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爾德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沒有在課堂上當眾失態。
但魔女根本不知道,他局部變形出來的絨球貓尾,並非是虛無之物,而是他自己的黑龍刺尾。
因為他還未成年,刺尾也尚且稚嫩的緣故,阿希爾德是出於足夠信任魔女,才把它拿出來供她把玩,未成熟的龍尾尤為敏感,連他自己平日觸碰都得小心。
眼下它被滑溜溜的舌尖舔咬,這是阿希爾德從未設想過的慌亂局面,令他不得不在事態進一步惡化之前,匆忙對魔女施了軟軟咒——
這是一種能使人肌肉瞬間鬆弛的咒語。
中了咒的魔女「啪嘰」一聲,倒在了他的膝蓋上,阿希爾德迅速往她嘴裡塞了好幾塊他隨身備好的小鱷魚糖果,順便教育她,「你不可以隨便咬我的尾巴,茜茜!」
而且他沒給尾巴消過毒,起碼也應該擦乾淨了再含,她平時從那些帶毛魔獸身上吃進嘴裡的病菌已經都多了,他想。
——吃東西會讓對方暫且老實幾分鐘,這是阿希爾德多次實踐得來的寶貴經驗。
果然,本來想抗議的魔女一見嘴裡塞了食物,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咀嚼起來。
而趁這個時候,阿希爾德對自己施了幾個寒冰咒,除了被陸茜靠著的那塊,其他地方的溫度都劇烈下降。
「……」
少年捏了捏下她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心口那團邪火燒得他想一口含住小魔女,化回原型砸開教室的窗玻璃,立刻帶著她遠走高飛。
但他不能這麼做。阿希爾德想,這個也不能做,那個也不能,從未想過成年前的時期會度過得如此煎熬,他最近簡直要憋得發瘋了。
越接近成年,他體內純血黑龍躁動的龐大魔力越是難以壓制,眼見魔女吃完了糖,就又要伸手去夠他的尾巴,她現在完全不怕他了,所以根本無所謂他的警告。
她甚至還小聲指揮他,「糖,再來幾塊!我要兔子味的!」
阿希爾德:「……」
金髮少年嘆了口氣。他這回掏出一把魔法彩虹糖,不規則形狀的糖塊有些大,他隔著包裝紙碾碎后一點點地撒進她嘴裡,像投喂什麼小動物似的。
「我看見灰尼特老師的樹藤根須,有幾根剛朝我們的方向動了一下,他是不是發現我們沒聽課在玩了呢。」
他說。
「……!」
還是有點害怕老師的陸茜,她立馬停下了自己不老實想去繼續夠他袍子的手。
——阿希爾德的變形尾巴很美味,她本想多舔幾下仔細嘗嘗味道的,這是魔女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那些尾巴不光能摸,居然也能吃!
這對魔女不亞於找到了新大陸的意外發現,使她此時格外振奮,那除了摸和吃,她不禁大膽地聯想起來,阿希爾德那神奇的小尾巴,它還可以用來做什麼呢!
但眼下不能得罪老師,不然會被那些樹藤倒弔掛在黑板旁邊以儆效尤,陸茜決定在以後找找機會實驗看看——
或許就是今晚!!!
反正晚上有的是時間,後面她不再和阿希爾德玩鬧,只是靠在他身上專心咀嚼糖果起來。
而等一下課,阿希爾德便極為罕見地疾步出去,他一直到下下節課都沒回來。 ——
時間推進到放學。
三晶日的這些天,對於這兩個少年人來說,原本是非常需要重視的日子。
因為在這一天,阿希爾德身上的魔鬼詛咒會發作,使他變成怪物。可自從研究出了剋制詛咒的方法——哪怕天上有一百隻巨龍飛躍而過,捲起翻倍魔力的狂風颶沙,魔女也不必太擔心了。
而那個克制方法,就是大量消耗他的魔力,這能暫緩詛咒帶
來的巨大疼痛,至於具體的消耗措施,答案則更加簡單。
——那就是參與這學期校方為了鍛煉學生體質開展的騎士演武場訓練賽!
……
「其實增加運動課程和課餘競技賽是升入四年級的老慣例了,」一向喜歡這種武鬥賽事的瑟奇拉站在魔女的旁邊,她不時動動胳膊腿兒,做起賽前的伸展活動,自從這個比賽盛行后,喜歡血腥鬥毆的她簡直場場不落,每天放學先來揍人揍夠了,才會去神清氣爽地去大口吞飯。
」再過段時間,校方甚至還會增加密林探險活動,分批帶學生出去冒險——你知道的吧,比拉索一至二學年是初等年級,三至四學年是中等年級,五至六是高等年級。」
「四年級是最後的幼苗時期,等咱們升入高年級,就不光是要在學校內學習理論知識,而是會外出實習,接受各方人馬的雇傭,那將會面臨各種危險,所以要提前未雨綢繆!」
瑟奇拉看起來對這些非常了解,畢竟她的專業是騎士科,「學校是怕我們這幫小崽子一出校門就被摁死,尤其是像那些走兩步就會摔一跤的脆皮法師,還有成天把自己困在實驗室的死宅煉金家——你知道前些年有多少年輕法師死在和人決鬥前掏魔杖動作太慢的開頭嗎?」
銀龍同魔女解釋了校方舉辦這些活動的意圖。聽上去真是用心良苦。
瑟奇拉雙手抱胸,餘光掃視著整座演武場寬敞的各種演練設施,不論是光鮮亮麗的紅色賽場、還是傷痕纍纍的擊劍台——只要能和人打架的場所,都是銀龍眼中最美麗動人的母校風景。
「不過我以為我一畢業就會繼承整個國家的尊貴兄長從不用操心他的身體素質呢,他怎麼最近也跑來搞這個了?」
她轉頭向身邊這個渾然不知自己一身黑龍發情的味道、看樣子已經被那隻大變態倒霉催纏上的小魔女問道。
顯然,瑟奇拉的話里頗有些打探的意思,如果笨蛋阿希爾德把不該說的都告訴了魔女,包括自己和他的關係。瑟奇拉想,那她也不會感到意外。
——畢竟黑龍就是這種對伴侶毫無底線的龍族。他們甚至會把所有能討好伴侶的事情花費一生,去一件件耐心地做完,再總結哪一件能更令她們喜歡,最後反覆去做這件事一輩子。
只希望他沒提過魔鬼的詛咒,不過,心大的巨龍無所謂地想,他提了就提了。
反正她也算了解小魔女寶寶,經過上學期和她的種種相處,反覆試探,她也確定了對方不是那種壞心眼的惡之魔女。
「他只是來嘗試一下新鮮事物,」魔女的單純反應顯示了她也是知道的。
果然如此。隨口打探便一擊直中,瑟奇拉不禁無語地搖了搖頭——
唉,沒用的黑龍!你們這面對伴侶時極盡諂媚的模樣!!真是丟盡了她們高傲巨龍的全部臉面!!!
陸茜更好奇一件事,「你不是一見到阿希爾德就會巨龍化嗎?」
怎麼今天倒是很冷靜,陸茜本以為她還會和阿希爾德再打一架,正好消耗他太多滿溢而出的魔力呢。
「這個人挺好用的,」瑟奇拉聞言,她拽過一旁沉默不語的紅髮騎士斯特恩的衣領,「只要靠他近點,我就不會有反應。」
說完這句話,瑟奇拉也差不多活動完了筋骨,「小魔女,我先不跟你聊了唷!」
她興沖沖地準備去等候處和自己親哥再狠狠打一架了,這次必要將阿希爾德開腸破肚,讓他在心上人面前丟盡臉面——難得正大光明的報復金毛裝x犯的機會讓銀龍亢奮無比!!!
事實上,大部分的巨龍就是這麼單純的生物,只要有架打,有東西吃,它們就很開心,整個一無腦兒,它們很少會去想太多複雜的事情。
而在瑟奇拉走後,陸茜看到有一片紅光
從騎士的胸前閃爍了片刻,很快紅光變得暗淡。那發光的部位是他心臟的位置,同樣應該也是賢石的位置。
「……」
果然賢石就在他的心臟裡面,魔女想。這就是系統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她不喜歡這樣邪惡的物什,不如等系統出來解決了她和阿希爾德的問題后,由它自己去想辦法得到。
陸茜本該偏過頭,繼續看台上的比賽,上次的運動會後,她就向阿希爾德承諾過:只要他在台上的時候,她的目光不會望向任何其他的男人。
可陸茜憋了半天,善魔女的好意令她無法對這件事視而不見。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她踮腳拍了拍斯特恩的肩膀,隱晦地指指他的胸口,告訴對方,「這位騎士先生,您……」
她沉默了片刻,最終說道,「那個東西您最好儘快取出,它快要把您的身體給徹底拖垮了。」
如果再放下去,很難說這個看起來尤為健壯的紅髮男人還能活多久。
一年?十個月?甚至三個月?
在經歷忙碌的期末和整個寒假后,本就忘性很大的魔女,她已經不記得對方的名字,連帶對他的印象也極為模糊。
所以她只能稱呼對方為「這位騎士先生」,用這樣的稱謂告誡對方。
「……」
而斯特恩沒料到,和自己許久沒有交集的這位魔女小姐,她開口向他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此殘酷的事實!
紅髮騎士暫時沒去理會對方提到的胸腔腫瘤,因為他此刻的心臟已經被打擊到鈍痛得毫無知覺了。
這真是太奇怪了,斯特恩皺著眉想。
從見到這個少女的第一眼,他對她的這份詭異熱情、這份愛意便來得太多迅猛,哪怕她確實足夠迷人——但這也完全不符合他人生前二十七年摒絕情愛、從未對王都任何淑女多看一眼的苦修騎士性格。
斯特恩身為瑟奇拉的扈從,必須時刻守在她的身邊看護主人,這些天,他從不少人那裡聽說魔女在和第一王儲殿下陷入戀情的事。
每聽到一次這樣的傳聞,他就覺得心裡難受一分,然而面上卻絲毫不能表露出來,因為比起足夠幸運的阿希爾德殿下,他甚至連見到她一面的機會都極為渺茫。
或許這就是命運,他有他的職責,她也有她的生活,他們兩人註定是無法交際的平行線,他似乎愛上了一個註定沒有結果的人,哪怕對方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
但他仍是抵抗不了這隻小魔女,莫名地想要為她付出一切,從他們見到的第一面開始就是這樣——
高大騎士再次單膝跪地,這一回,他緊握住魔女小姐柔軟的小手,粗糙的唇瓣在她手背處非常用力地擦過,「您好,在下斯特恩。」
哪怕重新向她自我介紹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都可以,只要她能記住自己,哪怕只有名字——
正當紅髮騎士這樣想著,他原本握住的雙手忽然一空!
一聲巨響后,他整個人被一條貼滿黑曜石色澤般的鱗片、模樣十分恐怖的強壯黑色龍尾擊瞬間飛到半空!!!
有什麼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順著他的頭皮和他擦身而過,下一秒,擂台場角落裡的斯特恩艱難地被熱心的學生扶起來,他感到右臉頰傳來一片溫熱,無意識地摸上去。
——他整個半邊臉上全是鮮紅的血!
「……」
他低頭一看,自己從腳下的地面一直到賽台,一路都坑坑窪窪,堅硬的地面彷彿泡沫般裂開幾道深深的大口,黑龍那一爪子顯然從他身上留了力道,但對附近的建築可沒客氣,半個比賽場地都被那隻突然爆發脾氣的巨龍給抓得稀巴爛,可它卻不見了身影。
學生們竊竊私語,討論著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沒
人發現在觀眾席下,除了那隻黑色巨龍,還有一隻戴著兜帽的黑髮小魔女,她此刻也不見了蹤跡。
「……」
台上恢復人形的瑟奇拉沒怎麼費神,她只是稍看一眼下面的場景,飽受多次修羅場的她頓時了悟發生了什麼,繼而猛地一拍額頭。
「完了完了!阿希爾德那個瘋子!」
她懊惱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