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玄機的眼睛差不多恢復,已然可以四處走動。
一日我問他:「你四處遊歷這麼多年,可知有什麼地方如聚靈珠一樣的空間?」
玄機回過頭凝視我片刻,搖搖頭:「難道你的另一魂在此類空間里?」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輕唉了口氣,緩緩道:「可能吧,我想找到它。」
「不去大慈庵了?」玄機嘴角上揚,一副憋笑的樣子。
「啊。。。這你也知道啊?看來這半年你什麼都知道了。」我唉了一口氣,道:「我自幼長在佛寺,禮佛參佛是我的生活,更融入了我的骨血,成為我的信仰。我以為一心向佛廣結善緣便能入西方極樂世界,但在聚靈珠里卻發現天地浩渺,人世浮沉其中,各人命數蕪雜,又豈是自己一味禮佛能夠渡之彼岸的?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我另一魂飛灰煙滅,亦無法跳脫塵世的羈絆,生在凡塵,但行凡塵事吧!」
「嘖嘖嘖嘖。。。廢話多!」玄機白了我一眼,又道:「我倒知道這世間有個最厲害的天眼通,叫引。傳聞他生下來天目全開,能觀過去知未來窺六界。」
「你不是也有天眼嗎?難道你看不了?」我問。
「咳咳。。。天眼也分級別的,我。。。只是比他差。。。那麼一丟丟,但能觀鬼魅靈魂!況且。。。」玄機揉揉額頭沒再說下去。
「那怎樣找到他?」
「傳聞他隱居在無土無水之地。」
「無土無水之地?那是什麼地方?是人腳下都踏著土地,飲著水源,無土無水那能存活?」我困惑道。
「我大概知道他在什麼地方。」玄機又一臉高深莫測。
「真的,那能不能帶我去?」我急切道,但話一出口,我就有幾分後悔,眼前這人。。。。是個路痴呀,讓他帶路。。。那還不如自己蒙了眼找路!
玄機把我看了半晌,道:「行啊,一錠金銖!」一臉賊笑著。
「算了,我再考慮一下。」我能直接說信不過路痴嗎?
「考慮?一錠金子很便宜了!換了別人我定收十錠金子!要知道那地方有多遠多兇險嗎?如果只是一般人我可不願跋山涉水去做這等事!但,熹微,你不一樣,我們是生死之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難道不想三魂歸位嗎?難道不想體會人世間真真切切的情感嗎?熹微,這世間只有我,能幫助你找到引!沒有第二人!」玄機舌燦蓮花,完全忽略了他是個路痴的事實。
看樣子他好像比我更急切地想去呢?要不要拆穿他?
「呃。。。好吧。我現在沒那麼多錢,先欠著!」算了,畢竟人家帶路還是要給辛苦費的!
玄機一愣,皺眉道:「還沒見過你這麼窮的殺手!劫富濟貧你會不會?」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做殺手很多年!」
「對了,你把我從聚靈珠里救出來應該不便宜吧?」我突然想起來有點心虛地問。
「對,不便宜啊!一百金銖!」
「啊!」我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你獅子大開口啊!」感覺心都在滴血!一百金銖!那我現在滾回聚靈珠還來得及嗎。。。
「對啊,就是獅子大開口!嘿嘿嘿!看你嚇得下巴都要脫臼了!不過。。。」玄機看了我一眼,道:「有人替你付過了!」
「啊!」我又驚得張大嘴巴,誰這麼豪氣。。。「那人長什麼樣?」
「五大三粗,滿腦肥腸。。。」
「呃。。。算我沒問。。。」我白了玄機一眼,撫額。
沒過幾天我、玄機、無憂、千纓一行人就出發南行去寧國,寧國與南越和烏西隔著望斷海,聽說望斷海一望無際,商船往返至少得三個月,海上兇險,不少人是有去無回,所以這種鋌而走險的活除了牟利的商人和為生活所迫的貧民外,基本沒人去寧國。想到這裡,我突然覺得玄機只要一錠金銖帶路這買賣好像挺划算。
「聽說去寧國的路途艱險,你去過寧國?」我問玄機。
「沒。」
「啊,那你怎麼知道引在哪,怎麼找到引?」我突然又覺得一錠金銖是不是給得有點倉促。
「世間有什麼事能瞞過我玄機的眼睛?你不信我?」玄機勾起嘴角一笑。
我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說不信他會不會毒死我?
我們在碼頭徘徊了五日,採買齊備所需的物資,終於等到一艘去寧國的商船。這艘船足足有五十米長,兩層樓那麼高,停在碼頭巍峨壯觀。我從未見過如此大船,不由得心情激蕩。
曾經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走不出五空庵,臨淵寺對我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一般,但後來我卻攀過青陽山的高峰,踏過烏西國的疆土,困溺過聚靈珠的異世界,如今我將坐這龐然大物行於蒼茫大海,開啟另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站在船頭,迎著濕潤的海風,遠眺廣袤無垠的大海,心中感慨:我的命運雖然波折卻不失寬廣,無論明天會有什麼樣的結局,都無法阻止我全力以赴,此生用心活過也就無悔。
我們一行都沒出過海,才出海一日,我和無憂就暈船得厲害,在船艙里吐得昏天黑地。無憂還受了涼,身上裹了三床棉被還直冒冷汗。他一睜開眼睛就吐,索性躺在床上閉眼休息。我也只比他好一點,頭暈目眩地蜷縮在榻中,整個人難受得緊。
大海呀,不止全是水,還有暈船!
「我覺得我快要死了。。。我不出海了,我要回家。。。」無憂虛弱地嘟囔。
「你家在哪?」我有氣無力地問。
空氣突然安靜了半晌,一陣小聲地抽泣在屋內回蕩。我皺了皺眉,打起精神來踉蹌地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無憂的背。他的頭蒙在被窩裡,身體抽搐著。平日里的無憂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如今蜷縮著,顫抖著,如一隻流浪貓般可憐。
「我一出生就被人遺棄在庵堂里,差點就斷氣了。。。」我苦笑:「我在庵堂度過了兒時的時光,我把那當成我的家,把佛祖當成我的父母,但那卻被官兵一把火給燒成了灰燼。。。我輾轉這麼多年,好像都忘了什麼是家了。。。」不知怎麼安慰他,我只好說說自己。
「我是有家的,我還有牽挂的人。。。」無憂的聲音從棉被裡傳出來,戚戚焉。我所認識的無憂從來是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從未見過他這樣。
我正絞盡腦汁想安慰他一下,門突然被打開了,玄機端著兩碗湯藥進來:「來,把葯喝了,就不會暈船了。」
我接過碗一看,只有小半碗,碗邊全是溢出的葯汁。我看了一眼玄機,他無奈道:「這船上房間都一個樣,找來找去繞了大半天。。。」
我瞭然地點點頭,嗯,習慣了!玄機這雙眼睛能洞穿一切,除了路!這才是英明神武妙手回春的玄機!但他這路痴的好像毛病越來越嚴重了。。。這次帶路會不會越帶越遠呀!
腦補一錠金銖瞬間石沉大海的畫面,太美好不敢看。。。。
我忍著苦喝下藥,感覺是沒那麼難受了,帶路的是個路痴是很不靠譜,但隨行的是個大夫還是不錯的。
「你們再休息一下吧,但也別睡太沉了,我剛才煎藥時覺得這船上有古怪,我得去查查。」玄機道。
「什麼情況?」我有點疑惑地問。
「下艙有股硫磺的味道。」玄機小聲說。
「硫磺?船上若用硫磺熏蟲蟻蛇鼠之類是很正常的呀。」我疑惑道。
「是的,但一般用量不會很多,味道不會太重,如果有明顯的硫磺味就證明硫磺的量不是少數。一般商船是不會大量私運硫磺的,我們還是小心點好。」玄機嚴肅地說。
無憂折騰了一天,喝了葯一會就睡著了。但我想著玄機的提醒始終睡不著,索性起身出去瞧瞧。
一走出船艙,整個人彷彿置身於浩瀚無邊的星空中。深邃的大海與墨色的蒼穹融為一體,無邊無界,無數的星辰就在抬手之間,那麼近那麼亮,海面波光粼粼,似星光交相輝映。這一刻,世間萬物彷彿消失不見,只剩自己與這片天地。所有的聲音彷彿也消失不見,只感覺到星光的密語。我的眼中全是這片星辰大海,如痴如醉,整個人彷彿融於這片靜謐之境,又或是這片幻妙的絢麗侵蝕了我整顆心。
「真美啊!」我不由得脫口而出的讚歎。
「是啊!」一個蒼老的聲音應和著。
我心裡一驚,轉頭一看,一個身著海員服飾的老者,他身材結實,皮膚黝黑,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夜晚無風的大海真的很美,像一個萬種風情的女子,帶著神秘的面紗向你走來,真讓人心動。但有時面紗下面是一張生氣的臉,美麗的女人發起怒來總讓你招架不得。哈哈哈哈。。。」老者說完朗聲大笑。
我噗呲一笑,這老者還真有點意思:「看來你還挺了解女人的。」
「我年輕時娶了個很漂亮的女子,她可是我們那小漁村裡的一枝花啊!靜如珊瑚,動如。。。動如鯊魚!哈哈哈哈!」老者爽朗地笑起來,「有一次我跑船回去,她把我罵了三天三夜,還拿著棍子追著我打了一早上,直到她沒力氣了才放棄了。」
「為什麼啊?」我很驚訝。
「那一次我遇上風暴,過了預計返回的時間整整三個月,她以為我死在海上了,正思量著帶著孩子改嫁。哈哈哈哈。。。」
「啊!」我吃驚地望著他:「以為你死了才三個月就想改嫁?你回來還要打你罵你?」我覺得挺不可思議,心裡非議著這樣的妻子還是不要得好。
「你年紀太小了還不懂,為了生存下去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呢?我們那太窮了,有上頓沒下頓,為了賺錢養家糊口才去海上博命,這是我的責任。而她一個女子常年帶著三個孩子在那世道生存也是艱難啊,我可以理解她,不光是為了自己更為了我們的孩子有口飯吃。換作是我,早改嫁了,哈哈哈哈。。。」他苦笑了幾聲,頓了頓,道:「孩子,有時在現實面前得學會放手和低頭,風暴來了,你的船迎著風暴而上,會被打得粉碎的。」
我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不想低頭也不想放手呢?」
「願海神保佑你!我的孩子!」老者眺望著遠方,眼中星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