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聚光燈
溫嘉卉表面上繼續和人談笑風生,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個小意外，但她的右手卻一直無意識地保持著握拳的狀態，直到下車才發現掌心多了一堆「小月牙」。
坐副駕駛的女老師覺得溫嘉卉性格好,也存了想和她搞好關係的心思，所以自告奮勇地要送她們回教師公寓，黃老師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奔波，自然是高興應下，把他們送到樓下后道了個別就開車離去了。
女老師姓朱,她一路把溫嘉卉和葉景南送上樓，因為之前聽說了葉景南不愛說話,轉而和溫嘉卉熱切地聊了起來。顯然她對給溫嘉卉介紹對象的事情極為熱衷,一直在問溫嘉卉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時不時地會點到葉景南，也不管他回不回應,點完就繼續跟溫嘉卉聊天。
可是溫嘉卉壓根就沒有認真想過找對象的事情,之前這麼說完全就是說笑罷了，現在被這麼細緻的追問，她還真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很多問題都回答不上來。
她充滿怨念地瞥了葉景南一眼,人家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為什麼遭罪的是她？
就在她快要被問得毫無招架之力時,電梯總算到了她們所在的樓層,溫嘉卉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在心中暗下決定，等下一定要讓談話在自己進門之前結束。
她們先是經過了葉景南的房間，葉景南停在門口先是向朱老師道謝，接著看著溫嘉卉問：「溫老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溫嘉卉瞬間福至心靈，連忙點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飄忽，語氣無力一點：「還好，就是有一點點累。」
「那你注意身體，早點休息。」
有了這麼一茬，朱老師自然也不好意思再耽誤時間，把溫嘉卉送到門口，和她交換了電話號碼便走了。溫嘉卉一直目送她進電梯，看著電梯外顯示的樓層數降到一樓，這才跑到霍雲飛門前敲門。
但是敲了幾聲后卻遲遲沒有開門，溫嘉卉只能加大力氣又敲了幾下，整個過道里都能聽見「砰砰」的動靜，這就算睡得再熟也該醒了吧？更何況霍雲飛壓根就不是這麼早睡覺的人。
她等了一會兒，感覺不太對勁，這屋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該不會是人沒回來吧？
於是她立刻給霍雲飛打了電話，對方很快就接通了，並且告訴他因為一車的人都聊得很投緣，於是他們中途改道去喝酒去了！
溫嘉卉難以置通道：「你這就跑去喝酒了？」
對方的聲音有些迷茫，「啊？你要來嗎？」與此同時，背景音里還混入了其他老師的聲音。
「溫老師要來嗎？讓她過來！」
「對對對，人多熱鬧！」
雖然沒有看到現場，但是光是聽到這個嘈雜的背景音，溫嘉卉已經能想象到是個什麼樣的畫面了，臉已經嫌棄得皺成一團，「算了吧，你喝吧，回頭再說。」
「好嘞！」
對方果斷地掛掉了電話，溫嘉卉望著手機屏幕，忽然想到了好友蘇研曾經發表過的經典言論：男人只有掛在牆上才會老實。
好像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呢。
她正準備回房間，斜對面的房間忽然打開，葉景南站在門口問她：「溫老師，怎麼了？」
溫嘉卉立刻轉換了一下表情，一臉微笑地說：「沒什麼，本來準備找霍老師的，結果發現他們還沒回來，我就打個電話問一下。」
「霍老師還沒回來？」
眼看著葉景南認真起來了，溫嘉卉趕緊解釋：「放心人沒事，他們那群人跑出去喝酒了而已，反正明天是周末也沒什麼問題吧。」
「沒關係的，周末沒什麼特殊的安排，大家自由活動就好。」
「那就沒事了，讓他們隨便喝吧，反正宿醉也是他們頭疼。」溫嘉卉語氣「兇狠」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她看到葉景南笑容極淺地抿著嘴，正好趁這個機會跟葉景南打聽一下，「葉老師，你覺得朱老師怎麼樣，就是剛才和我們坐一個車的那位女老師。」
「還不錯。」不出意外葉景南給出了這個回答。
溫嘉卉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前兩天你也是這麼評價我的新髮型的。」
「髮型很好看。」
「好了關於這個話題的討論已經過了，我們就聊聊朱老師，既然還不錯的話，那就是有沒有進一步交流的想法呀？反正我是能感覺到朱老師想跟你交流的意願還是挺強的。」
葉景南比剛剛要多思索一段時間，然後回答說：「我不知道。」
「哈？這是個什麼答案？」要不是她知道葉景南的情況，光聽這個發言還要以為他是個不拒絕不主動不負責的渣男了。
但是看到對方的表情，她知道對方是真的很困惑。
「組長你該不會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吧？」溫嘉卉說完立刻左右看了一眼，這層目前只有她們幾個路易的老師在住，霍雲飛他們喝酒去了，所以也沒剩幾個人在的。
她怕葉景南不好意思，立刻補了一句：「這也沒什麼好丟臉的，我也一直是單身，當然我們單身的情況可能不一樣，優秀的人找合適的對象的確很難。」
葉景南極為認真地回答她：「我的確沒有戀愛過。」
「呃，也很正常，之前聽你說你過你家家教很嚴，肯定是不會同意你早戀的，那大學的時候沒有在學校里遇到心動的對象嗎？」
「我父母對我的要求是在校期間必須專註學習。」
「那你姐姐和你情況一樣嗎？那她和她的丈夫是怎麼認識的？」
「我父母對我們姐弟的要求是一樣的，我姐夫和她是經熟人介紹認識的。」
就憑著這三言兩語，一個專註孩子學習的嚴苛家庭形象已經躍然紙上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種令人窒息的氛圍。
「照這麼說的話，你應該也和你姐姐一樣，會有熟人給你介紹對象吧？」
「我父母已經去世了，沒有這個機會了。」
「啊，抱歉。」溫嘉卉忙不迭地道歉，「我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不是故意談到你的傷心事的。」
「沒關係，我知道。」
此時溫嘉卉看葉景南的表情都不一樣了，就像是在看什麼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一樣。
難怪葉景南家裡冷冷清清，家裡也沒有一點生活氣息，他根本就沒有體驗過附有生活氣息的家庭是什麼樣的吧，更沒有談過戀愛。作者把他創造出來，是為了擁有一個可以出面解決江彩妍的角色而已，最後解決草草給了他一個結局，讓他和一位女老師結婚了，甚至多一個字的描述都不願意寫。
不然就這麼一個清心寡欲的人，怎麼會忽然結婚？
「這不公平。」溫嘉卉小聲念叨了一句。
「溫老師？」
「這不公平！」溫嘉卉又加大聲音重複了一遍。
在這個世界，故事劇情就像是一個聚光燈，被聚光燈環繞的角色就擁有立體的人物形象和豐滿的故事經歷，距離聚光燈越遠的人，身上所蘊含的東西就越單薄，譬如像原來的溫嘉卉一樣，作者只給了她一個瘋狂迷戀霍雲遠的特質，不願意給她更多。
「溫老師？冷靜一點。」
葉景南嘗試著把手放在溫嘉卉的肩膀上，讓她冷靜下來，之前他經常看到溫嘉卉對方媛這麼做的。
雖然不理解溫嘉卉現在的情緒狀態，但也知道對方是因為他在憤憤不平，可這又是為什麼？
感受到肩膀的重量，溫嘉卉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葉景南竟然主動和她進行了肢體接觸，這可是宇宙級別的大突破啊。
「葉老師我很冷靜，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溫嘉卉用沉穩的語氣向葉景南證明此時此刻自己有多麼冷靜，「但是這個問題我可能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所以我暫時就不想了。」
葉景南一時也想起了困擾自己的問題，感同身受一般的勸解著溫嘉卉：「別著急，慢慢來。」
他也是剛剛才發覺在這短短几天之內所遇到的問題，已經比他過往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的還要多。這兩天他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回憶里會出現毫無印象的記憶，他也打電話向姐姐求證，但姐姐對童年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也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忽然把過往的事情翻出來。
「那組長你有沒對人心動過呢，不需要多喜歡，只要心動，有一點點好感都算的。」她邊說邊把大拇指和小拇指合在一起，做出一點點的手勢。
她看到葉景南眼中流露出極為複雜的情緒，有困惑不解，也有迷惘沉思，就好像自己問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數學難題似的，看來她剛才和朱老師說的事情已經做到了。
她趕緊叫住葉景南：「好了不要難為自己，我知道答案了，看這反應想必是沒有的。」
葉景南反問她：「那你有嗎？」
「當然有啊，小時候比較崇拜年紀大一點帶著我玩的大哥哥，上學之後看小說地電視劇受角色影響比較多。」
說起來也挺不好意思的，她當年還挺為林彥廷著迷的，少女時期喜歡這樣外冷內熱的老成少年，等年紀再大一些就很自然的慕強，開始崇拜起那些業界精英了。
「不過這種感覺跟現實中遇到人是不一樣的，看文學影視作品的時候你會很自然地欣賞這個角色，會想多看到他的劇情，好讓他盡情散發魅力，但要是現實中遇到，當然是希望能跟他多多互動，不單單是看他，而是和他在一起，反正我是這麼理解的。」
溫嘉卉看了眼葉景南若有所思的表情，也沒指望他能聽懂，語重心長地拍拍他的肩膀說：「沒關係組長，等回去之後，我就帶著你去相親怎麼樣？羅老師已經跟我說了好多次要把她那個當醫生的侄子介紹給我認識了，正好再叫上她給你介紹的人，四個人出去也不會尷尬？」
她算是看出來了。葉景南前半段的扁平人生都是為了劇情里這幾年準備的，所以他什麼也沒經歷過也沒考慮過。
但是有她在就不一樣了，雖然她也不能保證幫葉景南遇到屬於他的愛情，但起碼可以讓他多一些經歷，以他這個聰明才智，到時候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
想到這裡，她一時有感而發：「真羨慕你，擁有我這麼優秀的組員。」不光工作上給力，還來給你的生活帶來全新的感受。
葉景南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說行或者不行，在這個方面他向來是被推著走的那一個，於是溫嘉卉又說：「既然不反對的話，那我當你同意了咯？」
其實葉景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同意，他在這個方面的確是一片空白，毫無經驗，但他的潛意識裡認為溫嘉卉是可靠的，所以選擇相信她的選擇。
「那聽你安排。」
「好嘞，那我們回去再商量。」
直到溫嘉卉睡下前，霍雲飛都沒有回來，等到第二天起床吃早餐時，霍雲飛自然也是缺席的，不光是他，剩下幾個男老師也沒來。
溫嘉卉正想著要不要自己給簡素素打個電話問問見面的事情，朱老師的電話就搶先一步打來了，對方問她白天有沒有空，要不要和她們女老師一起出來玩。
對於出來玩這三個字，溫嘉卉也是比較敏感的，她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但對方的邀請十分真誠，另外就是她聽說白雨薇也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答應了。
不過出門的時候，為了以往萬一她還是戴了一頂寬帽檐的帽子，帽子加上新髮型和截然不同的穿著風格，如果這都能認出她來，那麼這人一定是溫嘉卉的真愛了。
她按照約定在學校大門口等著，不一會兒白雨薇就開著車來接她，車裡有朱老師和另一位參與吃飯的女老師。
她們今天的主要活動就是看話劇，本來她們是約了另一位老師，只是那位老師臨時有事來不了，這張票正好就給溫嘉卉用上了。
看完話劇順便又吃了頓飯，整個行程下來接觸的人群並不多，一開始溫嘉卉還有點擔心，不過很顯然這幾個女老師的消費水平和溫嘉卉的熟人們不是一個圈子，所以也沒那麼巧會碰上熟人。
女生聚在一起聊天的範圍就廣泛得多，什麼都能聊，朱老師並沒有直接指名道姓的問起葉景南的事情，只是問了一些她上班的情況，看樣子是並不想讓另外兩位老師知道她的想法。
溫嘉卉也是挑能說的都說了，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了，葉景南的時間基本都花在學校上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一天下來，大家關係也親近了不少，溫嘉卉尤其是對白雨薇很有好感，她的性格有點像於霜，但是比於霜更溫和，說話也沒有那麼強勢。
另外她也比較在意昨天看到白雨薇盯著自己的看的事情，但是經過今天這一天的相處，她實在是判斷不出來白雨薇記不記得她，對她的態度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吃完飯後，白雨薇先把朱老師和另一位女老師送回了家，最後才送溫嘉卉回萊茵，既然車裡只有兩個人，溫嘉卉自然是換到了副駕駛座的位置。
兩個人還是繼續閑聊著，就在她們等待一個漫長的紅燈的時候，白雨薇忽然開口說道：「我想我應該是見過你的吧，大概在十年前？我記得是在我們學校的畢業晚會上，你穿了一件水藍色的禮服。」
「這樣嗎，我不太記得了。」溫嘉卉發出一陣尷尬的笑聲，她哪知道到底什麼顏色啊。
「看來你也不記得我了，畢竟當時我們沒有打過什麼交道，但是我對你還是有一些了解的。」她雖然和霍雲遠差了一屆，但霍雲遠一直是嘉華校友圈子中的風雲人物，不少校友提到他都能說上點故事。
她覺得自己應該比大多數人對他的了解要更多一些，畢竟當時她真的真情實感地喜歡過霍雲遠，甚至為了他做出過一些不太理智的行為，但是不管她做如何努力，霍雲遠對她而言，都是遠在天邊的皓月，可望而不可即。
嘉華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傳統，如果女生能在畢業舞會上拿到男生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那麼就表示這個男生喜歡這個女生的，因為第二顆紐扣在心臟上方，男生願意交給女方，說明對方就是他最心愛的人。
當初她就是打算在畢業舞會上再試最後一次，但是沒想到霍雲遠卻帶來了一個女生，她只能在站在角落裡看著霍雲遠和那個穿水藍色禮服的女孩跳完了一支舞，在那之後又過了很久，她才知道了那個女孩子的身份是開睿集團的大小姐。
她想這兩個人是青梅竹馬，家庭背景又旗鼓相當，的確是再般配不過了，可誰能想到最後霍雲遠娶得是另一個人呢。
溫嘉卉實在是弄不清楚白雨薇忽然提這件事情的目的在哪裡，如果說她是在和溫嘉卉一起緬懷過去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要是說她在嘲笑自己，語氣一點也不像，甚至她覺得白雨薇的語氣要比她傷感許多。
「我高中的時候也瘋狂迷戀過學長，我還記得他每天是六點五十五分到學校，我就特意卡在那個時間守在校門等他來，只要他一到我就跟著他一塊進去，其實我們基本上沒有說過話，但是只要看上他一眼，我的心跳都會加快，現在想一想其實也挺不可思議的，我竟然會因為一個人這麼神魂顛倒。」
話一說完，紅燈恰好結束，白雨薇操縱車繼續前進，「我明白一開始會很痛苦，但是時間的確可以撫平一切的創傷，高中畢業后我也很難過，我覺得自己沒能把想說的話說完，所以那段時間我天天在家裡胡思亂想，甚至想著直接乾脆直接找到學長家裡去表白好了，但是我朋友攔住了我帶著我旅遊，我的心情才勉強平靜下來。可是只要一回到這裡，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事情，後來我就想著乾脆走遠點，報考了一所離這裡很遠很遠的大學，情況才有了好轉。」
聽到白雨薇這麼一番真情流露后，溫嘉卉才明白了對方的用意，白雨薇這是在用自己的經歷來安慰她，證明事情是會過去的。
她為自己和霍雲飛之前的惡意揣測感到羞愧，為什麼她會覺得故事裡出現另一個女生，兩個人就一定是針鋒相對？女生為什麼不能互幫互助，而是要為了一個男人大打出手呢？
雖然白雨薇和她沒有正式的打過交道，但是人家仍然願意敞開心扉，溫嘉卉被對方的溫柔打動了，深受感動地回應道：「我明白，謝謝你的安慰，我會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的。」
「我覺得你的狀態已經比我好很多了，很佩服你，不過我有一句話想跟你說，也許你不相信，但是請務必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近兩年你不要再回
市了。」
「我能問問為什麼嗎？」
「怎麼說呢，在我大學那幾年裡，我發現不管我在學校里過得如何，但只要放假一回家，就總能碰到或者是想起關於學長的事情。我一開始猜想可能是自己潛意識裡還在意著學長，所以我在學校里交了一個男朋友，我們關係一直很穩定，但是放假回來，我就分手了，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不對？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稀里糊塗地分了手。」
「後來我也去看過心理醫生，但是醫生說我很健康，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所以後來幾年放假我都一直沒有回來，畢業以後也是特意去旅了半年的游。回來之前我也很緊張，害怕自己又受影響，但是這個時候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再也沒有受過影響了。」
說到這裡，白雨薇緩緩看向溫嘉卉：「我和朋友聊天時聽到了關於你的事情，當時我就在想，難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註定好的嗎？」
溫嘉卉被她最後一句話激得頭皮發麻，白雨薇絕對是她到目前為止認識到的最接近真相的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