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晚飯後, 虞穗穗對學府的運行方式又有了更多的了解。這裡現在足足有幾萬名學子,其中一大半都是旁聽生,每周有教習來上三節公開課, 其餘時間全靠自己修鍊。而若是通過考核, 便能轉為正式學員,不僅每天有數堂課要上,每周還要完成一定的課業。很像虞穗穗所熟悉的學校。她咬著雞腿想,如果是她,就絕對不會擠破頭當什麼正式學員。可既然來都來了, 明日的考核還是要通過的。千里迢迢去名門正派卧底,卻因小考沒過被刷下來這種事……想想就很丟反派界的面子。好在給他們準備的試煉並不難, 僅僅是穿過一道幻境, 便能成為學府的正式弟子。說來還是託了夏凌的福。本來正式學員的考核是很難的, 可男主現在還太弱,正兒八經的檢測他肯定過不去。於是, 靈君特地拉下老臉創了一個新班級。這個班很特殊,為了照顧夏凌這個徒弟,所有的知識都從頭教起, 可謂是顛覆了一直以來的傳統。饒是靈君臉皮夠厚, 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因此, 他破例又招收了一些仙二代們,這才不至於鬧出班上一個學生好幾個老師的笑話。這些仙二代性格迥異,但都有兩個共同的特點:1.有錢。2.很菜。總而言之,便是升級流中的標配情節——吊車尾班級。虞穗穗不在乎這些, 反而心裡輕鬆了不少。比起卷王, 她更喜歡和菜雞做同窗, 這樣划起來的時候會很有歸屬感。她安心躺下, 準備明天隨便在幻境中走走,然後和謝容景一同去交學費、領書、上課。聽別的弟子說,幻境試煉一點都不難,屬於一系列考核中最簡單的那部分。*第二天一早,虞穗穗剛拉開房門,便見到了守在門外的大反派。他們現在還不是正式學員,睡覺的地方是學府專門的客房,大反派就住在她隔壁。他隨意地靠在牆壁上,眼睛像貓一樣眯起來,看上去懶洋洋的,似是心情甚佳。不愧是人類世界里最好的宗門,謝容景面帶微笑地想著。他不討厭這裡,這些人的態度同天照門完全不同,也屬於「新奇」這個範疇,而對他而言,新奇就意味著有趣,意味著可以更大限度的取悅他。與完美的外表截然相反,謝容景內里裝了一肚子的壞水,還咕嚕嚕冒著黑色的泡泡。他對著那些人微笑,卻是覺得他們就像一盤盤鮮嫩可口的烤雞,令他食指大動,壞主意一個接一個從腦中冒出來,思考著怎麼樣才能變著法兒的享受這份美味的盛宴。……可是。當他看到走出房間的大小姐時,一肚子的壞水晃晃悠悠,頃刻間灑得所剩無幾。大小姐還要在這裡生活呢,謝容景想,他得稍稍收斂一些。大小姐本人絲毫沒有發現自己阻止了一場萌芽中的發病活動,她正在俯身給發梢繫上蝴蝶結,微低的頸項白凈,好似一截玉藕。大反派盯著她編頭髮的手,好奇道:「怎麼不梳成之前那種?」他記得在天照門時,大小姐每天的都梳著各種各樣髮髻,還戴著亮亮的發簪,很好看。謝容景本來對好不好看沒什麼概念,反正在他心裡,大小姐怎麼樣都好看,今天之所以這麼問,完全是他發現:她已經很久沒有梳那種精緻的髮型了。「你說在天照門的時候嗎?」虞穗穗不好意思地扯扯蝴蝶結:「因為我不會編頭髮……」她只會扎馬尾辮,什麼低馬尾高馬尾雙馬尾,最多再加上一個丸子頭。在天照門,她有一院子小侍女,各個都是做髮型的高手,每天像是在玩奇迹暖暖一樣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現在只能自給自足。大反派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看起來有些低郁,直到兩人往幻境方向走時,還是那副懨懨的樣子。*一路走來,虞穗穗覺得傳聞中的第一學府,同她想象里的有一定差距。這裡沒有仙雲飄飄,也沒有彩雲環繞,但並不能說它不好看——腳下是古樸的雨花石路,兩旁栽種著靈花和靈木,或許是為了美觀,還參雜了不少凡人世界里的花花草草,遠處的山泉叮咚作響,呼吸間能感到充沛的靈氣。比起金碧輝煌的天照門南峰,有種別樣的蓬勃生機。直到幻境入口,才有了幾分仙俠世界的模樣。入口在一處山林前,共有三個小門,分別用水簾作為遮擋,往裡望去隱隱可見白霧瀰漫,再想看清時,又覺得頭昏目眩,不可多視。「切莫再往裡看!」一道急切的聲音提醒,是名瘦弱的青年男子,他的衣袍似乎穿反了,脖頸處被勒得通紅。幻境的本質是極強的陣法,結合劇情,虞穗穗明白了這位青年的身份——正是男主班上的陣修教習。滄瀾學府師資力量雄厚,五重修士在外面哪個勢力都是香餑餑,在這裡則是成為教習的最低要求。陣修教習不善言辭,好在夏凌和童雙也在,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告知虞穗穗和謝容景進入幻境后的各種注意事項。問心幻境,問的是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通俗來講:進去此幻境的人,會直面內心深處最大的陰影,只有從恐懼中走出,才算破障,才能成為滄瀾學院的弟子。「這個不難的。」童雙說:「我當初進去時,看到最嚇人的景象,是師尊讓我一周背完一本古籍的那天。」每個人看到東西的都不一樣,比起師妹,夏凌看見的場景更多一些,但總體來說,還處於可以應對的範疇。他爽朗一笑,「等二位從幻境里出來,我請你們去玉香樓吃頓好的!」既然已將謝容景這個危險物品運送到學府,夏凌也就暫時放下了自己的擔心。虞穗穗點點頭,按照陣修教習講的那樣,閉上眼睛穿過薄薄的水簾,走近正中央的那道門。大反派則是從她身旁的另一道門進去,神色淡淡,猶如月下寒潭。*白霧將她的身體整個包裹在其中時,虞穗穗的意識也逐漸渙散。她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更加不記得這裡只是一個幻境。不,還有些東西,她是記得的。虞穗穗想起她是穿書局的實習生,這個世界是她的第一個任務。會是什麼類型的任務呢?她環顧四周,身旁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有一隻全身都是骨頭的不明生物趴在她的腳邊,看起來像一隻大狗。噢,穗穗明白了。大概是個恐怖副本。那她現在的身份是什麼?不過新人的任務都比較簡單,應當只是個普通的路人甲或者龍套乙吧。虞穗穗樂觀的想,就算是恐怖副本,也輪不到她衝鋒陷陣。這樣想時,她看到身旁有個身穿古裝的黑衣少年,手裡拿著一把短刀。腦海中遲遲未響起系統提示音,她決定先試著和原住民交流一下。黑衣少年的臉孔在霧中看不真切,這時,他手起刀落,半顆圓滾滾的腦袋滾到了她的腳邊。這顆腦袋已經腐爛多時,不是活人,應當是個什麼怪。虞穗穗:!!!!上來就這麼刺激的嗎?她現在無比懷念現代社會的彈幕,至少看恐怖片時能有個高能預警。好在她一向想得開,嚇人就嚇人吧,不需要她親手打怪,她還是能接受的,眼一閉一睜就過去了。虞穗穗猜測,她的任務應該和剛剛殺怪的男人有關,也不知道系統幹什麼吃的,這麼久還沒把劇情傳遞過來。黑衣男人殺完怪,正在細細擦拭短刃上的血痕。他漆黑的眸子映在刀背上,閃出一抹凌厲的寒光。這到底是不是任務對象?沒有任務提示,她只能憑感覺。不過……反正這人會打怪,跟著他走也不虧。「好身手。」虞穗穗和他搭話:「敢問大俠姓甚名誰?」她不是古代人,但她看過古裝劇,裡面的人都這麼講話,她也不確定自己學得像不像。應當是像的吧。男人的嘴唇微動,說了一個名字。沒有聽清。黑衣少年名字就和他的臉一樣朦朦朧朧,像是隔著漫天的風沙與暴雪。他的下一句話,虞穗穗倒是聽清了。-「你是誰?」-「我是——」「……」她還未來及回答,便突然清醒過來。虞穗穗下意識環視四周,她正站在幻境的外面,童雙和夏凌圍在她身旁。「這麼快就出來了,不愧是虞師姐!」童雙興高采烈,就連陣修教習也點頭讚許。見她還在愣神,童雙伸出五根手指,在虞師姐的面前晃呀晃。夏凌撥掉師妹的手:「沒事的,剛從幻境里出來都是這樣,我當時暈了整整大半天。」「師兄,你好弱哦。」「……我這是正常現象!」夏凌咬牙切齒:「不信你去問張教習。」眾人的聲音將虞穗穗的思緒一點點拉回原地。好強的幻陣。她悟了:在幻境中的人,會忘記自己是在試煉,將所經歷過的、令人恐懼的事情再親身體驗一遍。而她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陣法對她自帶的記憶不起作用,才變成了剛才的情景。不得不說,還……挺合理的。她不怕疼,不怕死,因此還真挑不出什麼害怕的東西,只能拿那顆腦袋湊數。*不管怎麼說,現在算是通過了學府的入學測試,虞穗穗非常輕鬆,和其餘幾人一樣坐在躺椅上晃呀晃,就等大反派出來。這一等,便是從清晨等到了黃昏。「不對勁。」陣修教習面色凝重,對自己的弟子說:「現在學府最強的陣修是誰?夏凌,你去把他找來。」夏凌:「張教習,可是——」「可是什麼可是!」陣修教習罕見地沉下臉:「人家既已進了學府的大門,哪有放任不管之理?」夏凌欲哭無淚:「不是,我不知道最強的陣修是誰……」「我知道。」童雙小聲道:「但那位教習也只有七重,而,而問心陣是陣鬼前輩多年以前留下的。」陣修教習咬著指甲急躁地來回踱步:「我進去把他帶出來。」「張教習,你上節課才講過,去他人的幻境世界是件極其危險的事。」夏凌肅然道:「若是你死在裡面,便是真的死了。」「我去吧。」虞穗穗說。陣修教習一口回絕:「開什麼玩笑。」虞穗穗沒開玩笑,她很認真,若是在座的各位中有誰能接近大反派,那一定是她。如果死了的話……死了也沒什麼,就當擋傷害了吧。反正一個多月前就該殺青了,虞穗穗這麼想著,繼續問道:「直接從他那道門進去就可以了嗎?」「可以是可以,但學生不許去。」陣修教習梗著瘦弱的脖子:「……等等,你幹嘛!回來!」她坐的位置本就靠近幻境入口,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一個閃身融進了白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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