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實驗班第一天,余葵深刻地體會到了易冰那番話有多真實。
現實遠比想象可怕。
一班老師授課的內容里,時常提到某些概念和定理遠遠超綱,高中從未涉及,一班的學生卻早已習以為常,往往老師一道題三言兩語講解結束,問大家「懂沒懂」,「有沒有掌握」。
台下除了她,清一色的「懂了」、「會了」。
余葵進退兩難。
這種情況,要是舉手說不會,輕則拖慢大家進程,重則引起公憤,不舉手,她又確實還沒理解到位。
課堂節奏比起十五班,快了起碼兩到三倍。
她久違地重新陷入了當初剛進附中,那種腦袋瓜捉襟見肘,似懂非懂,反應弧慢半拍的窘況中。
班主任姚老師是年級組長,一個面容嚴肅、說話辦事雷厲風行的中年女人。
下午語文課討論,她路過余葵桌邊,看到她寫字的指甲,眉頭一皺,當即把她叫到走廊。
上回余葵被騙到廁所,姚老師第一個趕到的,也因此,她對余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漂亮。
和宋定初有戀愛嫌疑,總之,對老師而言,不能算省心的學生。
長得漂亮,意味著容易受到外界誘惑,很難靜心專註,尤其高中女生,一談戀愛,受情緒支配,成績跟坐了過山車似地忽上忽下;黑馬意味著根基不穩,像余葵這樣一年內直線升上來的,聰明有餘,如果後勁不足,隨時還有掉回去的可能。
開口時,她著重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高中生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額外打扮只會分散你的注意力。余葵,你從十五班剛來,所以這一次老師就不追究了,但再往以後,心思一定得放在學習上才行。」
余葵背著手,小雞啄米點頭,恨不能鑽地縫裡。
直到老師揮手,才逃也似地回到教室,要不是光療甲太牢固,她都想直接刮掉。
下課後用小刀蹭了幾下,險些刮破手,才作罷留到晚上處理。
下了一整天雨,周五放學鈴總算響起。
對面高二教學樓傳來歡呼,老師一出門,宋定初來到她桌邊,提醒余葵通過加入班級群的邀請。
她正收拾書包,聞言嚇得差點當場從椅子上滑下來,「已經邀請我了嗎?」
宋定初疑惑點頭,「怎麼了?」
完蛋?!
她和景神可是加過qq好友的,偷窺了他那麼久的空間門,假裝不認識和他交換了那麼多心事,一進群不就全暴露了!
「沒,沒事。」
余葵咽了口唾沫,使勁掰扯了個借口,「就是、那賬號我把密碼給忘了,要不,等回家我用新號加你?你到時候再把我拉進群就行!」
「不能申訴找回嗎?」
「呃…好像找不回來了呢。」她心虛眨眼。
拔蘿蔔帶出泥,這倒提醒了余葵,再繼續使用現在的qq號,萬一以後和時景加到共友,豈不很容易露餡兒?
驚出一身冷汗,她打定了主意,等會兒回家路上就申請小號。可以的話,用小號加上向陽和宋定初,就把他倆從列表刪除。
看著微笑的班長,余葵心裡默念了聲對不起,男生卻遲遲沒走,而是從包里掏出根棒棒糖放在桌上,推給她。
他的目光真摯而溫柔。
「還沒恭喜你,小葵。真的很高興你能來到一班,咱們又在一個班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哈哈,還要多謝你借給我那些學習資料…」
余葵話還沒落,向陽從隔壁伸手。
他把糖拆了放嘴裡,張口道歉:「不好意思啊班長,小葵胳膊上受傷還沒拆線,發燒感冒也好得不利索,叔叔這兩天讓我盯著她,別亂吃東西,我替她代勞了吧。」
宋定初一聽,又擔心起余葵的傷勢。
陳欽怡聞言,趕緊把她校服袖子擼起來,果然看見包的嚴嚴實實的紗布,還印了點兒乾涸的血跡,羞愧道,「小葵,你怎麼不早說呢!我今天挽著你胳膊都沒感覺出來。」
余葵忙解釋:「其實明天就拆線了。」
……
班級另一角。
徐方正特意繞道時景邊上打趣:「妹子人緣很不錯哦,才來第一天桌子就被圍滿了,連班長這麼穩沉的人都坐不住,你咋這麼淡定,長得帥有恃無恐嗎?」
少年眉骨略抬,掀起睫毛,漆黑的眼眸看不出喜怒。
「你是不是很閑,還上不上天梯?」
「好好好,我不說,景神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這周末遊戲里再帶我沖一波!」
「晚了。」
時景收完書包,椅子後退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頓時將對面籠罩,「這周末我有事,再說吧。」
他徑直走向最後一排飲水機的方向。
半個教室的人不自覺朝那邊投去視線。
「靠,他該不會也要去找余葵吧?」
譚雅勻的同桌忍不住驚呼出聲,「等等,我想起來了,該不會周一那天,來咱班門口找時景的女生就是她吧?
「向陽這人怎麼回事,之前還圍著你轉,朝三暮四,有沒有點節操。這些男生,是不是只要有更漂亮的出現,就能追著別人跑?」
譚雅勻深吸一口氣,壓下眸中的厭煩,終於抬頭。
「用不著一驚一乍,余葵這種人,不靠著跟男生勾三搭四打好關係,她怎麼借到內部資料?怎麼進一班?」
女生怔了怔。
同桌那麼久,這還是她一次聽她如此直白地對別人口出惡言。
譚雅勻平時臉上一貫帶笑,此刻卻眼神冰冷。
她忍不住道:「你們是不是之前認識?」
意識到自己失言,譚雅勻低頭整理文件夾,把臉上的內容抽離乾淨,冷靜放低聲音,「不認識,就是覺得,他們這麼干,對分數和余葵差不多,卻沒考進我們班的人而言,根本不公平。」
陳欽怡一回頭,發現時景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身後,膝蓋一軟,她下意識退開兩步,給這尊大神讓出空位。
余葵正彎腰從抽屜里抽課本,忽地聽到欽怡小聲喊她提醒,「小葵!」
一抬頭,就見時景斜背單肩包,立在她眼前。
余葵膝蓋一軟,手腳發顫,差點沒再從板凳上滑下去。
這就是同班同學的待遇嗎?一抬頭隨時都有機會看他出現在眼前。
也太夢幻了吧!
清冷英俊的少年朝門那邊挑了挑下巴。
「走吧。」
「啊?」
如此美色當前,余葵大腦混沌,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年偏頭皺眉,目光變得不悅起來。
「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哦…啊!」
余葵使勁敲了下自己的腦袋,「請客!我當然沒忘,就是不知道您想哪天吃。」
她三兩下把自己的作業塞進包里,跟陳欽怡和幾人道別後,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小跑著追上時景的步伐。
「你喜歡吃什麼呢?」
她跟著他下台階。
余葵興奮壞了,一整天的崩潰鬱悶,都在這瞬間門被一掃而光,雀躍緊張地邁著小碎步,在他身後盤點:「嗯……太貴的我可能請不起,但是三百塊以下,你可以隨便點哦,我跟我爸爸報備過會請幫忙的同學吃飯,他資助了我兩百……」
男生腳步一停,余葵沒來得及反應,一頭撞他背上。
硬邦邦撞得她腦袋眩暈,頭髮落在鼻尖,鼻腔發酸。
時景轉身,下意識扶了她胳膊一把,見人站穩才鬆手。
從他的角度居高臨下看去,女孩黑色的短髮凌亂貼著臉頰,杏眼氤氳水霧,校服遮過大腿根,重重的書包險些把她瘦弱不堪的肩膀壓垮。
「余葵,你的人緣看起來很不錯。」
以為大神在誇獎她,余葵頓時也顧不得鼻子酸痛,忙答,「還好,咱們班除了向陽,跟我一起長大,班長和欽怡都是我從前九班的同學。」
真是個榆木腦袋。
時景掃她一眼,想說什麼,最終又咽回肚子里,但總算放緩腳步,和她並肩下樓,目光又偏到她身後,「怎麼背那麼多課本回家,不重嗎?」
「沒辦法,笨鳥先飛嘛。」
總算不用追了,余葵用手背墊著書包肩帶,包勒得她有點喘不過氣,「唉,你們上課太快了,我好多問題沒聽懂,周末還得去補習班問老師…」
話沒說完,她突然感覺肩上一輕。
「現在輕點了沒?」
時景慢條斯理問。
仰頭,余葵一愣。
少年冷白精緻的下頜近在眼前,再往上,就撞入他漆黑漂亮眼眸中,對視不超過一秒,她就開始心跳飆升,紅暈爬滿耳垂,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慌亂移開視線。
上一次,幫余葵提書包的人,還是她爸。
小學一年級,老師發了一大堆新課本,回家路上,程建國看她人豆芽菜大一點,不堪重負,還偏要自己背書包,悄悄從後面替她減負。
她極力穩固呼吸,往樓梯欄杆邊靠了靠,掙脫他拎在書包上的手。
「沒事我自己來!一點都不重,輕著呢。」
她挺直了肩背,睜著眼睛說瞎話,好像書包這樣就真的變輕了一般。
時景根本不清楚他對她的刺激強度有多大。
哪怕一點點普通朋友的親密動作,都極有可能令她失去理智,暴露自己的感情,只能一遍遍自己在內心提醒自己,恪守同學朋友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