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事兒呢!沒聽見我道歉了嗎?」
男生火氣蹭就上來了,罵罵咧咧要過來動手。
但時景場上的隊友也不是吃素的,沒等人到跟前,幾名校隊人高馬大的學長衝過來。
雙方身高體型差異巨大,推搡對抗間,男生被勸架的朋友拽了回去。
有個戴眼鏡的展臂攔開兩方,喊道:「別衝動別衝動,不好意思啊哥們兒,怪我們班這同學球技爛還脾氣暴,代他給各位學長道個歉,別跟他一般計較!」
校隊一群男生七嘴八舌。
「跟我們道歉有什麼用,砸的誰跟誰鞠躬去呀。」
「他那是道歉的態度嗎,沒看人家女生還暈在場邊?」
「有沒有點打球的素質!」
……
操場上活動的學生還挺多。
大家的視線本集中在兩伙學生引發的哄鬧騷亂上,這話一出,目光都朝余葵移過來。
女孩此時黑色發梢紛亂貼臉,正坐在行道的台階上,用向陽倒過來的礦泉水沖臉。她鼻翼下的血跡還沒洗乾淨,一臉茫然、莫名其妙地就成為了大家眼中那個差點引發群架、令校草衝冠一怒的「紅顏禍水」。
向陽本來也正在邊上打球,衝過來的動作稍微比時景慢了一步,就落在了後面。
他邊倒水,邊給余葵拍後頸,手忙腳亂試圖為她止住鼻血,嘴巴還不忘耍貧:「小葵,你這後腦勺接球的技能,那麼多年威力仍在啊!」
「少說風涼話。」
余葵冷得直打哆嗦,有氣無力揮開他的手,沒抬頭把礦泉水瓶胡亂懟他臉上,「別拍了,好想吐。」
向陽懵道:「那怎麼辦,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不行,我還要去上補習班。」
余葵拒絕,扶著樹榦起身要走。
那砸到人的男生剛好跑到跟前道歉,他話音沒落,女孩剛立直的身子一歪,頭重腳輕,在一片驚嚇的喊聲中,再次被驚險扶穩。
向陽被這陣仗嚇一跳。
「還上什麼課啊,上來我背你!」
這座城市的十一月不算冷,球場上方堆著山巒般的灰雲。
時景站在遠處,球衣輕薄,皮膚表層剛剛運動過散發的熱量,隨著時間推移一點點蒸騰,在濕冷的空氣中消散。
他佇立沒動,眼眸彷彿一汪不見底的寒潭,遙遠地注視著。
女孩虛弱爬上男生的背脊,向陽低聲抱怨著什麼,兩人背影消失在落滿枯葉的林蔭道盡頭。
一行一舉,是十幾年相識時光造就的親密無間與熟稔。
時景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年輕人。
他此時的神情分明像是無動於衷,或許唯有熟識的人或許能隱約窺見,在這看似平靜的磁場之下,醞釀著比幾分鐘前更深更冷的情緒。
余葵到校醫室吐過一回,就沒那麼暈了。
校醫給她遞了一支口服液,「這段時間要靜養啊,別做過度運動,不要過度用腦,別太累,還不舒服的話,就多躺會兒。」
囑咐完,人帘子一掀出去了,向陽進來。
「現在好點沒?還暈不暈?」
他遞上從班裡飲水機接的熱水。
余葵生無可戀拉被子沒過頭頂,臉頰發麻,不想說話。
她一想到自己在時景面前,被砸到流鼻血,就覺得十分丟臉,而且今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會不會又傳進譚雅勻耳朵里,她真的好慘吶。
「小葵你冷嗎?」
向陽扒開被子一縫,彎腰湊上臉,探出一隻手摸她額頭,「幸好沒燒。」
他像個老媽子一樣喋喋道,「詞典上命運多舛這個詞簡直就是你的真實寫照,肺炎剛好又被籃球爆頭…對了,你還剩哪些作業,趁我現在有空替你寫了吧。」
「不用,我自己會寫。」
余葵瓮聲瓮氣拒絕。
「醫生說讓你少用腦子,我還不是怕你留下什麼後遺症,你還不領情。」向陽說著,打開書包拉鏈,找她各科作業。
筆記本一翻開,向陽怔了怔。
入目是工工整整的字跡,正確率很高,還常有老師批改時誇獎的評語,他頗有些詫異地翻過來看了封皮一眼,見確實寫著余葵名字,才開口道:「小葵,我都沒問過你,你現在在你們班第幾名啊?」
「第。」
「上一本線了吧?」
「差不多。」
余葵的反應稱得上平淡。
向陽卻更覺震撼,兩個月以來,他雖然知道余葵每晚去上補習班,也確實見她努力,但從未指望過這麼短的時間,能把一個基礎薄弱的人分數提到多高。
畢竟在他過去的印象里,余葵某些科目常識甚至比不上一些城市小學生,幾乎沒有鋪墊地,突然就跳躍到了現在的水平。
「一本線誒!」
要不是余葵頭暈,向陽都想興奮地搖她兩下,「小葵,你高考打算報哪所學校?咱倆去一個城市唄,到時候我繼續罩著你。」
余葵嫌棄:「算了吧,我辛辛苦苦讀書,可不是為了跟你一所學校。」
「那是為什麼?」
向陽問出好奇已久的問題,「從前不管我怎麼催你學習,你就一心看漫畫,要回鎮上,怎麼突然之間就下定決心了,就因為姜萊?」
雖說是青梅竹馬,但他倆的腦迴路,還真是迥然不同。
「才不是呢,我管她想什麼。」
余葵無奈撲開臉上的被子:「你還不如說因為譚雅勻,要不是因為她告狀,我怎麼會跟我媽立下軍令狀。」
「告狀?她告你什麼狀?」
向陽滿頭霧水。
「易冰家酒店周年慶,她拍到了我跟時景在桑拿中心的照片,還把學校貼吧那棟樓也拿給我媽看了,我媽以為我談戀愛,來家裡鬧了一通,說要收回撫養權,還想給我辦轉學。我許諾明年考進年級前百,她才暫時放過我,現在派譚雅勻在學校盯我的梢。」
「你跟時景還去過桑拿中心?」
向陽驚奇,「你倆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你能不能找找重點。」
余葵無奈:「我到底有沒有跟時景談戀愛,你們一班人不是最清楚了,她這不是刻意構陷么?搞得我現在在學校跟做賊似的,遇到時景只能繞著走。」
向陽皺眉:「可能她也誤會了吧。不然你跟著你爸生活,按理她該高興才對,告狀對她又沒好處,她幹嘛做這事。」
余葵也想問呢,世上怎麼就有人,專干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但她懶得再理人,一言不發翻過身。
醫務室門外。
時景準備叩門的手懸在半空,停頓良久,又放下來。
他手上纏繞著mp4的白色耳機線,那是剛剛余葵摔倒時從校服里跌出來的。要不是來還耳機,他恐怕永遠不會從她嘴裡窺知事情的全貌。
她就是為這個原因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