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阿希爾德因為他過於迷戀自己,而導致系統出現能量窒足,不得不休眠后,陸茜打了個哈欠。
今天的種種刺激經歷(主要是豐盛晚餐)太消耗她的精力,於是沒聊兩分鐘,她就抱著阿希爾德的尾巴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而再次因為她的一句話心神動蕩的小魔物卻難以入眠,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半夜恢復了人形后,阿希爾德乾脆從床上起身,撈過那隻床頭的手工丑布偶,作為自己的代替物,他將它的毛茸大尾巴塞進魔女的口中,讓她隨意在夢中咀嚼。
而他打開深藍色的山洞陣眼,化作一隻猛禽去附近的深林掃蕩,去給魔女捉第二天她上學需要帶的小零嘴。
巨鳥張開漆黑的羽翼,一路見到熬夜不好好睡覺的生物,便閃電般地撲上去,尖銳的鳥爪嫻熟擰斷數只瀕死哀嚎的魔獸頸椎,將它們帶回來,在山洞門前堆積成山。
他先依次用龍息燒去外表骯髒的毛髮,再剝離內臟,剔除胰腺,最後以塑形和傀儡魔法將它們變作新鮮可口的樣子,這樣會讓魔女胃口大開。
做完這些事也不過花了他短短一個小時,距離天亮還有段時間,少年清洗雙手后回到山洞,他坐在床邊,在洞內的魔法熱拱燈氤氳散發著淡淡橘色光照下(魔女買的便宜貨,他私換成了最高級的),他凝望著魔女的睡顏。
連阿希爾德也不知道,此刻他的神情有多麼的溫柔繾綣。
他想,茜茜一直是這種性格,她會突然大膽地說出一些令他臉紅心跳、甚至無法喘息的話,說完后似乎盡了自己的興頭,然後就倒頭呼呼大睡,睡得四腳朝天,才不管他之後會如何反應。
她就像一隻毛茸茸的小貓咪,一下子躥進他的懷裡蹭來蹭去,又忽得遠遠跑開;魔女讓他時常摸不透她在想什麼,想做什麼,卻隨便一句話便能牽動他的情緒。
在和她建立親密關係的這段日子,阿希爾德學會了很多,最起碼,他明白了談戀愛不是一種規訓,把對方打磨成你想要的模樣。
而是根據對方的性情,去一點點的調整自己。
聽著她乳貓般的呼吸起伏,靠著她的阿希爾德就這麼失眠了一整夜。
……
第二天清晨,因為昨夜下了雨,巨大的烏雲遮蓋天空,魔女心情卻放晴得像是連續一周都不用上武技課那樣喜悅。
她搖晃趴在她床邊睡著的金髮少年,「阿希爾德!」
待對方緩緩睜開淡金色的長睫毛,魔女興奮地趴在他耳邊喊道,「快醒醒,跟我來,咱們山洞門口有個大驚喜!」
陸茜早上一起床,想到阿希爾德應該醉葯醒了,不知會不會立刻和她翻臉,她有點忐忑,就想先去捉些小魔物吃飽肚子——最起碼這樣會多攢點力氣跟他決鬥。
但戴上遮雨斗篷團的她剛走出山洞,就看到一整排洞門口長出的雨後小蘑菇,它們集體蹲坐在縫隙肥沃的土壤角落,仰著腦袋品嘗從天而降的涼爽雨水,彩色的小菌蓋隨風飄蕩。
能和植物真菌對話的魔女隨口和它們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接著她就彎下腰伸手,要去摘幾個塞進嘴裡試吃藥性——三晶日大雨後的彩虹蘑菇可以製藥,她有不少見血封喉的毒藥都是用這種毒蘑菇製成的。
「啊啊啊這位魔女小姐!」一顆差點連菌絲都被揪走的小蘑菇連忙懇求道,「別吃我別吃我!我嚼著兩口就沒了,吃我身旁的斑點蘑菇吧,它已經很肥了!」
它的一根菌絲指向隔壁,魔女順著它的指路點點頭,她纖細的小手伸向它指的地方。
於是隔壁那顆菌柄略帶渾圓的斑點蘑菇立刻被嚇得縮起傘蓋,它急急忙忙地說道:
「我,我其實只是看著壯實
!你要是真餓了,不如去前面找食物吃,那裡到處都是新鮮的魔獸屍體!」
「……」
魔女聞言,淡紫色的斗篷團朝前面望去。
然後她看見了不知從何而來、在她山洞門前堆成屍海的魔獸「山脈」,頓時震驚地揉了揉眼。
——這麼多美味小零食,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莫非是巨龍沒吃完的遺留獵物,恰好被丟在了她的山洞門前?
陸茜想到某次的三晶日,她和阿希爾德互表心意后在野外的爛樹根里待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也像今天這樣幸運地蹲等到了些焦急逃跑的森林小動物。
魔女心情大好,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抓幾隻嘗嘗味道,而是跑回山洞通知男友(順便拿些昨晚打包的佐味寶石),邀請他一起來享用天降的免費早餐。
「這是巨龍的恩賜,這證明我們今天將度過很美好的一天!」
魔女信心滿滿地說出了占卜專用的台詞后,她一屁股坐下,拿起一隻小魔獸塞進嘴裡專心咀嚼起來。
——無法一心二用的她直接忘記要儘快解決男友醉葯的後遺症,以及要和對方決鬥的事宜,比起那些,在魔女心中還是吃飯更重要。
而被她拽到這裡來的阿希爾德彎唇笑了笑。
剛洗漱完的他打了個不體面的哈欠,和她坐到一起,摟著小女友的腰,他湊過去,在她粉粉的面頰上親了一下,順帶趁她不注意,舔走了她唇角的些許血痕。
「早上好親愛的。」
偷喝了口袋裡最後一口愛情魔葯的王子殿下說道。
長久以來養成的紳士禮貌,讓他在食用這些死狀凄慘的森林魔獸前,慣於先和自己的伴侶問一聲早安。
不過,阿希爾德心中默默想,只要和魔女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很美好的」。
因為對他來說,和她在一起的任何時日,都是最完美,最美好的一天。
他深深吸了口氣,優雅地拾起一隻連血帶骨、哪怕取出了腺體聞上去依舊臭烘烘的魔獸死屍,少年垂著眼睫,微微啟唇,學著魔女的樣子一口咬了下去。 ——
三晶日的隔日,阿希爾德因為身體虛弱,沒有完全恢復,需要在家裡修養,這是慣例了。
囑咐他仔細看家,餓了就吃些昨天打包的魔獸肉排、和早上沒吃完的小動物后,陸茜便獨自騎著掃帚來到學校。
這幾天的她其實有很多事要做,除了上課之外,註定了會忙得暈頭轉向。
趁著晨讀的時候,她拿出阿希爾德上學期送她的羽毛筆(她一直堅持使用),和一張嶄新的羊皮紙,開始在上面寫出今日的計劃:
首先,她必須去借一個能閱覽校園論壇bbs的專用魔法器具,更新一下許久不看的情感熱帖,看看能不能從上面學習能打探到阿希爾德房間秘密的技巧;
其次,因準備送給男友的生日禮物形同作廢,現在距離他的成年生日已經沒有幾天,她要儘快重新研究這份葯的藥方到底哪裡出了差錯,重新研製,順便再研發一劑能讓她增高的魔葯;
最後,雖然阿希爾德告知她事關賢石可以盡數交由他處理,但既然昨天話已經說到那個地步,她不如還是隔著口罩(防止魔力病菌侵入),把如何擺脫那塊邪祟魔石的具體方法,告知那位面對她總是意外很好說話的紅髮騎士!
……
特別是最後一條,經過這幾月和系統的拉鋸戰,陸茜在上面畫了幾道標重的金色線條,事關賢石的一切,別說阿希爾德,就連繫統對此的知識面都不如她廣。
所以哪怕是多作為一個重要參考,將這些寶貴知識分享出去,於她也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斯特恩說不定就是天降甘霖,把這幾條待做項目按照重要順序排
列好后,她坐在位子上等待晨讀下課的打鈴聲。
陸茜考慮好了所有的計劃,準備鈴聲一響就去找瑟奇拉,借用一下她的成年扈從,她篤定自己今日的運氣極佳,尤其是清晨的天降鴻獸,那給了她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信心。
「蘿比——」
想到早上的幸運之事,陸茜忍不住想把她的好運分享給好朋友,也讓她沾沾喜氣,「我今天發生了一件特別……」
就在這時,班主任紅克老師甩著那條油光水滑的毛絨大虎尾走進來。
他打斷了魔女的分享,站在講台宣布了一件事——
「經過學校上級的要求,」臉上有疤痕的帥氣老虎講話從不啰嗦,他向來直擊重點,「這學期的密林探險活動將提前開展,地址在比拉索域內的魔沼森林,首批學生為四年級a~f班級。」
「具體日期我會通知,但不意外就在下周。」
他說完這些話之後,班上立刻爆發出一陣熱烈的討論:
「紅克老師,這是真的嗎?!」
「不會再鴿我們了吧,學校上回也這麼說的!」
「那個不是因為群龍出島沒搞成嘛,這學期肯定可以去的!!!」
——早在三年級,戶外實踐課的萊德彭科老師就說過會帶他們去魔沼森林探險,結果因意外而作罷。
事實上,魔沼森林對比拉索的學生來說一直是個非常神秘,充滿了誘惑力的地方:那兒遍地是劇毒的瘴氣,到處都有恐怖的魔物魔蟲,森林深處還有人面獅身女怪的老巢,最後,那裡據說還住著魔女!
換做以前,學生們更興奮的是有關魔蟲,獅身女怪和魔獸的刺激冒險,但現在,年級的新晉大紅人正坐在教室,於是等紅克老師一離開,陸茜的桌前就圍滿了人,連身為同桌的蘿比那麼小的個頭都擠不出去。
似乎大家都對她的家非常好奇,或者說,他們對魔女的好奇心,從上學期開始早就徹底無法壓抑,眼下不過是終於捉住了機會,紛紛開始對她問東問西。
「陸茜,你是住森林裡?那裡究竟有多大?」
「魔沼森林的主人是你嗎?說說那裡面的環境是什麼樣吧!」
「我聽說密林夜晚經常有巨怪魔鳥在打架,它們的糞便真的是板栗味兒的?你吃過嗎?」
……
被班上同學排山倒海似的各種問題湧上來,陸茜十分後悔這學期開學的時候,她為了和阿希爾德談戀愛,忍痛沒有去住中等部的女生宿舍,明明上學期都申請好了。
魔女是無法撒謊的性格,被太多的人包圍,幾乎全班都圍了過來,那股社恐的熟悉緊張感又回到了魔女的身上。
她漲紅了臉,努力地想憋出謊言,但最後吐露而出的卻是板上釘釘的實話——
「我,我確實一直住在森林裡,租住在裡面的一個山洞,魔林的瘴氣一般都很濃,但你喝點解毒魔葯就沒事了。」
「那裡其實很寬闊,連綿的沼澤,山丘,湖泊,還有滄綠的苔蘚,粗狂的藤蔓……我從來沒走完過,我不知道那是誰的領地,但我有付租洞費用的大量存款!」
說到這個令自己很有把握的地方,魔女又重新自信了起來,於是她挺起胸膛繼續介紹:
「森林裡白天很明亮,太陽像金色的糖果球一樣,照在人身上暖呼呼的,有很多好吃的小魔獸,只要你足夠勤勞,就永遠不會餓肚子,也不用吃糞便。」
「夜晚的風很涼快,晴天的夜空綴滿了星子,三晶日會下紅色的流星雨,你可以許願,只要足夠虔誠,願望真的都很能實現唷!」
她說著說著,本來只是好奇她隱私的同學,卻反倒紛紛被她描述的美好森林住景所深深吸引了。
「聽起來好棒!陸茜,你住在很有趣
的地方誒!」
「本來對去那種森林不感興趣,聽你一說,我突然好想馬上就進去!」
「對了,有沒有可能我們能順路去你家做客?!你家幾位長輩?我想知道拜訪叔叔阿姨需要帶幾份禮物!!!」
「……」魔女對每一個問題都認認真真地回答著,她原本正在為自己越來越了不得的口才感到驕傲,直到聽見最後一個致命提問。
「呃,我家裡,我……」
她急得滿頭大汗,從來沒有任何時候比此時更讓她想要撒謊,但善魔女實在無法說出謊言。
於是最終,陸茜只能聽見自己嘴裡傳出無情的真實答案:
「我家裡沒有長輩,我家裡有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是阿希爾德。」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