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她竟然流鼻血了。
這個爆炸性新聞從出生到轟動全年級只花了不到半個鐘頭。
下課後,三年級走廊里的學生兩兩群聚,他們表情誇張,七嘴八舌議論著新鮮出爐的魔女秘聞,「據說是她昨晚為了獲得黑暗能量獻祭去殺人了。」
「我丟,不愧是魔女!」同伴又害怕又興奮,「那她殺了幾個?」
「我聽說是十個。」
「不對不對,我聽說是一百個。」
「啊不是一千個嗎?!」
「據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學校後山那個萬人坑,就是她挖出來的。」
「!!!這也太邪惡了叭!」
……
被全校學生盡情腦補的邪惡魔女正捂住自己不斷向下淌血的鼻子,陸茜本來想直接回家,但恰好這節是班主任紅克老師的課。
對方一進來鼻頭先在半空中敏銳地嗅了嗅,隨後便走上前詫異掀開她的斗篷,兩隻大虎掌像對待小嬰兒那樣把她抱了起來。
他對班上的同學說,「這節自習,班長管一下紀律。」
陸茜小臉通紅地被自己暗戀的老師一路抱到醫務室。
那裡的值班醫師推了推鼻樑上的水晶眼鏡,眼疾手快給她打了一劑強效抑制針。
「這孩子魔力突然爆溢了,很危險的情況啊。」
「是的,」有多年班主任經驗的紅克伸出肉墊,摸了摸班上女學生滾燙額頭上的冷汗——流鼻血以外,魔力爆溢的典型癥狀就是發高燒。
他沉吟道,「是我失察,沒想到三年級就開始有魔力爆發的了。」
「這不正常,」值班醫師說,「很多孩子到高年級都不會有這種情況。」
「上一個還是……」
陸茜在兩個成年老師的討論聲中睡著。
醒來后,她看見病床邊不遠處站著一隻不到人膝蓋高的小兔子,是蘿比。
她正在給陸茜擰換敷的熱毛巾,見陸茜醒了,她連忙跑過來,「您感覺好些了嗎?」
陸茜好久沒有體驗過這種被人照顧的感覺,她點點頭,「我好了,謝謝你。」
她剛想從床上下去,卻因藥效渾身無力,差點一屁股坐到冰涼的地上,蘿比連忙給她墊了一下,卻幾乎沒感覺到魔女的重量。
她好輕,她原來這麼輕,小兔子在心中想到。
「學校的老師們都不知道您為什麼會突然流鼻血,阿希爾德大人讓宮廷御醫來給您看病,查出您突然魔力爆溢是因為……」
蘿比盡量撇去眼中對魔女的憐愛,「您最近吃的東西太有營養了。」
……
「可以說說你平時都吃些什麼嗎?」
在陸茜住了幾天學校的醫務室出院后,某個放學下午,她正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家,一群推推搡搡、臉蛋陌生的同學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這裡面大部分是當初嚷嚷著「魔女肯定是殺了上百號的人受到反噬才流鼻血」的學生,經過一周左右的謠言反轉發酵,他們一次次失望地從校醫老師那裡聽說,原來魔女不是因為獻祭黑魔法,而是因魔力爆溢住院的。
至於魔力爆溢的理由,說來可笑,竟然是因為魔女最近吃太好了。
——那她以前究竟都在吃些什麼東西啊!
對魔女謠言說的有鼻有眼眉飛色舞的,結果被打臉成這個樣子,現在幾乎成了班上笑話的這些人實在無語;說不服氣也好,好奇心也罷,總之幾個膽大的醞釀了一下勇氣,就號召其他人跑過來直接問魔女。
「總不可能真吃巨怪的心臟吧。」其中一個女生小聲嘀咕。
那東西也沒什麼營養啊!
「……」
陸茜沒想到竟然有人會關心她的飲食。
她的第一反應是像從前那樣,拿沉默搪塞過去,但最近的頻繁開口磨練了她的勇氣,於是她勇敢地回答道:「我吃土耗子。」
「哦——誒?」
這群家境大多不錯,以貴族居多的學生面露震驚,「土耗子!?」
——魔女竟然吃那種臟不溜秋到處亂爬的鬼東西!??
「就是一種毛茸茸的黃毛小魔鼠,」以為他們不認識的魔女算是耐心地解釋,「我有時候也會在森林釣魚。」
「!」釣魚??
「但刺多的我不吃。」
「???」她還嫌魚刺多!?
「……」
一番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之後,這些學生看陸茜的眼神已然變了。
——被傳聞殺人不眨眼的三年級怪咖之首,魔女陸茜,光是和她有關的各式靈異謠言便有
個版本。
什麼不要和她目光對視不然會被詛咒、別踩她影子否則會有東西拉你進去、只要得罪她的人一定會變得不幸又倒霉……
年級里還真有不少人考試考砸了、或者早上沒注意摔了一跤,會罵一句「肯定是那個魔女剛從我身邊走過,擦到了我的袍子」,然後下回沒好氣地避開她。
但此刻正站在這裡的這些人,卻聽見魔女說出「我平時的主食是小耗子乾和湖裡的魚」,這樣聞者落淚聽著傷心的話。
這讓完全不是出於好意來找陸茜問話的學生們啞口無言,如果她沒有撒謊的話。
「那,」有個男生仍不滿意,「是因為身份是魔女……」彷彿說出這個詞都有點弄髒他舌頭,「所以你就偏愛這種,這種……」
不正常的東西。
噁心的東西。
普通人都無法下咽的東西。
他嫌厭地皺了皺眉,「這就是你的理由了?」
「……也不算偏愛吧。」
正試著做對話練習的魔女當然意識到了,這個人話語里對她飽含的歧視與惡意。
但她讓自己想著蘿比雕刻的笑臉胡蘿蔔、和阿希爾德的黑椒味章魚小丸子回答。
「我也喜歡食堂賣的魔獸肉排啊。」
顯然它的味道比土耗子好吃多了,就算是魔女,又不是沒味覺的生物。
「可是那個一份根本吃不飽,多加一份又要再花三銅幣。」
言下之意是聰明務實的魔女根本不會被虛占肚子的魔獸肉排套娃。
男生:「……」
陸茜忽然盯住對方的眼睛,「我也有個問題。」
她看著這個立馬移開視線的男生,魔女的表情帶點困惑,又其實已經瞭然,「你們到底是想要從我這裡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那當然是——」
「我說說我的猜測吧,你想得到的答案,壓根和我本人毫無關係。」
「因為只要是對你足夠獵奇,刺激有趣,能證明我是個異類,你就會心滿意足地離開對嗎?」
陸茜並不客氣地打斷對方。
「我……」男生一怔。
她……好像說的也沒錯。
他們這幫人確實就是沖著這個目的來的。
「那我沒什麼可回答你的了,」魔女說,「你們可以走了。」
「可是!」
那個男生不甘心還想說什麼,卻被突然閉上眼睛的魔女一句「我詛咒十秒內還站在我面前的人,這周周考全掛科」嚇得落荒而逃。
「十、九……二、一。」
陸茜放開捂眼的雙手,眼前空蕩蕩一片。
——雖然這是幫討厭的傢伙,不過有能鍛煉和陌生同學說話的機會,倒也不虧。
「你膽子變大了。」系統戲謔道,「以前這種時候寧願忍著回家哭一頓,也不敢這麼做的,是誰給了你勇氣呢?」
陸茜默不作聲。
她有時候覺得系統有點討厭,但看在它和自己一樣,沒什麼人可以說話的份上,她便寬容不和它一般見識。
而且,它一直只有她可以聊天,也就是說它只有她一個朋友。
而她的朋友是它數量的三倍。說不定以後還會更多。
所以誰會和系統這樣的可憐傢伙計較啊。
……
放學后,陸茜又吃到了上周末心心念念的章魚小丸子。
捐贈人來自善良的王子殿下。
就是對方今天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如果你很想沖一個人發火,她卻可憐兮兮的,讓你有火發不出來,你會怎麼做?」
第三食堂的二樓,阿希爾德支著額頭,他問吃得正香的陸茜。
陸茜擦了把臉上的醬汁。
「我會給他做很苦很苦的魔葯,讓他苦到哭出聲。」
阿希爾德若有所思。
「這世上有你不願意吃的東西嗎?」例如什麼很苦的食物。
「當然有,」陸茜對像是在和她閑聊的阿希爾德盡情說出她的魔女秘聞,「我不吃巨怪的心臟。」
「噗!」
正埋頭喝茶的霍克斯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