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最後話里的漏洞,令系統沸騰的大腦瞬間冷卻下來。
嗤,這小鬼頭,小滑頭,它心想,學校老師誇她誇得沒錯,她現在腦子還是真的好使多了!
一瞬間系統以為它老倒霉蛋了的一切過去,已全部都被魔女知曉了。
但轉了個彎,稍稍冷靜后,它才意識到,對方其實是在故意套它的話。
她想知道它是否真有身體,有記憶,甚至還拿出賢石這個能誘惑到任何人的萬能靈藥當餌鉤——系統確實很需要它,理由暫時不表,但這種東西絕不是一介年輕魔女能掌握的存在!
她肯定是在誆它,既然小魔女被逼得開動了腦筋,那麼禮尚往來它也能不客氣。
「口說無憑,」系統激將法問道,「首先,孩子,你究竟清不清楚什麼是賢者之石?它到底長什麼樣?」
賢者之石,它名為「賢」,實則「惡」——是要靠挖出上萬活人的五臟六腑,以此作向魔鬼祭祀的材料,才能練出僅僅拇指大小成品的罪孽之物。
連一些智慧的老年魔女都對此知之甚少,她怎麼會可能了解這種被神也遺棄的邪祟東西?
「教科書上我曾見過它的魔法例圖。」陸茜不慌不忙地回答,金院長說這是完全不懂鍊金術的蠢貨才搗鼓出來的垃圾玩意兒,這其實和魔女的想法如出一轍。
她從系統鎮定下來的口吻中嗅到了自己疑似失敗的試探,但偉大的魔女從不氣餒,她再接再厲道,「我知道它很稀有。」
「不過,我最少見過它的現身兩次,所以我不會認錯。」
——善魔女從不說謊,所以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兩次?!」連活了幾百年的系統也只見過一次而已,它有點不敢置信,「你一個小女孩怎麼會……」
陸茜緊跟著它的遲疑,將賢石的特點、使用方法一一說出,那詳細的描述,似乎這孩子曾親眼目睹它是如何被煉成的,這下連繫統都不得不相信了。
「所以你要和我交換信息嗎?」魔女問。
她好像真有點東西啊!糾結於性價比的系統頓時陷入了瘋狂猶豫之中。
有一說一,它當然想要那如鴿血般鮮紅的魔力石頭線索,這是它能讓心愛之人復活的唯一途徑;但若頂住壓力,繼續洗腦宿主放棄前任,讓她開始尋找新的攻略對象,獲取能量,這個方法好像又更保險一些?
系統遲疑著不說話。
而魔女還在逐漸加重天平的籌碼。
「只要得到了賢石,『就算你沒有身體,它也能讓你擁有身體;就算你沒有靈魂,它也能讓你擁有靈魂』,」這就是賢石令所有人趨之若鶩的理由——因為它無所不能。
「你,心動了嗎?」
魔女問。
系統「……」
陸茜當下的勸誘語氣,如果心神大亂的系統仔細去聽,便會發現這和她向同學兜售掃帚騎行業務最近在打折時,那背誦廣告詞的語氣別無二致。
「心動了就好好考慮一下,在我製作完愛情魔葯前,最遲最後一天,我要聽到你的答覆。」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陸茜收回步步緊逼的姿態,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頭腦,以退為進這招,現在沒人比小魔女這套更純熟!
「為什麼要在製作前?」系統問她。
但她沒有回答。
——這倒不是再故弄玄虛,只是魔女有點不好意思回答罷了。
她之所以要等到那時候,其實是因為,待魔葯完成的那一天,她同時也會喝下那瓶葯,變成一個為愛發瘋痴狂的魔女。
而那個時候,她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因為太喜歡阿希爾德,不向他全盤托出這一切。
況且哪怕是現在……
魔女想,她已經快要忍不住,想要快點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
——原來比起別的,等待這種情感,就是最更讓人輾轉反側的事情了!
陷入糾結的系統忙著考慮利弊,暫不做妖,於是,第四月的攻略月圓滿地結束。
伴隨著秋季微微涼爽的風,以及這個季節特有的各種好吃小魔獸的大量繁殖,比拉索的校園運動會也正式開幕。
因為被金院長鼓勵,現在的魔女很有學習幹勁,哪怕是在開幕式當天,一大早站在a班的隊伍里,她都抱著書啃埋頭苦學,努力背誦公式,根本不看上頭熱火朝天的場景。
「水晶礦和蠟石可製成小型影魔法召喚陣,但水晶需先析出雜質結晶,不然召喚出的從者影子上的腿毛會過重……」
「糞糞蟑螂,它的糞球六十恆星日會更替一次,如果要製藥必須等它換完糞球,否則它會絕食……」
「還有呱屁鼠,它放的屁是粉紅泡泡,一定不能捏,不然……」
一旁b班裡正聽校長和幾個院長講話的瑟奇拉連打了五六個百無聊賴的大哈欠。如果不是被那個惡毒男人勒令必須參加運動會,而且不能丟王室的臉,剛養好傷的她好想回去再多睡幾覺!
這時,耳尖的銀龍突然聽到魔女的輕聲碎碎念,被她自言自語的模樣所吸引,於是頂著還猩紅點點(被鳥啄)的臉,她跑到她身邊站好。
「你在幹嘛?」瑟奇拉隨口問道。
「我在背書呢!」
魔女鬥志昂揚,這學期就算了,她下學期一定要拿到比拉索的全額獎學金,然後用這筆獎金請新室友吃飯!
她們此時正處於學校最大的比賽運動場台下,連銀龍這麼高挑的個頭也只勉強看見這宏偉建築物厚實高牆的一部分,瑟奇拉懷裡抱著一大堆零食,她頭頂飄著一隻幽靈氣球,「欸,小魔女寶寶。」
她說。
瑟奇拉嚼著嘴裡的南瓜派搭訕,看魔女這麼專註的樣子,她指指上頭,「待會那金毛傢伙要在全校面前致辭,你不聽聽看他說什麼廢話嗎?」
瑟奇拉口中的「金毛傢伙」自然是指阿希爾德。
「你不擔心他會緊張?」
「???」
陸茜扶了扶騎在她兩肩上興緻盎然看開幕式的粉毛兔子,完全不清楚瑟奇拉為什麼會提出這種問題。
小矮子蘿比向來喜歡這種刺激場景,早就沉浸在了賽前激動人心的師生互動里,她不時揮舞著短小的前肢打氣,偶爾會站不大穩,需要朋友手動幫扶。
魔女奇怪道,「他致辭又不是我致辭,只要我不緊張就行了。」阿希爾德演講跟她有什麼關係。
瑟奇拉「……」
——嘖嘖,真是個好冷漠的王子小女友!
這比她每屆分手時甩她耳光罵一句「渣女」的女朋友都要狠心吶!
談過多場戀愛的銀龍早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魔女和那傢伙某種特殊關係,才在最開始決定和魔女混熟。
而最近,通過騎士的暗中稟告,她又發覺他們的這種關係在逐漸加深,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她那個萬人迷的哥哥在這段關係中佔據的竟是被支配地位!
而且目前為止這件事只有她知道。
——嘿。以後可有好戲看了!
銀龍幸災樂禍地笑了笑,略過這一茬,「那你肚子餓嗎?」
「餓!」魔女響亮地回答。
早和瑟奇拉混熟的她並不客氣,蒙對方邀請后,從她懷裡拿了一塊奶油塔,「謝謝,」她也分享出自己的土耗子干,「來一口嗎?」
怕它太受歡迎,她今天還特意帶了很多。
「……不了不了。」瑟奇拉擺擺手,龍雖然什麼都吃,但也有接受不了的東西,這玩意聞著就噁心,估計換她那個潔癖親哥,看到都會直接吐出來。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
在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中,最後一個致辭講話的魔武學科院院長,拉喇骨走上前台。
紅骨骷髏舉起她摻著慘白肉渣、不時還掉落些肉塊的血手,從脖子一直到腳踝都皆為骨連肉架子的院長大聲道「騎士們,給我沖,擂台賽獲勝的人我大有獎賞!」
下面的魔武學科院學生們「……」
實際上,因為拉喇骨院長送給自己學院贏了比賽的學生的優勝獎品,是每人獎勵一套毒打,所以每年的學院賽,魔武學院的分數都是均分最低的。
當她走下台後,在她身後上來的阿希爾德謹慎地繞過地上的那攤血水——學年第一兼學生會會長的發言是老常例了。
阿希爾德甚至給靴子上施了一個防護咒,確保沒沾上那些黏膩還聳動的血紅肉塊。
好臭。好想快點下去。他盡量不讓自己皺起的眉頭表露出來,同時從走上這個禮台後,就再也不呼吸了。
少年有著一頭宛若阿波羅神般完美耀眼的金髮,頭戴橄欖枝冠;他的五官柔和而精緻,如天使般美麗,但那不是一種成年男子的英俊,而是少年人的俊美。
他向喉結處施了一個擴音魔法。
「在這金秋已至,秋高氣爽的季節,我校迎來一年一度的四大學院賽,」年輕的王儲語速飛快,他言簡意賅致辭道,「我代表全體學生宣誓不會舞弊,彼此公平競爭,現在我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好耶!!!」
他的話音落下,下面密密麻麻站滿了各年級學生的觀眾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誰都不喜歡啰里吧嗦長到令人睡著的冗長發言,不愧是代表學生群體的王子殿下,說話就是簡短又有力度!
——不明真相的學生們如此想到。
不過王子殿下在不同學院的學生群中人氣都很高,很多學生揮著手裡的帝國小旗,看他真要下去,便激動地嚷著脖子,讓他再多聊兩句。
「殿下您穿白色長袍很英俊,但是我希望能看到您穿其他袍子的模樣!偶爾換個風格您覺得怎麼樣?」比如不穿袍子!
「請問殿下您真的在和魔女談戀愛嗎?拜託告訴我她用羽毛筆對您做了什麼?!」
「我是土狗我先認!說說您和斯里維爾瓦奇的事叭!請問您到底要選誰!還是兩個都要!?!」
……
……
一開運動會,孩子們便會開始荷爾蒙分泌旺盛,各個都變得格外大膽,活力十足,比拉索的老師們也向來不會在這種時候約束學生。
下面吵吵嚷嚷,人頭聳動,擁擠又熱鬧。阿希爾德一概無視,但聽到人群中不斷的提到魔女的名字,本來想立刻走下去的他,目光隨意找了找,便很快對焦上了對方的位置。
「……」
阿希爾德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見她的身影了,哪怕那真是小小的一團。
見對方此刻頭也不抬,八成是對自己的致辭不感興趣,他揚了揚眉。
「各位請抬頭。」阿希爾德說道,好似是在對所有學生提議,但僅有少數人一清二楚他此刻的指向是誰。
擴音魔法從最上方層層往下傳,人海里一陣騷動的抬頭,聽到周圍的聲響,魔女抬起腦袋,「?」
隨後,她只見金髮少年從袍子抽出他幾乎從未使用過的法杖,誦念了一句魔咒。
頓時,淹沒一切的明亮光芒吞噬了所有人——一陣無味濃煙滾滾而出,在煙霧的襯托之下,從天空上突然垂下一隻巨大的,充滿絨毛如蒲公英的蓬鬆雪白長尾!
「咕嚕~」這條毛茸茸的尾巴尖處發出一聲嬌軟的嚶嚀,它抖了抖毛,從學生群最邊緣的角落一路輕輕地掃過孩子們的臉。
「好可愛!!!」
「好舒服!!!」
大尾巴像只盪鞦韆般的毛茸茸大擺鐘,劃過臉頰時那如同天鵝絨般的柔軟觸感,被它拂過後,呼吸間還有股清涼透爽的感覺傳來,令每個人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舒適的嘆息。
「啊啊啊不愧是殿下,好強,這可是七級的光治癒擬態魔法!可以用來提神醒腦耶!」
「好有禮貌的尾巴哦,它還衝我點頭,嗚嗚我宣布我被魅惑了!」
「觀察了下,它在三年級a班停留的時間最長!可惡,這一定是身為殿下同班的福利,我承認好嫉妒他們!!!」
「……」
實際上,觀察規律的學生答案錯誤,其實這條毛茸茸的尾巴也並未在a班停留太久,嚴格意義來說,它只是在一個人身上反覆地滑來滑去。
「嚶~」尾巴繞著魔女悄悄打轉,好幾個來回,像是在給她撒粉似的——
但不必撒粉,魔女的臉蛋就已經變得紅撲撲,她的意志已被這條蓬鬆大尾摧毀;它的觸感像乳酪般,魔女不時抓住又偷偷跑到自己旁邊的調皮尾巴尖,抓著它在手心蹭弄幾下,「……」
——嘿嘿!她發現了,它好像特別地喜歡她!
「……」
而在禮台上用放大魔法看到這一幕的阿希爾德,他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魔女的表情總是很好讀懂,一看便知她在想些什麼。
如果他此刻就站在她的身邊,那麼阿希爾德一定會告訴她
是的,那條尾巴喜歡她。
它特別特別地喜歡著她。而且,在這一時刻,以及未來的更多時刻,它也特別地希望……
——她能夠開始知曉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