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c位的男生別太嚴肅了,長這麼帥,笑一笑嘛,來一二三準備——」
「茄子!」
照片在2014年9月的附中校園定格,陽光燦爛,天空淡碧,教學樓的輪廓像是鍍了一層金邊,光線均勻柔和地灑在年輕學子們身上。
余葵站在時景身邊,大氣都不敢喘,熱得滿腦門汗,在快門聲響起的前一秒緊張地眨了下眼睛,又匆忙睜開。
完了!
拍出來的照片,眼睛不會是半閉狀態吧?
她心裡正嘀咕,攝影師很快查看完屏幕,滿意和負責的老師商量,「這幾張都拍得非常好,我看素材夠了,讓學生們都回教室吧。」
純附今年升級招生宣傳手冊,為拍攝素材,學校請了專業攝影師,又選了一批長相不錯,名列前茅的優等生入鏡參與拍攝。
余葵上學期期末剛躋身年級理科第275名,本來是不夠格的,但原定c位女生去參加競賽了,於是今早開學,手冊的主編老師臨時把她從後排拎到前面來,站在時景右手邊。
光線、站位、動作都是攝影師精心設計,一一指導的,拍到最後,余葵都能感受到女生們羨慕的眼神都快把她的後背洞穿了。
被選中c位拍攝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和時景並肩合影,屬於附中獨一份。
半小時前喝水上廁所休息時,余葵還不小心聽見別人議論,說她撞大運,紫微星。事實上,余葵能衝進年級前三百,這個假期沒少聽同學們議論,聽多了以後,她乾脆把這當成別人對自己努力的認可。
老師揮手將隊伍解散,讓大家各回各班,只留下時景說話。
人群一散,余葵走在前面,聽到身後學弟學妹們的議論傳來。
「全校老師真的都好喜歡找時景說話啊,不管教沒教到他,逮著了機會都要跟他說兩句,校草忒慘……」
「哈哈哈,你猜他們班上課,時景會不會天天被點名回答問題?」
「極有可能,畢竟我要是老師,我站講台上往底下一看,也只看得到他坐那兒。」
……
她揉了揉腮幫肉。
拍攝持續兩個多小時,大家也都笑兩個多小時,臉都快笑僵了,不過能跟時景合影留念,就算假笑出肌肉痙攣這樣的工傷,余葵也願意。
開學第一天,偌大的純附校園到處亂鬨哄的。
校門口是堵了半條街的私家車,宿舍區是忙裡忙外給孩子搬被褥的家長,一幫新進高一生領了校服回教室分發,人群從她眼前魚貫而過,她只得暫停腳步等待。
這一屆新進高一校服換成了硃紅色,款式跟漫畫里那些國際高中的樣式非常接近了。
余葵這正眼饞,面前突然有個女生腳底打滑。
她忙出手扶一把,對方是站穩了,就是胳膊上拎的大袋盒裝新校服灑了一地。
余葵四肢不勤,也經常出這種腳底打滑的狀況,乾脆蹲下幫人一塊兒撿。
「謝謝學姐!」
女生撿校服期間,不住地抬頭偷看了她好幾次。
余葵奇怪摸了摸臉,「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有沒有!」
女生忙擺手,面色微紅,結結巴巴半刻,緊張道:「其實我認識你,而且關注你好久了學姐,我覺得你長得真好看。」
見余葵面帶疑色,她忙解釋,「哦,我是從附中初中部上來的,初三時候,我們班女生都特別喜歡你,路上遇到了,都管你叫十五班小澤。」
「小澤?」
她不是叫小葵嗎……名字傳錯了吧。
「就是日版《惡作劇之吻》里那個最漂亮的a班學姐,藝名叫小澤珍珠,當然,我們沒有把你當反派的意思哦,就是覺得你如果留長發,是跟她同等級可以持靚行兇的美貌。」
東西撿完,女生小心翼翼開口:「小澤學姐,我能加你的微信號嗎?平時在學校遇見你,你都戴著耳機,我們都不敢上前搭話,今天真的好幸運,竟然能跟你說上話,我保證會安安靜靜躺在列表裡,沒事兒絕對不煩你!」
女生豎起兩根手指發誓。
「啊?哦,好。」余葵在愣神中給她報了一串數字。
女生興奮得握拳。
「yes!我們班同學知道我加了你好友,肯定都羨慕死了。」
余葵還是第一次有被女生要聯繫方式的經歷,轉過身都還沒反應過來。
過去這一年,她在班裡課間操和體育課的隊列位置,從中段越來越后靠,這得益於她睡前堅持不懈地磕鈣片,還有每天兩百下摸高跳。
長得太快,腿上細看都能找到零星淡白色的縱向生長紋,而她也正式跨入了168cm俱樂部,在全班女生中身高排第五,成為了別人口中說得出姓名的學姐。
總之,和從前淹沒在人海中的海拔相比,確實是大變樣了。暑假期間,程建國帶她回了一次老家,村裡的叔叔伯伯們都快不敢認了,七大姑八大姨一窩擠在外公家門口來看她。
走到樓梯轉角,她還聽見學妹遠遠在後頭喊——
「學姐,我在教務樓大廳的心愿牆上看到你的願望是想進一班,明天摸底考一定要加油呀!」
余葵腳下一個踉蹌,驚險抓緊樓梯。
看得出這位學妹沒撒謊,確實是關注她很久了,她在那邊心愿牆上貼的便利貼根本沒署名,這都被她發現了。
之所以不敢署名,是因為,這的確是個難以啟口的願望。
余葵上一次考試成績是620分,從年級墊底衝進前三百,至多被老師們當成差生一朝醒悟,逆風翻盤鼓勵學生們上進的範本,但想從附中年級三百名左右,衝到年級前六十,基本等同於奇迹出現。
這個階段,不再單純考察學生的努力程度,同時也是家庭環境和學生天賦的比拼。
要知道,每年高考全省文理科前五十名,純城附中壟斷式地佔據半壁江山。
家長們中間常流傳一種說法,只要高三能選入實驗班,清北復交港大總能上一個,但凡掉出全國top10,都屬於閉著眼睛考試級別的失常發揮。
余葵這個假期,除了回老家那趟,一天沒休息,全耗在一對一補習上,有段時間,幾乎都在給她補習數學的洪老師家吃住了,程建國過意不去,恨不得再給人家洪老師交筆住宿費和伙食費。
成效是有一些的。
開學前一周,余葵做了幾套洪老師出的卷子,分數穩定刷到了140左右,但要說進一班,余葵心裡還是沒底,這意味著,她起碼需要比高二最後一次期末考,多考60分以上才行。
回到教室。
周齡笑眯眯招手把她喚過去,「余葵,學校這周有優秀黑板報大賽,這次你來負責怎麼樣?」
「啊?」
余葵下意識想拒絕,她還打算好好準備摸底考呢,但班主任的慈愛溢於言表,余葵攥著校服袖角又有點說不出口。
周齡拍板:「那就這樣定了,需要哪些人幫忙你自己挑,老師相信你能幫咱們15班拿到流動紅旗!」
教書五六年,余葵屬於她職業生涯遇到過最令人驚喜的學生。
高二分班,第一次在教室後排,看到淋得跟落湯雞一樣瑟瑟發抖的瘦小女孩時,她無論如何沒有料到,短短一年,這孩子會以黑馬的姿態,勢不可擋超越因少計一科才分配到15班的優等生薑萊,成為15班總分第一。
板報周三就得出完,周四就是評選時間。
班主任走後,余葵叫了班上兩個寫字兒漂亮的女生,「安冉,晏春,你們可以跟我一塊兒出板報嗎?」
高二她被姜萊在廁所圍堵那次,是安冉把她騙過去的,學校公布三人的處分后,安冉私底下曾跟她道過歉,說自己是因為被盧雨霏威脅,才迫不得已給她們幫忙。
余葵不是個記仇的人,接受了道歉后,也便沒再把這事放心上。
這會兒,聽到余葵問她意見,安冉立刻積極應下。
一聽昔日的小跟班倒戈,盧雨霏立刻陰陽怪氣起來,「有的人,就是誰成績好跟誰玩兒唄,長得好一雙勢利眼,從前巴巴跟姜萊後邊,現在巴巴跟別人後邊,賤不賤吶。」
就差指名道姓了。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安冉的臉漲得通紅,望向余葵的眼神也變得閃躲,遲疑道:「要不,你換……」
「就出個板報而已,你管她怎麼說呢。」
余葵打斷她,「我要是如她的願,現在還在倒數徘徊。」
見安冉還在猶豫,余葵望向盧雨霏,「這是我們15班的黑板報,你不讓別人出,不然你來?」
盧雨霏翻個白眼。
「老師指定的是你,我憑什麼要給你幫忙,憑你走運考了次班級第一么?別忘了,去年這個時候,你的分數還不如我呢,才好了幾天吶,就尾巴翹上天,找不著東南西北,都來指派人了,你算老幾?」
謝夢行本來在值日,聞言立刻不幹了,摔了手裡的黑板擦,回頭。
「你說什麼?別以為是女生就有挑事兒豁免權,再說一遍試試?」
氣氛僵持在半空,大戰一觸即發。
余葵怕鬧出事情大家挨處分,忙拉住他。
聲音平靜對盧雨霏開口:「你要是不服氣,你也可以走大運考次班級第一,只要你能考到,你也可以指揮我出黑板報。」
女生一口氣憋在胸口,立刻沒聲了,眼神恨恨,轉移火力目標,「謝夢行,你這個備胎當得也太死心塌地了,人家釣魚呢,她喜歡你嗎,你就舔成這樣。」
「無所謂啊。」
謝夢行聳肩,偏要氣她,「釣魚怎麼了,要是每一天都釣著我,那跟愛我又有什麼區別?」
說罷,他還故意回頭問問余葵,「葵葵,你長大以後跟人接吻,能用我送的口紅嗎?這樣讓我也有點參與感。」
全班哄堂大笑。
窘得饒是余葵知道他在耍貧嘴,都忍不住彎腰剛撿起黑板擦,朝他扔過去,「擦你的黑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