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這邊的動靜也吸引了孔真的注意力。她做了個手勢,停止訓練,從學生堆里走出幾步,打開機甲駕駛艙門,向吉斯·格雷茲問詢:「呦,這是怎麼了?」
吉斯·格雷茲的聲音里沒什麼起伏:「例行指導而已。」
「那你還不允許她用自己的機甲?」孔真語氣含笑,「吉斯,你知道,一個機甲兵在慣用機甲里才能發揮最好的實力。而我們來這裡的意義,是提升他們的實力——你現在讓她換個機甲跟你打,那這場指導還有什麼意義?」
「……或許,你也該對自己有信心一些。你好歹是擁有正經軍銜的。是怕輸給一個學生嗎?」
「不。」吉斯·格雷茲的聲音透過沉重的機甲傳來,「我只是想看看,所謂『羅寧家的尊貴後裔』,如果沒有皇室獨有的權勢加持,究竟有多少斤兩。」
「你想知道羅寧家究竟有多少斤兩?」白沙終於忍無可忍地皺眉,「請問教官您今年貴庚?看樣子是沒在軍校里受過塞西爾陛下的毒打?」
先不論所有人口中天賦異稟武力超強的大皇女現在人在哪裡,即使是現在的皇帝塞西爾·羅寧,打起人來也是很痛的!
雖然皇帝給她做陪練的次數沒有烏列爾那麼多,但是白沙每次回憶起塞西爾·羅寧那些偏激又詭譎的打法和招數,還是難免心有餘悸。
這人看不起她可以,還敢瞧不起她舅舅?
白沙這話一出,即使是有意來找麻煩的吉斯·格雷茲也難免心頭一堵。
確實,憑本事他絕對不及塞西爾·羅寧。
他原本只是想探探這個所謂宗室的底子,卻被孔真開口阻攔,後來又牽扯上了皇帝——現在目的無法達成,他乾脆退了一步。
「算我失言。」吉斯·格雷茲被迫服軟,「不過,我說的也不無道理。如果她總是仗著擁有傳世級機甲的優勢,那她進步的速度自然也就慢。」
「得了。你那些話從一個姓格雷茲的人嘴裡說出口,還真是不像樣。」孔真漫不經心地擺手,「你們格雷茲也是帝國的大家族,難道你從出生開始就沒受過家裡的恩惠嗎?要抱怨也是我抱怨——我這種才叫平民出身,明白嗎?」
吉斯·格雷茲頓時被噎地說不出話來。
「好了,同學,別理他。」孔真轉向白沙,瀟洒地說道,「你樂意用什麼機甲就用什麼機甲,等會兒我再來和你練練。」
「沒事,您繼續忙。」白沙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頗具皇室優雅得體的風範,只是她眼神一飄,就透著股淡淡的殺意,「既然這位教官都這麼要求了,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通用機甲就通用機甲吧。不過指導就不必了,教官您也不必留手,我們乾脆來場一對一的切磋,如何?」
孔真一愣,卻見吉斯·格雷茲冷笑著應下,就知道這場衝突她是無法阻止了。正好她這邊的訓練剛剛告一段落,於是她嘆息一聲,讓學生們散開,把訓練場地讓給他們比試。
「先說好啊,點到為止。」孔真有些嚴肅地說道,「好歹我們名義上是來做指導的。無論是教官在軍演前打傷學生,還是學生出手重傷教官……哪種結果都沒我們好果子吃,明白嗎?」
只見白沙從器材庫里申請了通用型機甲的使用權,利落地爬進機甲駕駛艙,和吉斯·格雷茲隔著場地沉默對望——兩人似乎都沒把孔真的話聽進去。
孔真:「……」
她是不是該準備好叫醫療隊過來?
圍觀的學生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不是吧,白沙真要跟教官打?」
「你們覺得誰會贏?」
「雖然我剛被這個教官教訓過,但他實力確實很強。我覺得白沙直接選擇跟對方宣戰,還是有點衝動了……」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個教官挺欠打的嗎?」某個學生悄聲說道。站在他身邊的幾個同學交換眼神,隨後,臉上擺出一副「你知道也不必特意說出來」的無奈表情。
他們幾個隨後又悄悄瞥向白沙的三個同伴,想看看他們是什麼反應。
卻見三人並肩站著,神色如常,只是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幾句,伸出幾隻手指來比劃。湊近了,才能隱約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們在賭白沙幾招內把教官撂倒!誰輸了誰下次請客吃飯!
那幾個學生臉上露出驚悚又微妙的表情,視線向訓練場地內掠去。
只見狼形機甲上半身低伏,悄無聲息地向前撲去,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了兩道殘影——殘影踏過的地面上,雷光如細蛇竄動。
白沙側身滾地,提□□去。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判定敵人運動軌跡的,只在轉瞬間她就掄圓了槍桿,一槍往狼型機甲的下頜刺去。
狼型機甲在空中調轉身形,利爪與槍身擦出火星。它一個回身,猛地撲躍至空中,仰天長嘯,周圍的空氣瘋狂地向它口中涌去,竟然形成了一個混雜著銀色電光的、被壓縮到極致的氣旋炮。
吉斯·格雷茲的機甲眼中閃過兩道耀眼的銀光。
它口銜那團銀灰色的氣旋,身具風雷的磅礴之勢,再度向白沙的方向衝去——這次的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一倍不止。
西諾在場外看著皺眉:「這教官還藏著一手呢?剛才可沒看出他還有這一招。」這種速度優勢是他之前和那些學生們演練的時候從來沒有展示過的。
「管他呢。」岑月淮喊道,「殿下,上,宰了他!」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白沙也操控著機甲高高躍起,長槍上覆蓋了一層薄且亮的金色激光,如猛獸乍然露出獠牙——她一槍劈開狼型機甲噴吐出的氣旋彈,翻身下落,踏上對方的背,槍尖閃動的光芒恍若九霄落星,狠狠刺中狼型機甲的後背。
就在那長□□機甲外殼的瞬間,狼型機甲一聲怒吼,反身把白沙撞開。
白沙一擊得手,快速後退,看似是想拉開距離。
在狼型機甲再次俯身,準備向前衝刺的時候,白沙突然把手中的長槍平直地投擲了出去,目標——正是那處之前被她破壞出的傷口。
吉斯·格雷茲冷笑,怎麼可能讓她得逞。
他快速判斷形勢,操控機甲將飛來的長槍撞離原來的軌跡。
只見白沙背後的光翼一展,與長槍同步逼近至敵人身側,她輕巧地握住槍身,躍起、向後翻身,再次一個下落攻擊——目標卻是狼型機甲的腦袋!
狼型機甲被迫迴避白沙的攻勢。
隨後,他發現,無論他怎麼發動襲擊,白沙的機甲上依舊沒有什麼大的傷痕,就如雨點落在水面上,只能激起几絲波瀾。
與之相反,白沙的長槍如神雷鬼電,每次吉斯·格雷茲覺得她的槍法有跡可循、有破綻可以捉的時候,白沙就忽然給他來個猛烈的攻擊,讓他心臟都快停跳了。
每次白沙都釋放出「我有破綻」的信號,等吉斯·格雷茲上鉤后,又狠狠打擊對方。
岑月淮、西諾和俞言在一旁看著,逐漸無言。
「我宣布,剛才賭局不算數啊。」岑月淮低聲說道。
西諾和俞言都跟了句「同意」。
「殿下根本沒打算快點解決他嘛。這是吊著他玩兒呢。」
西諾雙眼微眯。他讀得出白沙身上的殺氣,知道白沙這回不願意善罷甘休。每次白沙都是狠咬對方的弱點,眼看著對決就可以結束了,可她卻在頃刻間放過那些機會,讓對方繼續苟延殘喘——這不算是刻意的放水,就是明顯在耍對方玩,在場的學生們不論水平高低,一眼都能看出來。
令西諾介意的是,白沙今天的打法似乎有種不同的感覺。
「殿下今天用的招數不像她日常的風格。」俞言也特意提了一句。
西諾若有所思,繼續觀察白沙的一招一式,突然恍然大悟。
——其中有幾招,和皇帝特別像,風格也很相似!
作為帝國的戰鬥力天花板,西諾也是研究過塞西爾·羅寧的許多戰鬥影像的。年輕時的皇帝打起架來摧枯拉朽,等到他登臨皇帝之位,作戰風格又有了變化,就是眼前這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覺。
而白沙本人的風格更加直接一些,確實不如現在這種套路能折磨人。
……殿下這是在讓吉斯·格雷茲感受被羅寧支配的恐懼啊。
只是這樣一來,西諾他們之前開的賭約就要作廢了。白沙有意延長了比試時間,他們三個猜的都不準。
又過了幾分鐘,連在一旁圍觀的孔真都想開口制止的時候,場內兩台機甲各自一個滑步飛至了場地的邊緣。
白沙悠然自得,而吉斯·格雷茲看起來卻如臨大敵。
兩人之間的氣氛如一根緊繃的弦,眼看著馬上就又要纏鬥在一起的的時候,白沙忽然脫離了戰鬥姿勢,用含笑的語氣說道:「算了,教官,就到此為止吧。再打下去,您的機甲都要被拖走維修了。我們還有其他同學等著您指導呢。」
吉斯·格雷茲:「……」
他沉默許久,或許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站在場地邊緣的狼型機甲才微微低頭,屈起了一隻前肢。
這是被迫臣服的姿勢。
雖然不是很情願,但也必須承認對手的強大。
「這局是你贏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