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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四個願望

  高考放假前最後一天。

  一向嚴格的化學老師顯得鬆弛許多,邊帶著大家過知識點框架,邊時不時給大家講講大佬高考失分的段子,單手撐在多媒體上,小腿晃蕩打鞦韆。

  樓道里一陣悶重的腳步聲過後,二班的同學從門口探出腦袋:「老師打擾一下,快輪到你們一班拍畢業照了,老師讓同學們準備準備,下去操場集合。」

  「好了,就講到這兒。」

  化學老師微笑著緩慢地收起講義,「要注意的點其實都已經重複過很多次了,老師就一個要求,千萬千萬別把答題卡塗串列。在座都是明日棟樑,能帶大家走一程,是我的榮幸,我祝諸位同學,高考順利,前程似錦。」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同學。

  「最後臨別前,送大家一句話吧,奮鬥、流汗,得失笑依然!」

  老師離開班級,大家眼圈都紅了,來不及傷感幾秒鐘,底下有人掏出鏡子,整理衣冠,女生們匆忙傳著梳子重新紮頭髮。

  畢竟是人生只有一次的高中畢業照。

  附中校服最好看的就一套,春秋的白襯衫百褶裙,外搭藍色針織馬甲,要拍畢業照,女生們不約而同清一色穿了這身。

  早上太熱,余葵脫了外搭的馬甲,此時埋頭在書桌里找,卻怎麼也翻不著。

  張逸洋推著譚雅勻的輪椅出門,她腳上的石膏還沒拆,在學校的日常活動全靠班裡同學幫助。

  雖是受了傷,不過她這段時間,人氣可謂重回巔峰,人緣比余葵來一班之前還要好些,畢竟人總偏向於同情受害者。

  經過余葵的桌前時,譚雅勻微微閉眼,偏過頭去。

  男生敏銳察覺到她的動作。

  看著余葵裙擺下細白勻稱的長腿,又看了眼女孩兒快打到膝蓋的石膏,哪裡不明白,她這是觸景傷情了,心裡被刺了一下,離開時,他刻意狠狠撞擊了余葵的桌子。

  張逸洋是體委,本就人高馬大,力道襲來,余葵沒提防,差點摔倒在地,險險扶著後面的桌子,才穩住身形。

  宋定初聽見桌子在瓷磚地面劃過的尖銳聲響,回頭皺眉,身形擋他的去路,「張逸洋,你別太過分,給人道歉,欺負女生算什麼男人。」

  張逸洋弔兒郎當。

  「班長,這就是你沒意思了,你是男人,從前時景在時候,怎麼不見你跳出來競爭?現在時景走了,輪到你上趕著做護花使者,你這麼積極,人家喜歡你嗎?備胎當成你這樣,也夠可悲的。誒,我就想不通你幹嘛維護這種女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蛇蠍心腸……」

  宋定初冷下臉。

  「余葵是什麼樣的人,我和她做了兩年同學,比誰都清楚,校方已經出了調查結果,連譚雅勻自己都沒看見誰推的她,你別再血口噴人。」

  「人在做,天在看,即便沒證據,事實是什麼,大家都很清楚。她一個念頭,把別人三年的努力都毀了,雅勻現在得打著石膏上考場,她自己倒是沒一點心理負擔,靠厚臉皮逃脫罪責逍遙法外,我只不過撞她桌子一下,還沒把她腿給撞斷呢!」

  全班同學都被爭執引來視線,議論聲四起。

  余葵終於起身。與他遙相對峙。

  輕飄《我的天鵝》,牢記網址:m1飄問,「只是撞了桌子一下嗎?」

  少女身形頎長荏弱,眉眼精緻優越,漆黑的瞳孔卻漠然平靜。她的氣質,儼然成了另一個時景,那個矛盾的、神秘的、高高在上,讓人無法忽視的發光體。

  她冷漠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砸我儲物櫃門,給我水杯里加粉筆灰、在我課桌上潑墨水,自行車輪胎放氣,就在剛剛還藏起了我要穿的校服…你們確定只做了一樣?」

  張逸洋氣勢弱了一瞬,但還是搶道,「哼,比起你對雅勻做的,這才哪兒到哪兒!」

  余葵看著他搖頭。

  「真可憐。」

  男生火了,「你說什麼?」

  「我說,沒有思考能力的人真可憐,一點拙劣的演技就能把你耍得團團轉。」她的目光移向輪椅上的譚雅勻,「你自己說,我真的推你了嗎?」

  女生神情蒼白柔弱,唇瓣微啟,正欲開口,余葵提醒,「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還不說實話,我真的會公布你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

  魏壠打岔。

  開口聲援,「當著同學們的面你就敢威脅人,在家裡,你和你媽還不知道怎麼欺負雅勻呢,攤上你這樣的家人,雅勻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即便雅勻沒看見,她背後只有你在,不是你推的,還能是鬼推的,為了考進年級前十,你可真是不擇手段……」

  「可笑,你確定她不住院,就能考得過我?」

  余葵猛地回頭看他,黑沉的眼眸里燒著一團火,冷然道,「我進校分數五百分出頭,高二開始從年級九百七十名一路爬到今天,但凡有人擋在我前面我就要除掉,那麼多人我推得過來嗎?到底是誰因為害怕不擇手段!」

  輪椅上的女孩終於痛心地開口。

  「余葵,我本來以為忍耐能換得消停,但你真的從來不反省自己,別再執迷不悟了,你不跟我道歉沒關係,請你尊重每一位同學,一班不是家裡,每個人都讓著你。」

  余葵看著她,點頭,忽然笑起來。

  「好啊,我本來想忍耐到高考後再解決,但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把你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你自己,既然你已經做出選擇,那就自己承擔後果吧。」

  譚雅勻聽著這話,不知怎地,心裡閃過一絲不安。

  下一秒——

  余葵徑直回到座位,從書包夾層里找出u盤,拍在張逸洋麵前的桌子上,「你要的證據,她受傷當天的監控,行車錄像拍得很清晰,事實是什麼,讓大家也清楚清楚。」

  全班嘩然。

  張逸洋皺眉,「哪來的行車記錄?那小貨車根本沒有行車記錄儀。」

  一旁的陳欽怡激動握拳,終於輪到她的發言時間,「時景找來的唄,你猜怎麼著,譚雅勻坐上120那會兒,時景在教務樓那片樹蔭底下看到印刷廠拉卷子的車,車頭整好對著事發地點,可惜當時司機不在,他只能寫紙條留個號碼,不過人家下午就把內存拷貝發過來了。」

  她聲情並茂敘述經過,「我家余葵敞亮,以德報怨,不願意影響她高考,再大的氣也往肚子里吞,就想看你們時候能消停,可惜譚雅勻也是,你們也是,真的都太欺負人了。」

  雖然事實是兩人前幾天才發現時景留的包裹,但並不影響她言語稍作加工。

  張逸洋的自信怔在臉上。

  看著譚雅勻慌亂的神情,他遲疑鬆開輪椅,拿起u盤正要往外走,陳欽怡叫住他,「哪兒看?直接用多媒體公放唄,現成的電腦不是在這兒擺著嘛,你們有種冤枉余葵,還沒膽子看證據呀。」

  他喉嚨動了動,抬腳換了方向,被臉色蒼白的譚雅勻一把拽住手腕。

  她唇口微啟,無聲地搖了搖頭。

  男生深吸一口氣,把她的手指拿開,「沒關係雅勻,我相信你,我也想知道真相。」

  視頻余葵和陳欽怡早就看過了。

  像素不高,但確實動作確實非常清晰。

  譚雅勻走到台階邊,第一次試著踩漏腳前傾時,余葵的手甚至還在幫女同學撥撩劉海,直到第二次,她徹底下去倒了下去,余葵轉頭看見,慌忙伸手碰了她一下,可惜一接觸便被甩開。

  證據確鑿,譚雅勻甚至連自己不是故意的都沒法強辯,因為她試了兩次,第一次因為害怕和時機不恰當,她慌忙穩住了身形,第二次時間太緊,車已經近到跟前。

  從某種意義上講,會撞斷腿,大概也在她的判斷之外。

  大家都是正處青春期的孩子,即便大多家境優越,心智早熟,但在父母的庇佑下,鮮有人直面過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尤其當平日溫和善良的同齡女神同學,被拆穿竟然是個栽贓熟手,心術不正且城府極深,一個個都大受震撼。

  「真是陰險啊!」

  「要不是時景找來證據,余葵這次真的白白背鍋了,這事兒再早點爆出來,她根本不好意思來上學了吧。」

  「之前就奇怪,如果她真的在家裡受欺負,怎麼渾身都是名牌就余葵穿大路貨。」

  「我現在細思極恐,頭皮發麻,我從前跟她說了那麼多秘密……」

  沒等播放結束,張逸洋拔掉了多媒體插頭。

  他徹底沒了剛才的精神氣,從無法置信到失魂落魄,他站台上朝她望去,「雅勻,你真的是這種人嗎?你從前都是在騙我的嗎?」

  魏壠也忙問,「你就是一時糊塗,對不對?」

  譚雅勻的眼淚流出來,使勁搖頭辯解,「不,我不是,我沒有,我是真的感覺被推了,我又沒說是余葵,都是你們看見的呀……」

  哪怕是個傻子,這會兒也徹底寒了心。

  張逸洋沒再看她。

  一言不發低著頭到教室後排的抽屜,掏出針織馬甲,放回余葵桌上,錯身而過時,聲音極低地跟她說了聲對不起,而後便徑直下樓去。

  剩下的人也心緒複雜,有人出門前,把空白還沒填兩行的同學錄還給了譚雅勻,有他帶頭,剩下的人也有樣學樣,班裡很快不剩幾個人。

  早上剛發出去的同學錄,這會兒又雪花般回到了她手裡。

  譚雅勻這一輩子,大概都沒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她眼淚決堤,哭得連肩膀都在顫。

  可惜沒有同學上前安慰她。

  余葵不知道那眼淚里,有沒有一絲後悔,畢竟造成這樣的結果,完全怪她咎由自取。

  套上針織馬甲,她看了眼教室後方,向陽從剛剛起便怔在那裡,心知肚明他大概要留下來要當老好人了,也不說話,挽著陳欽怡的臂彎出了前門。

  和余葵料想的差不多。

  向陽的性格和教養,讓他做不到把一個行動不便的人獨自留在教室里,一言不發將譚雅勻的輪椅,搬到操場平地才鬆手。

  周邊沒了其他人,譚雅勻總算抹乾凈眼淚,剝掉偽裝,自己扶著輪胎往前滑,「用不著你假好心,這件事從一開始你就沒信過我,我知道,你就是想故意留下來看我笑話。」

  向陽沒答。

  垂眸望著前面太陽的陰影,跟著往前走,忽然失落開口,「我很後悔。從前小葵總因為你跟我吵架,我那時候總覺得人不會有那麼壞。我真的不理解,她從來沒招惹過你,你幹嘛要針對她呢?」

  「沒有招惹?」

  譚雅勻崩潰回頭,「她插|進了我的家還不算招惹?」

  她紅著眼憤怒道:「從她第一天出現在我家,我就討厭她,我討厭她每天可以睡到六點四十,胸無大志卻可以開心得像個傻子,我討厭她可以不聽大人的話,無視所有人的期待自私地躺平,我討厭她擁有你們的友情,討厭你現在為她說話!我努力了十幾年,她卻只努力了十來個月,是她讓我信仰的、堅持的一切變成了笑話,是她的出現,分走了我本該獨享的資源和關注。你說,我憑什麼不能討厭她?」

  譚雅勻的對外貌的焦慮,是伴隨著余葵的到來出現的。

  她撞見自己親戚在背後嘀咕,「余葵這孩子真漂亮,不知道遺傳她爸還是她媽,五官生得比雅勻精緻多了,就是老低著頭,不愛說話。」

  高一,她作息紊亂,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好不容易考進年級前三十,卻在頒獎後台聽見人議論,「我今天發現了一個寶藏,你們認識九班那女生不?特別小的一個,長得特好看,之前怎麼會沒注意呢……」

  為得到大家認可她犧牲了睡眠和娛樂,而余葵,她不學無術,僅憑一張臉就能得到大家喜愛。

  她不忿,甚至為此第一次偷錢,朝鞋柜上爸爸的錢包伸手,飛也似地奔到百貨商場,買下了櫃姐給她試過的粉底液,遮掉常年熬夜留下的粉刺痘印。

  然而這瓶粉底,最終被余葵當著所有人的面摔碎了,連著她的保護色一起。

  遠處拍照的看台,有人在揮手招呼向陽名字。

  少年喟嘆一聲,退後兩步。

  「學委,你其實可以早點把這些想法告訴我的,這樣我就能及早知道咱們不是一路人,你真的從來沒想過嗎?」

  「你明明也分走了她的一切。」

  放假第二天,陶桃才在學校論壇看見了好姐妹的背鍋始末。

  「可惡!」

  她打電話給余葵,「出了這種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手上還有她的黑歷史呢!」

  余葵摸不著頭腦,「什麼黑歷史?你們熟嗎?」

  「唉,就高二分班前那會兒,我還不認識你,不小心在樓梯間錄到了一些東西……」陶桃傻樂,說完半天才意識到,「完蛋,還在我那個混賬前男友的百度網盤裡存著呢。」

  余葵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好好複習!千萬別折騰了!沒必要為她浪費時間。」

  「不行,要考試了我緊張,一想到你被欺負這幾個星期,就覺得堵得慌,這口氣要出了心情才能舒暢!」

  陶桃說罷,掛了電話就開始搜尋僅存的記憶,在紙上排列八位數密碼,前前後後列出百十來種組合拼接,圈出幾個最像的,逐一輸入。

  晚上十二點,她興奮撥通余葵的電話。

  「可以上論壇啦。」

  余葵睡眼惺忪醒來,嘆為觀止:「你真把前男友的網盤賬號回憶起來了?小桃,有這記性用來學習,你起碼能多考五十分!」

  「我本來就多考五十分了呀,多虧你帶我一起學。」大小姐說到這兒撇嘴,「以後你受到什麼委屈,不準再悄悄憋著,要跟我說,知道嗎?」

  朋友的關懷有時真叫人淚目。

  余葵嗯嗯應下,強撐眼皮,穿著睡衣昏昏沉沉坐起來,邊打哈欠,邊點開貼吧。

  陶桃上傳錄音的帖子里,前十幾樓都是群眾們一邊抱怨『還讓不讓人高考了』,一邊上躥下跳吃瓜。

  再往後翻,譚雅勻初中同學的一些爆料貼,也被熱度重新頂到學校首頁,和余葵曾聽過的版本大差不差。

  高考前的假期,大家精神都緊繃得很,出現了這種有視頻有真相的大八卦,一傳十、十傳百,現象級的熱度,甚至讓市裡一中二中其他學校的貼吧都過來搬運。

  曾經鐵打的女神形象,在眾人合力推動下轟然倒塌。

  儘管不是期待的方式,但譚雅勻徹底如自己曾經所願,聲名遠揚了。

  余葵當然不清楚後續。

  她只看了不到兩分鐘,便又重新倒進枕頭,睏倦地闔上眼睛。

  畢業生中總流傳著一條高考必下雨定律,不出意外地,6月7號又下雨了。

  余葵分到的考場在八中。

  校門口,淅淅瀝瀝飄到傘下,她在程建國絮絮叨叨的叮囑中,最後一次檢查了准考證、身份證和文具,最後才接過傘柄,在所有家長的注視中,小跑著匯入花花綠綠的人潮傘海。

  這一刻終於到來,她原以為自己會緊張,沒想到出乎意外地平靜。

  考場肅靜,廣播播放考場紀律守則。

  「……自覺服從監考員等考試工作人員管理,不得以任何理由妨礙監考員等考試工作人員履行職責……」

  北京雷雨。

  在同樣的背景音里,時景最後一個通過安檢,踏進門的一瞬間,考生們都體感空間內氣溫迅速降了兩度。

  頂著所有學生的注目禮,他冷然徑直走向座位。

  少年身型頎長,黑髮剃得極短,白襯衫,黑色長褲,身上攜卷著雨水的濕氣,蕭瑟冰涼得似乎與樓外的雨幕融成一體。

  他皮膚冷白,那眉眼昳麗分明俊美得驚人,氣質卻如同高山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鬱神秘,難以接近。

  視線再往下。

  當人們看見他左臂上三寸寬的黑布時,一切彷彿又都有了解釋。

  好奇心和對美的追求是人類本能,大家不住地回頭,直到監考老師再次提醒,「不準四處張望,再犯以違反考場紀律處理,現在開始髮捲。」

  兩天宛如一場大夢。

  待眾人回神時,一輩子一次的高中,就這樣在期待或惶然中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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