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電梯壁上映出男人精緻到極致的臉,鳳眼微挑,細密纖長的睫毛翹起,唇上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下頜線條冷硬中泛著一抹柔和。
那抹柔和很淺,淺到能忽略不計,他眼神很冷,裡面的光隨著電梯緩緩下行而消失不見。
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肩頸曲線綳得很直,銀色西裝下的黑色襯衣領口敞開,露出右側鎖骨。
燈光兜頭照下,鎖骨上映出光,冷白的晃眼,一如他給人的感覺。
當年周媚就是被他這種神情給迷住的,七分薄涼三分勾人,不經意間的對視都能把人吞噬掉。
她依稀還記得,那日他穿的白色西裝,身形頎長好看,髮絲隨意貼在額上,鳳眸微揚,眼底的光比日光還灼眼。
身後倒影飄飄渺渺,融進斑駁的樹影中。
他徐徐而至,嘩嘩作響的梧桐葉子見證了少女的心顫。
她一眼萬年,而他……
臉頰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周媚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偏頭看了眼貼在臉上的冷白手指,按理說這樣的天氣手溫不應該這樣。
太冰,她下意識躲了下。
傅州收回手,沒做解釋,繼續冷眼睨著她,「跑什麼?」
「沒跑。」周媚說,「我只是有事情沒做完,需要先去做了。」
傅州似乎不太滿意她的解釋,沒什麼溫度道:「她是你姐姐。」
「所以呢?」
「你應該留下照顧她。」
「她不是我媽。」周媚扯出一抹嗤笑,「我沒義務全天候在那。」
「周媚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傅州手指按在電梯壁上,那裡映出深深的指紋痕迹,「變得這麼。」
他找了個很沉重的詞語,「冷血。」
周媚:「……」
一個小時前劉蘭打來電話要周媚去照顧周韻,周韻全身不舒服,應的有些遲疑,劉蘭不幹了,隔著聽筒罵過來。
「周媚你怎麼回事,那是你姐姐,事事想著你的姐姐,聽到她生病你就是這個態度嗎!」
「你真是冷血!」
劉蘭前腳掛斷電話,周父又打過來,還是那套說詞,「阿媚別對你姐姐那樣刻薄,你們是姐妹,她生病了你幫忙照顧是應該的,姐妹連心,你不可以這樣。」
後來又道德綁架,「你自小沒跟著我們一起生活,你姐代替你做了很多事,那些原本是你應該做的,是你姐,大度,代替了你,阿媚,你可不能這麼冷血。」
周父說話的語氣比劉蘭柔和很多,但周媚聽后更難過,她一直以為,媽媽姐姐不喜歡她,至少,至少她還是有父愛的,哪怕一丁點也好。
可事實證明,沒有,她什麼都沒有,在爸媽的眼裡她是多餘的,在老公的眼裡她是……
周媚鎖著傅州的眸問:「傅州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
傅州手機響了,她瞟了一眼,是周韻打來的電話,呼之欲出的答案,好像都沒聽的必要了。
傅州側身接通電話,說話聲音又輕又柔,還帶著安撫,是周媚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你看,他不是不會溫柔說話,只是不想對你溫柔說話。
他也不是淡漠,只是把淡漠都給了你一個人。
電梯門打開,不是周媚要下的樓層,但她不想待下去,抬腳走出,順著樓梯一步步下行。
不知是來的太急,還是其他,她腿很軟,好像一步都邁不動了,身體發顫,胸口發悶,有些呼吸不暢。
低血糖發作,周媚倚著樓梯扶手,從包里翻找出糖塊含嘴裡,緩和了許久才好了些。
還有幾層樓要走,她沒硬/挺著,進了下層樓的電梯,看著不斷下行的數字,心裡的酸楚慢慢放大,沒多久溢滿整個胸腔,她伸手抓上身前的衣服,但似乎一點用都不管。
還是那樣酸疼。
出電梯的時候,腳步不穩,向一側歪去。
「小心。」有人扶上她的腰,那人手指又白又長骨節分明,腕間還有一個紅色的圓痣。
她曾在某人的手腕上看到過同樣的大小的紅痣,仰起頭,噙笑打招呼,「陳醫生。」
陳碩環著周媚的腰,把人帶出電梯,坐到最近的椅子上,指尖剛要碰觸她蒼白的臉,想起什麼,又縮了回去,擔心道:「你舒服?」
「沒事。」周媚牽強笑笑,「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點低血糖。」
「誰告訴你低血糖不是大事的。」陳碩連批評人的語氣都是柔和的,像是春風拂過耳畔,「太嚴重的話是會出人命的。」
周媚無所謂道:「沒那麼嚴重。」她這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還有過更嚴重的情況,只是別人不知道罷了。
「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陳碩張嘴要說什麼,又頓住,聲音壓得很低,「有很多人在關心你。」
周圍太嘈雜,周媚身體的不適感還存在,她沒有聽清陳碩後面那句,只回答了他前面那句,「嗯,我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的。」
「謝謝你啊,陳醫生。」
陳碩糾正:「這不是醫院,咱們說好了,要當朋友的。」
周媚:「謝謝你,陳碩。」
陳碩勾了下唇,正想說什麼,手機響了,他示意周媚等他一下,他先去接個電話。
周媚點了下頭,無聲說:「好。」
半晌后,不適感減輕了很多,也有了些力氣,陳碩電話還沒講完,周媚不想等了,給他發了條微信,進了電梯間。
不想再接到關於爸媽那邊的任何電話,她把電話調成了靜音,到家后,洗完澡,這才發現手機上有很多的未接來電,還有微信。
前面兩通是劉蘭打的,傅州打了一通,剩下的是陳碩打的,幾條微信也是陳碩發的。
周媚坐在沙發上,撈過靠枕抱懷裡,回撥過去,陳碩秒接,「喂。」
「不好意思,我剛在洗澡,沒聽到電話響。」周媚說道。
陳碩問:「身體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嗯,沒事了。」周媚問,「你是不是找我有什麼事?」
不然幹嘛打那麼多通電話。
陳碩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隨後又鬆開些,「沒事,就是想告訴你,後天別忘了來做理療。」
「好,我記下了。」周媚說,「陳碩。」
陳碩輕嗯一聲。
周媚:「對了,你想吃什麼,我提前訂餐廳。」
陳碩回:「都好,我不挑食,你做主。」
周媚調整了下姿勢,身體斜倚著沙發扶手,「想吃西餐還是中餐,日料?還是火鍋?」
「你想吃什麼?」陳碩反問。
「請你,你做主。」周媚說。
推來推去,最後決定吃日料,掛斷電話后,陳碩又發來微信,這次不是叮囑的她的腰,是提醒她,低血糖記得隨身攜帶些糖果,以備不時之需。
周媚回:好。
隨後又回:你真是個好醫生。
陳碩看著她的回復,久久沒能回神。
周媚和陳碩聊完,轉頭給宋芸打了電話,宋芸正在訓斥旗下的一個藝人,剛出道,作品沒一個,倒先談起了戀愛。
她叭叭說:「也不知道現在的小孩怎麼回事,一點責任心都沒有,真是太氣人了。」
周媚安撫:「慢慢來,誰都有情難自禁的時候。」
話題一轉,回到了周媚身上,宋芸脫口而出:「你當年要是沒和傅州在一起,現在肯定已經很火了。」
周媚的實力她知道,能為了練好一個舞蹈動作覺都不睡得人,真要混演藝圈,成績也會很好。
她的毅力是常人所沒有的。
「……」周媚啞口無言,這種假設性的結果並不存在,她選擇了傅州,過上了另一種人生。
宋芸見她沒了聲音,輕咳一聲:「其實現在努力也不晚,我聽趙丞說了,郭贊那邊要簽你,女主角,還有孟嵩那邊,阿媚,這次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紅給他們看。」
「我一定會。」周媚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宋芸:「明天,怎麼了,有事?」
周媚:「我周末約了陳醫生吃飯,到時候一起去。」
「陳碩?」宋芸說,「欸,你真沒覺得陳碩對你有些不一樣?」
周媚放下靠枕回了卧室,「沒有。」
宋芸嘖嘖兩聲:「他看你的眼神有些怪。」
「哪裡怪?」周媚說,「我看都一樣。」
宋芸:「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有些怪。」
周媚笑著說:「我看你是經紀人當久了,看誰都有些不一樣。」
「也許吧。」兩人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聊,宋芸又問,「你身體最近怎麼樣,心臟有沒有不舒服?」
六年前老太太還在世的時候,周媚曾進行過一次心臟移植手術,當初劉蘭和周父的意思是保守治療能活多久算多久,但老太太堅持要治。
當時老太太原話是,媚丫頭是我養大的,我的一切都是她的,花多少錢都無可以,能治好就行。
老太太早年和周老太爺一起做生意,人面廣,後來聯繫上了外國的專家,給周媚做了心臟移植手術。
周媚術后恢復期是她親自照顧的,周媚是在老太太去世后,才重新開始跳舞的。
不過,醫生建議,最好還是不要再繼續跳舞,這也是周媚為什麼要轉型的原因。
「沒有,每次複檢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還是要注意些,激烈的舞蹈動作不要跳。」
「嗯,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兩人正閑聊時,傭人上來叫周媚吃飯,周媚吃了些,回到卧室看劇本了,鐘錶上的分鐘又移到了6上,一聲輕響傳來,周媚這才注意到已經九點半了。
傅州還沒回來。
周媚不喜歡胡思亂想,但還是忍不住點進了周韻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更新動態是十分鐘前。
照片配文字。
冰激凌蛋糕,我的最愛,謝謝。
傅州拎著甜點上去時,因為有盒子擋著,並不能看到裡面具體裝了什麼,原來是冰激凌蛋糕。
這樣的大熱天,要想蛋糕不化,得費些功夫,只能說,傅州太用心了。
周媚本來平復好的心情又生生破壞掉,她抬眸凝視著窗外,無聲問自己:對這樣的男人到底還期待什麼?
他眼睛看見從來都不是你。
他眼底的光也不是因你而綻亮。
放棄吧……
這晚,周媚夢到她和傅州分開了,梧桐樹下,男人的身影被拉扯得很長,綿延到樹影下。
他筆直站著,眼睛微眯,眼神能把人凍死,「分手?好啊,我求之不得。」
周媚醒來,枕巾濕了一片,胸口脹疼,她拉過被子蓋住頭,沒想到,即便是夢中,和他分開也這樣難過。
手無意中拂過身側的位置,有些涼,看來人已經走了。
凌晨,她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睜開迷濛的眸子,傅州出現在眼前,冷白指尖悠然拂過她的臉,最終落在她肩上,輕輕一挑,睡衣帶子順勢掉下來,掛在肩側。
睡衣領口開得更大了,胸前風景一覽無遺。
他眸底閃過炙熱的眼神,像是帶著火,灼燒著她,以往她最不能拒絕的便是他這副神情,但今天她突然不想了。
手擋在兩人之間,阻止他進一步,啟唇說:「不要。」
男人慣壞了便接受不了不同的意見,傅州神色變暗,「你確定?」
說話間,指尖在她肩頭打轉,氤氳著眸子又道:「真的不要,嗯?」
在他眼裡只能他說不要,周媚,不行。
周媚下巴微抬,眼底波光瀲灧,像是籠了星光,勾人的同時說話的語氣很淡,「確定,不要。」
「真的?」傅州尾音輕抬,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前兆,是連周韻都不敢惹的樣子。
「真的。」周媚拒絕,「我累了,不想。」
四周沉寂,時間好像定格住,連呼吸聲都弱了幾許,傅州睨著她,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等待。
半晌后。
「周媚,適可而止。」
他擒住她的手,舉高到頭頂,「別不乖。」
男人手勁大,周媚手腕傳來痛感,但她忍著沒出聲,「我要是就不呢。」
傅州耐心告罄,胳膊一甩,「隨你!」
從床上爬起來,去了浴室,須臾水流聲傳來。
周媚拉過被子,側身轉向另一面,窗帘沒關,還能看到庭院里的燈火,隱隱透著昏黃的暖光,勾勒得樹影清晰可見。
葉子隨風擺動,風聲傳來。
周媚拉高被子,先是下巴被掩住,然後是唇,再然後是眼睛,最後是整個人,她緊緊縮在被子里,總覺得這樣才能暖和些。
睡意朦朧時,身側的位置陷了些,清爽的薄荷香氣撲面而來,傅州躺在了那裡。
周媚下意識挪了下身子,緊接著又被拉了回來,男人圈住的腰,咬著她耳垂道:「不想睡,可以試試。」
周媚梗著身子動也不動,她不想試。本以為會很難入睡,畢竟身後某人的存在感太強,但沒多久她竟然睡著了。
睡著的周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知道,她下意識轉過身,投進了傅州的懷裡。
更不知道,傅州凍了許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勾著她鬢角的髮絲說了句:「傻瓜。」
總之,傅州難得一次的主動,在周媚睡夢中悄然而逝。
夜間的溫柔,好像是一場捕捉不到的風,還沒感觸到便已經沒了,甚至無跡可尋。
周媚摸著身旁的枕頭,上面除了涼外,還有男人留下的一絲清爽氣息,手指蜷縮,他走的真早,應該是不想面對她吧。
周媚沒有賴床的習慣,清醒后,掀開被子下床去了衛生間,洗漱的時候,頭無意中偏向一側,好像看到了什麼。
她站直,擺好角度,站在鏡子前仔細看了看,左側鎖骨有個很淡的吻痕。
不知之前弄得,倒像是剛弄的。
她指尖落在那處,輕輕撫摸,難道是昨晚傅州……
還沒想到什麼,傭人上來,「太太,先生助理來拿先生的腕錶。」
周媚拉了拉睡衣帶子,蓋住上面的吻痕,隔著玻璃門說:「讓他等等。」
傭人下去,周媚穿戴妥當后,拿著腕錶下了樓,張海見她,噙笑說:「州哥有個品牌活動,之前那塊腕錶有些不合適。」
周媚把腕錶遞給張海,「你看這塊怎麼樣?」
張海接過,打開盒子:「嗯,這塊很搭。」
蓋上盒子,隨口說:「媚姐,昨天蛋糕吃了嗎?那是州哥親自買的,怕冰激凌化掉,帶回來時,車上空調溫度調成最低,手指都給凍紅了。」
「你也知道,州哥最怕冷,可為了讓蛋糕保持原樣,州哥冷都不顧了。」
張海抖機靈說:「媚姐,州哥對你真的很用心。」
周媚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縮了縮,「冰激凌蛋糕?」
張海:「是啊。」
周媚:「怕化掉特意空調溫度調成最低?」
張海:「對哦。」
「手指都凍紅了?」
「可不是。」
周媚輕嗤:「你可能不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冰激凌蛋糕。」
張海:「…………」 -
周媚和傅州又成了之前的樣子,明明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但就是見不到彼此,她睡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她醒的時候,他已經離開。
電話、微信一概不聯繫。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單身。
宋芸也知道了他們這種不聞不問的狀態,並且,很生氣,周末吃飯的時候,趁陳碩沒來,反鎖包間門,拍著桌子罵人。
「傅州有病吧?」
「對周韻比對你還好。」
「冰激凌蛋糕,我呸,吃的時候嗆死他們。」
「媚媚,這男人要不得了,扔了吧。」
「你別捨不得,他就是這有病。」
宋芸戳了戳腦袋,「沒病的人干不出這麼沒腦子的事。」
周媚等她說完,給她遞上一杯濃茶,「一會兒陳碩來了不要提這件事,會讓人家笑話。」
宋芸仰頭喝完茶,「你說你——」
敲門聲打斷了談話聲,周媚起身去開門,陳碩站在門口,手裡抱著花,「給。」
周媚抿抿唇,遲疑了幾秒才接過,「謝謝。」
陳碩進去,周媚跟上,剛走兩步,感覺到後背有些冷,好像有人在盯著她,她下意識回頭去看。
幾步外,有男人站在那裡,臉藏在暗影中,看不清神色,他旁邊的女人倒是笑得燦爛。
「阿州,是阿媚,那個男人是誰啊,你認識嗎?是媚媚新交的朋友嗎?怪不得她這幾天都沒來醫院看我,原來是和朋友在一起。」周韻像是在喃喃自語,「那個男人長得挺帥氣,是阿媚喜歡的類型。」
傅州向前走了兩步,臉從暗影里現出,眉梢蹙著,神情很不好,冰碴子嘩嘩往地上掉,聲音又冷又冰。
「沒空見我,有空見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