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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典當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陌生的地方遊盪了很多天,我也學著像慧定師父那樣乞食,運氣好時有人給半碗飯或一個饅頭,運氣不好時整天整天地餓著肚子。

  八歲的我以前一頓能吃下兩碗飯,但如今,兩天有一碗飯吃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我又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我在賣饅頭的鋪子邊徘徊了大半天,身上一文錢都沒有。我的肚子在向我的矜持與驕傲抗議,再沒有吃的,我定會暈倒在大街上,到時更丟臉!

  我終於鼓起勇氣上前小聲地問老闆能不能施捨個饅頭。我的聲音像蚊子嗡嗡,我的臉燒得發燙,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得到的回復卻是老闆嫌棄地怒吼:「滾滾滾,你隔三岔五就來問一次,我這又不是開善堂,沒錢就滾!」

  我埋著頭迅速跑開了,真的太丟臉了!我啥時候隔三岔五就去問一次了?我都隔了六天了。。。

  唉,佛說:人生皆苦,我現在是深刻地體會到了。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慧定師父也說過苦難也無常,也會因無常而轉化為希望。我也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

  我咬了咬嘴唇,把褲帶拴得更緊些,繼續乞食!反正臉已經髒得看不出到底長什麼樣子了,反正也沒人認識我!不丟人!我安慰自己。

  我轉過一個街角,抬頭看到一家當鋪,我心裡一頓,伸手摸了摸懷中的玉佩,心裡翻江倒海。

  我站在一棵樹下看著那家當鋪,猶豫不定。

  時間太慢,一隻螞蟻從我腳邊爬到樹下慢慢悠悠地像走了大半生。

  時間太快,恍然間從烈日當空就到了太陽下山。。。

  眼看那當鋪要關門了,我心一橫,安慰自己說以後有錢了我一定會把玉佩贖回來的,就鼓起勇氣跑上前擋住了要關上的門說:「掌柜,我有塊玉佩要典當!」

  那高高瘦瘦的掌柜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沒好氣地說:「小孩,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典當了的東西就不再是你的了喲!」

  「我知道!但我以後有錢了一定會贖回來的!」我堅定地說。我怎麼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門口幌子上那麼大個「當」字招搖。

  「呵呵呵呵。。。那你要當什麼?」那掌柜一邊笑一邊說。

  我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玉佩遞到那掌柜手中,他仔細地看了看玉佩,又驚訝地看了看我,說:「小孩,這是你的?」

  「嗯。」我點點頭。

  「你先等會,我去叫老闆。」說完急急忙忙走到後堂去了。

  我忐忑地等著,是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要叫老闆?趕快換了錢給我呀,我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

  我焦急地等待著,好一會,一個穿著一身錦鍛的胖老頭快步走了出來,那瘦掌柜跟在他身後指了指我說:「老闆,就是那個男孩!」

  那老闆一雙鷹眼十分不友善地把我打量了一番,突然兇惡道:「小子,你在哪偷的?老實說!」

  「我沒偷呀!這是我的東西!」我急道。

  什麼情況?明明是從我手中拿出去的,怎麼是偷了?

  「哼哼!你?一個臭要飯的會有宮裡的玉佩?來人,給我抓起來送官!」那胖老闆大吼一聲幾個大漢就沖了出來。

  宮裡的?送官?我一個激靈,嚇得拔腿就跑,頭巾被人一把扯掉,就聽到後面的人大罵:「媽的!原來是個和尚!逮住他!送官!」我頭都不敢回,跑得更亡命了,那幾個大漢得了命令緊追不捨。

  我一連跑了好幾條街,但肚子空空沒有力氣,加上腿又短,越跑越慢,最終還是被這幾個大漢逮著了。

  為首的大漢氣喘吁吁地說:「敢跑,給我打!」

  幾個大漢立即圍上來把我按倒在地一陣拳打腳踢,我怎麼哭喊都無濟於事。

  我趴在地上像一灘爛泥,被人任意踐踏著。全身上下都痛,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不斷湧出,打濕了身下的一方土地。

  佛祖呀,我沒做錯事呀,這是您給我的考驗嗎?是不是下手狠了點?我快承受不住了。。。我咬著牙,握緊了拳頭,裡面捏了顆石子。

  為首的那大漢還叫囂著:「給我打,狠狠地打!」那些人的拳腳像鐵鎚一般重,暴雨一般猛,我整個身體就要散架了!

  我恨恨地屏住一口氣,仰頭把手中的石子奮力往那為首的大漢頭上一擲,那大漢「哎呦」一聲雙手抱頭,一股血像凌厲的蛇般從他手指縫中流出來。

  他一看,大怒,口中罵道:「小兔崽子,竟敢打破老子的頭,你不想活了!閃開!」

  他一把推開打我的一個大漢,一腳踩在我的手上,獰笑道:「是這隻手丟的吧?老子廢了你這隻手!」說著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朝著我的右手一刀就給我扎了下來。

  我驚叫一聲,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完了!這下完了!右手沒有了,成了殘廢,日後不能握筆抄經,不如讓我死了乾淨!

  我嚇得閉上了眼睛,覺得時間都停頓了。

  突然就聽到那大漢「啊」的大叫一聲,接著「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周圍的大漢也大叫著慌忙逃跑了。

  我心突突地狂跳,睜開眼一看,只見那大漢倒在我身邊,雙眼圓睜,像在瞪著我,咽喉上插著一個銀色暗器,鮮血正汩汩地流出來,身下一片血紅。

  我嚇得渾身哆嗦,口中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一個黑衣女子緩緩走到我身邊,冷冷道:「小和尚,你打得還挺准!是練過的吧?」

  我抬頭一看,眼前站著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著一身黑色勁裝,一頭烏髮盤起,沒有任何髮飾。臉頰消瘦,一雙丹鳳眼沒有絲毫溫度,高挺的鼻樑,高高的顴骨,一雙薄唇微抿,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輕輕點了點頭,感激地說:「謝謝女俠救命之恩。」

  那女子定定地看了我半晌,說:「你想活下去嗎?」

  我一怔,眼淚又湧出來了,剛從鬼門關輾轉一番的我驚魂未定,我用力地點了點頭哽咽不語。

  「你怕殺人嗎?」她突然幽幽地說。

  我瞟了一眼旁邊的屍體,抬起頭望著她說:「怕!」

  「如果別人要殺你呢?」她嘴角勾起一絲幅度,似笑非笑。

  這個問題和子宬問我的一樣,我沉默了半晌才目光堅定地說:「蛇蠍纏身應解脫,我佛慈悲亦懲惡!」

  她輕笑了一聲,說:「那跟我走吧,我會教你武功,你長大了就能揚善懲惡!」

  我盯著她,心中猶豫,她會像那胖大嬸一樣是騙我的嗎?她會是壞人嗎?我不能再輕意相信別人。。。

  我堅定地想!

  突然肚子咕咕地直叫,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捂著肚子遲疑了半晌問:「跟你走有吃的嗎?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那女子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冷饅頭遞給我說:「吃吧。」

  我一手接過饅頭,望了望她遲疑了一下,又迅速咬了一口,真香呀,整個口腔都充盈著如瓊漿玉液般的甘甜,那甘甜如一股暖流浸入我的身體五臟六腑,我就像被一床剛沐浴過陽光的棉被溫柔地包裹起來,真幸福呀!

  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饅頭了!

  倏然間我淚如雨下,為了一個饅頭子宬送的玉佩沒了,還差點被人剁手送官,慧定師父和妙清也找不到了,每天飢不果腹,像螻蟻般活著。。。這麼多日來的委屈一下全部湧上心頭,我一邊哽著饅頭一邊慟哭,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止都止不住。

  「眼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它只屬於弱者。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想活下去就必須成為強者!」那女子的聲音依舊冷冷地,但她的話語卻像一把強有力的利刃。

  「我知道,但讓我再哭一會吧,把眼淚哭幹了,我以後就不會哭了。」我哽咽著說。

  那天傍晚的夕陽好紅,像噬了血一般,把周圍的雲霞都染得一片嫣紅。天邊,像著了火,肆意地燃燒著。

  我緊跟在那女子的身後快步走著,她說要帶我回清濁殿,我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地方,但我想跟著她應該會有吃的。

  晚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把我們的影子也吹得好長好長。。。

  就這樣,為了一個饅頭,我又堅定地跟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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