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傍晚, 滄瀾城。近日來玉香樓的客人們驚訝地發現:這裡的服務質量似乎又上了一層樓。當然,作為繁華之都里最負盛名的酒樓,玉香樓的歌女無不是經過層層培訓篩選, 清純嫵媚清冷皆有。而現在, 她們比以前更加敬業,連每個人微笑的弧度都格外標準。究其原因,其實是因為老闆娘最近心情不好。小玉香是個忠心的屬下沒錯,但那也僅限於在謝容景或者虞穗穗面前——說到底,她本質上還是一隻魔族。「什麼怪東西。」她扭著腰走到后廚, 皺起鼻子嗅了嗅:「聞著就難吃,扣你半個月靈石。」廚子:……她找完廚房的茬, 又開始挑侍衛的毛病:「誰讓你站崗期間眨眼的?扣你半個月靈石。」侍衛:……小玉香來酒樓視察完, 也骨頭裡挑雞蛋地對員工們發了一通脾氣, 扣工資的理由千奇百怪,包括不限於唱完歌打呵欠、上菜時不夠殷勤以及穿的衣服顏色她不喜歡。「老闆娘她是不是那個了……」一位歌女偷偷和小姐妹吐槽:「就, 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小姐妹也不太確定:「老闆娘至少都五重了,應該不至於吧?」「嘖嘖,誰知道呢。」……員工們不知所措, 老闆更是憋氣窩火。小玉香現在非常之委屈。她辛辛苦苦紮根滄瀾城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魔界這個家。現在好不容易家裡有了主人, 主人還帶著未來魔后住進去了……小玉香甚是激動, 迫不及待想要一起跟著回到魔界,再抱著魔后的大腿升官發財走向人生巔峰。到時魔界四十九位堂主里,便屬她最有出息。——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怎料少君大人毫不留情拒絕了她回到魔界的請求。小玉香偷偷通過傳送陣跑到魔界一次,還被謝容景親自趕了回去, 連大小姐的面都沒見著。他想得很簡單:穗穗是喜歡滄瀾城的。既然喜歡, 那日後就還要再帶她回去。因此, 需要留一隻魔族在那裡看家, 時刻留意周圍的情報。小玉香欲哭無淚。她不要看家,她要升職。可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質疑少君大人的決定,只能對員工們指手畫腳。現在她毛病挑累了,便倚在窗前,寂寥地眺望著夜空。今夜月色正美,她卻無心欣賞,只能幽幽嘆息。傷心。還沒能和未來魔后說上一句話呢……小玉香越想越憂慮。若是大小姐被魔界的小蹄子們先一步給勾搭走,那她這個未來的心腹怎麼辦?她現在的心情比失戀還要低落,整個人都不好了,像一朵蔫了的花。篤篤——樓下伺候著的夥計小心翼翼敲了兩下她的房門:「玉香姐,趙公子想見你。」小玉香眨眨眼,足足想了五息趙公子是誰。哦,想起來了。今日閑著也是閑著,她坐起身捏著嗓子,嬌滴滴道:「請他上來吧。」若是別人就罷了,是這位的話,見見倒也不錯。滄瀾城裡喜歡小玉香的男人不計其數,其中不乏一些一擲千金的仙門少爺,這種人她見多了,從未將他們的深情告白放在心上過。總歸靈石搞到手就行,誰管他們有幾分真心。今天之所以願意見趙公子,也是因為對方實在是……太好騙了。非常適合拿來消遣解壓。只要給的靈石夠多,小玉香便會偶爾與這些公子少爺們喝杯酒——也就只有這位趙公子,會天真的以為小玉香僅僅只是對他如此。「可以不陪他們嗎?」趙公子那天要了十幾瓶桃花釀,喝得眼圈和臉都是紅的。桃花釀是玉香樓的招牌靈酒,一瓶便要小兩千靈石。看在滿桌子空瓶的份上,小玉香隨口編了個故事糊弄過去。誰曾想他真信了。不僅信了,更是當即將身上的玉環玉佩都摘了下來,叮叮噹噹放在桌上,還讓她收好。小玉香想想便覺得好笑,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信她陪少爺公子們喝酒是為了還債養家的。她爹娘早死了,就算沒死,玉香樓一天的營收都夠他們在魔界吃一輩子。她都想好了,若是對方問欠了什麼債,她便會溫言軟語吐氣如蘭道:欠了公子的桃花債呢~結果這人非但不按調情步驟走,還規規矩矩小心翼翼,像是怕提她傷心事似得,一句也沒再追問,只默默掏靈石。這年頭,這種傻子可不多見了。小玉香瞅著天上的月亮,越來越覺得它長得像一塊巨大的靈石。她已不似剛才那般沒精打采。畢竟……誰能拒絕一個既出錢又事少的冤大頭呢。*虞穗穗也在看月亮。與人間不同,魔界的月亮並非銀白,而是淡淡的紅,更添了幾分詭異的美麗。據她持續幾日的觀察:這裡的月亮顏色是會變幻的。比如她和謝容景剛到魔界的那天是十五日,月亮比現在要紅得多,彎彎的像沾了血的銀鉤;而今天是二十三日,月亮的顏色肉眼可見淺了不少,更接近薄櫻粉。「大小姐真的太厲害了!」小魔族們吹捧道:「竟然剛來就發現了我們魔界最大的秘密!」穗穗:……你們最大的秘密就是這個嗎?不是,這吹得也太不講基本法了吧。現在出現在她身旁的魔族,無不是經過謝容景精挑細選過,她們不僅長相周正無不良嗜好,還乾乾淨淨一天洗三次澡,就連尖尖的爪子也被修剪得齊齊整整。看得出這些魔族很努力在學習「如何與人類相處」,有幾次虞穗穗路過花園,還聽到他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似乎是在排練。-「大小姐,您今天的衣服真漂亮,簡直是枯木逢春百花齊放!」-「錯了錯了,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請教一下,給大小姐請安時要帶什麼禮物嗎?」-「不知道……反正不是帶人類的腦袋。」很好,她更加覺得自己像是外來的珍惜保護動物了。先前她聽嘟嘟嚕嚕說過,魔界有不服謝容景的叛軍。可她都來一周了,別說是叛軍,連個敢大聲說話的魔族都見不著。有件事她沒有猜錯:魔族們真的很怕謝容景。不僅如此,這份懼意甚至奇怪地延續到了她的身上……有一次虞穗穗出門散步,剛準備和一隻路過的魔族搭話,便將對方嚇得跑了老遠。穗穗:?她目送著那隻魔族踉踉蹌蹌的背影——他剛打完架,手裡還拎著另一隻魔族的半個爪子,臉上身上都是血。怎麼看怎麼都是對方比較可怕吧!穗穗非常不解,直到晚上才從大反派口中知道答案。「他犯了魔界的禁令,所以才跑這麼快。」謝容景思忖片刻,「可還記得那隻魔族長什麼樣子?」歪瓜裂棗的魔族,虞穗穗是記不住的,她總覺得他們都一樣奇形怪狀,這哪分得清誰是誰。她搖搖頭,禮貌地問道:「魔界的禁令是什麼?」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她打算入鄉隨俗了解一下。謝容景笑笑:「大小姐不用管這些。」穗穗心道古代還有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在魔界當官連所謂的禁令都可以不遵守,真不知道該說福利高還是該說真腐敗。罷了,老闆都這麼說了,不管便不管。反正她每天都曬月亮看劇,想來也不會犯什麼魔界禁令。這樣想著,她又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著,虞穗穗嚴重懷疑自己是被大反派當寵物擼習慣了,現在被捏脖頸揉毛兒時,還能體會到一種酥酥麻麻的舒適感。今天是她來到魔界的第八天。想象中的戰鬥劇情一個也沒出現,她還是像先前那樣悠哉悠哉睡到中午,一般等她睡醒時,謝容景已經從外面忙完回來了。若是某天他回來得晚,那她就自己看看留影石再抓幾個小魔族打牌,因為不需要修行,日子過得比在學府時還輕鬆。除了生活條件相較之前差了點,其它倒沒什麼太大的區別。而當謝容景回來后,就會像現在這樣陪她吃東西——吃得還是他做的食物,也不知道他忙成這樣是怎麼做到每天定點供應三頓飯的,只能歸結於在時間管理上天賦異稟。虞穗穗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總歸劇情現在已經穩定了下來,大反派不說,她也懶得給自己接著找事做。在知曉對方實際上有這麼多能用的屬下后,她肉眼可見更咸了,而且鹹得理直氣壯。如果現在有人問她魔界生活如何,虞穗穗一定會說:謝邀,我們魔界福利高活還少,老闆目前精神狀況甚佳,手下魔族也各個懂事乖巧——總而言之,一派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