是不一樣的,但她也從來沒遇到過謝彌這樣的人,這和她傾慕江談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更為激烈矛盾,她也不知這算喜歡,還是尋求刺激的新奇。

  但謝彌對她的喜歡,她也能察覺。

  可他總是硬憋著不肯坦誠心意,還對她總是肆意妄為的,讓沈夷光心裡那點小傲氣無處施展。

  ——就算是當初她傾慕江談,也是她一點點誘著江談表明心意,主動上門提親的,謝彌嘴硬的樣子讓她怪挫敗的,兩人就一直較著勁。

  以至於她有時候懷疑,謝彌到底是喜歡她呢,還是喜歡那種在他跟前死不低頭的,讓他有一步步征服獵物的感覺?

  如今謝彌明確地說,可以用她的親事換取他對沈家的諒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除了太快,她好像沒什麼理由拒絕。

  「你知道就好,」她的回答讓謝彌臉色和緩了點,哼了聲:「記住,成親之後,你得在我跟前得老實點,不要那麼囂張。」

  沈夷光扁了扁嘴巴:「哦。」

  謝彌得寸進尺地趁機欺負她:「還得心裡眼裡都是我一個人,把我服侍周全了。」

  沈夷光張了張嘴:「哦,還有嗎。」

  「…沐浴更衣,隨叫隨到,三從四德」謝彌還沒說完,沈夷光眼裡已經顫巍巍蓄了兩包淚,他到底是要成親,還是要跟她算總賬?!

  「沐浴更衣,隨叫隨到,三從四德就暫時不必了。」他舌頭一閃,硬生生轉了話風,又懊惱自己心軟:「你先做到前兩條再說。」

  這時候年輕的謝彌並沒有想到,沈夷光原封不動地把這些話還給了他,讓他成功過上了服侍她沐浴更衣,隨叫隨到,三從四德的日子。

  沈夷光:「哦。」

  謝彌正憋著壞水,想接下來該怎麼欺負欺負她,欺負輕了他咽不下這口氣,欺負重了他又心疼,這時林煙在外叩門:「小王爺,陛下傳您。」眼下他們都還在宮裡。

  謝彌輕擰了擰眉,轉向沈夷光:「你先在這兒待著,等我回來再說。」

  昭德帝正在正殿里等著謝彌,他表情頗有些意味深長:「昨夜宮裡出了些亂子,沒驚著星回吧?」

  只有弱勢的那方,說話才總喜歡這麼迂迴曲折的,就譬如昭德帝。

  謝彌唇角翹了翹,他說話向來肆意,直言道:「我正要稟告陛下,昨夜有伙歹人冒充陛下的人,強劫了陛下的侄女沈縣主,我昨晚上連夜派人攔截,陛下不用謝我。」

  昭德帝再怎麼不要臉,被他這麼大喇喇地騎臉諷刺,他麵皮也有些掛不住。

  他扯了扯嘴角:「夷光無恙就好,星回費神了」

  謝彌一臉無所謂:「陛下過譽了,想必您也知道,我對沈縣主頗是傾慕,如今見她落難,我怎麼能不出手相助?」

  沈夷光在面對謝彌的時候,就經常有一種秀才遇到兵的鬱悶,現在昭德帝也體會到了這種感覺,謝彌這一通話下來,把他下面要說的話都打亂了。

  昭德帝給他的直拳打了一臉血,靜默片刻,才笑了笑:「夷光自然是好的,不過她之前總歸和太子定過親,又曾和寧家議過親事,流言總歸不好天涯何處無芳草?朝內文武官員家中適齡淑女多得是,其中也有不亞於夷光的閨秀,你這般品貌才幹,若真有意娶親,朕倒是能張羅著為你選選。」

  他自然是想和謝彌交好的,如果沈夷光是尋常女子,他現在就能拍板許婚,誰讓沈夷光身份太過敏感,又和他結下深怨,他豈能容這樣的女子嫁給謝彌?到時候示好不成,反倒和這孩子結仇。

  而且還有一樁比沈夷光要緊許多的事謝彌究竟願不願意認他這個父親?願不願意接受皇子的身份?

  他既然欲以儲君之位交換,那麼謝彌,也得做出一定的服從和妥協。

  他沉吟,更為柔和地試探:「沈愛卿家中有一繼女,名喚沈南拂,亦是適齡未婚,如今年過十六,聰慧出眾,相貌才名絕不輸夷光,如果夷光是長安明月,她就是江南隨珠,二人一向有晉朝雙姝之名,不少人覺著她的相貌氣度猶在夷光之上」

  這女娘說來和沈夷光還有些淵源,沈夷光母親過身之後,沈寧止另娶了一位趙姓的寡居娘子,趙娘子和前夫養有一女,這便是沈南拂了,她原本姓趙,略大沈夷光幾個月,自母親嫁給沈寧止之後,她也隨之改了姓,雖然不是正經五姓女,但美名的確不下於沈夷光。

  而世間男子,對於絕代佳人,一向是來者不拒的,他想不出謝彌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沈寧止是他的人,讓他的繼女嫁給謝彌,昭德帝自然是放心的。

  昭德帝見謝彌要張嘴,他發現自己有點怕了謝彌這張嘴,於是忙道:「朕不過隨口一提,此事以後再說也不遲。你和夷光都無恙,朕便安心了,好了,你先回去歇著吧。」

  謝彌輕譏一哂,欠身告退。

  待出了皇宮,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林煙才輕嘆:「果然,想娶沈縣主沒那麼容易,陛下不幹呢。」

  謝彌調開視線,嘖嘖:「又不是他娶老婆,由得他干不幹?」

  他悠然問:「靈珠把信兒傳回去了嗎?」

  林煙一笑:「小王爺放心,已經悄沒聲地行動了。」

  謝彌望向行宮:「也該為我阿母討個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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