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好像闖了什麼大禍。
但既然這大禍還未臨門,並且她特意把魔葯製成了極為刺鼻的亮粉色,明眼人一看便知效用,她暫時把這事落回肚子里。
比拉索學院實行帝國高等義務教育制,每月曜日至金曜日(周一至周五)正常上課,土曜日至日曜日,也即是雙休日放假。
放假的魔女自然不能厚著臉皮賴在學校,蘿比也告訴她,自己要回家照顧弟弟妹妹(「就是喊那群懶鬼起床!」),一個人回到山洞裡的魔女正好趁此機會,製作起用來感恩的回禮。
「你採摘了很多迷迭香,甘草,還有檸檬馬鞭草,」系統時常對她做魔葯的步驟充滿好奇,「是要做什麼?」
魔女一邊耐心清洗許久不用的蒸餾瓶,一邊道,「精油,和香水之類的。」
「聽上去就不像是魔葯。」
「但效用其實和魔葯差不多。」
製作完成,陸茜難得下了山,去附近的村鎮買了專門包裝禮物的可愛盒子,因為是面向學生的商店,產品琳琅滿目,令人眼花繚亂。
陸茜在選完一根藍色,一根粉色和一根金色的緞帶后,有個小男孩指著她,「媽媽,是魔女誒!」
小男孩的媽媽連忙把孩子抱起來,「不許拿手指著別人,我們快走!」
系統打了個哈欠。
「你是毀滅了世界還是怎麼地。」
「我沒有那個能量毀滅世界,」陸茜一板一眼地回答,「確實有魔女毀滅過世界,但我和她不認識。」
給這些昂貴的盒子緞帶,加上新攪拌棒、不得不經常購買的一次性手套、還有鼻涕蟲消毒水結賬一共用了2枚銀幣,陸茜在老闆的熱情推銷下,又購入了一條扎頭髮的銀綢發繩,上面系有漂亮蝴蝶結。
「來自東方的柔滑絲綢最適合您這樣的美麗小姐,」與魔女做成了初次生意的地精老闆站在店門口沖她鞠躬,「期待您的下次惠顧。」
魔女抱著這些東西回到森林裡。
她精心地製作,精心地期待,到了月曜日(周一),一等到下課,就迫不及待地把東西塞進了相關人士的抽屜里。
——在大庭廣眾表達對他人的好意是社恐人士辦不到的難題,但趁教室沒什麼人時,把它們送入抽屜還是她能做到的事情。
因為擔心和別人送的禮物弄混,陸茜在系成蝴蝶結的綢帶上塞了小卡紙——也是她自製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第一個狂奔來向她表達謝意的是蘿比。
小兔子真的很容易被感動,「您送了我迷迭香磨牙餅乾,您發現我最近在磨牙了呢!!!」
「……」
魔女突然感到臉上突然有個濕漉漉的苜蓿草香氣,再一抬頭,三瓣嘴的小兔子已經滿臉雀躍、彈跳力驚人地跑了。
「啊啊啊爸爸媽媽,我收到了魔女的禮物!」
第二個發現的是霍克斯。
他在阿希爾德「不要隨手扔掉別人送你的東西,這種沒禮貌的人不配當我的侍從」的平靜注視下,他忍辱負重地收下,「謝。」謝。
「不。」客氣。
兩人和和氣氣地對視了一眼,盡量用最簡單的文字交流完畢,繼而立刻彼此移開視線。
而第三個……
阿希爾德沒想到自己會收到這樣一份禮物。
首先——「謝謝」,他禮貌地問道,「但為什麼我會收到這樣的東西呢?」
陸茜送給他的感恩謝禮,是一瓶小小的綠色檸檬馬鞭草粉末,據說效用是提高振奮精神,放鬆神經,幫助促進消化——怎麼看也不是合乎他情況的禮物。
阿希爾德把那句「我看起來是像你這樣整天沒精打采嗎」的話咽下,不管如何,王室經年累月的教養讓他不能拒絕女士的好意,他轉換了話題。
「那今天你想吃什麼?」
「誒?」
——今天他們也要一起吃飯嗎?
……
現在的情況,還是四個人——阿希爾德,陸茜,一兔,一鷹,他們就這麼坐在第三食堂的二樓,靠窗戶邊的位置。
這裡會有舒爽的夏風吹拂,經過一周多這樣的固定組合配置,圍觀群眾已經把這一幕當做了第三食堂的日經。
但偶爾會聽到樓下有人感嘆。
「好羨慕那個魔女!」
「我也希望能和殿下坐同桌吃飯~~」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是在談戀愛?」
說最後那句話的人往往會被群毆。
陸茜倒無所謂。
魔女的食譜廣度驚人,她們幾乎什麼都吃,甚至有一種暴食之魔女的胃袋能吞下整個異空間。
收到禮物的幾人說作為回禮,她可以隨便點自己想吃的東西,最後這單由霍克斯請客。
霍克斯:「……」
「我吃章魚小丸子和紅糖手指餅,」魔女決定客隨主便,「蘿比?」
蘿比不敢擅作主張,「霍克斯大人呢?」
「……」霍克斯早就生無可戀,「殿下吃什麼我吃什麼。」
於是最後又繞到了阿希爾德的身上。他神態坦然,「食堂的任何食物都讓我沒有胃口。」
就是腸胃非常嬌貴,所以他不吃了的意思。
陸茜點點頭。
「那你試試在食物上撒點我剛給你的藥粉。」
「或許會有驚喜。」她說道。
恰好這時端來了一盤很常見的魔獸排,見阿希爾德沒有動手的意思,陸茜脫下斗篷,她擰開藥瓶。
「嘗嘗?」
霍克斯連忙說道,「我饞我先來!」
藍發的淚痣男生一口咬下了被撒上詭異綠色粉末的肉排,接著,奇迹的事發生了——
他眼裡劃過一道驚奇,「好好吃!」
霍克斯在總結的同時又切了一塊,他丟進嘴裡,「就有種……讓人胃口大開的感覺。」
兩人倒沒有強迫阿希爾德去試吃的意思,但王子殿下向來是善解人意的性格;況且,阿希爾德心道,如果他今天吃魔女的葯吃出了毛病,最近就不用回去吃那些葯膳了,可以理所當然說在學校受到了攻擊胃部的黑魔法傷害,自己需要休養。
他也切了一塊,優雅地送入口中。
「怎麼樣,殿下?!」霍克斯著急地問。
「好像……」阿希爾德眉頭蹙起又舒展開,他聲音很低,「我吃到了肉的味道。」
霍克斯滿頭霧水,蘿比也一樣,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看出阿希爾德是中意這份澆滿黑胡椒醬汁魔獸肉排的,於是又跑去要廚師再做一份——除非有特別想吃的東西,貴族食堂的食材都要提前預定,現吃現做。
餐桌上只留下阿希爾德和陸茜,金色頭髮的男生目光掃過那瓶巴掌大的魔葯,此刻,他才領悟了魔女這份禮物的意義所在。
他說,「你很用心,謝謝你。」
只是和他坐在一起吃了幾頓飯,便察覺出他吃不出來任何食物的味道——只能從食材的外觀判斷口感。
這件事連整日和他待在一起的霍克斯都一無所知,不過阿希爾德其實並不打算讓任何人知曉它。
「可以說說你是怎麼發現的嗎?」
魔女眨了眨眼。
——她能說和他吃完第一頓飯,自己就覺察到了嗎?
在她曾經的生活環境里,有不少像他這樣情況的病人,魔女的身份之一其實是藥劑師。
小孩喝了不潔凈的水,會拉肚子發燒,成人得了魔瘧渾身長滿又紅又腫的大包,哀痛難忍在地上打滾;在陸茜小時候,曾跟隨她的父母遊歷各地的不同村落,看他們為那些窮苦沒錢去求醫的生病村民治病,將他們治好,然後得到感激的淚水和擁抱。
那裡沒有人會鄙視她的身份,大家都很喜歡魔女的存在。
甚至比起神殿,他們更會信仰魔女。
「就是,一看便知,」陸茜說,「我也很謝謝你,你給了我藥膏和白糖蛋糕。」
「……」阿希爾德忽然怔住。
「蘿比已經告訴我了,」她慢慢地說道,「說藥膏是霍克斯讓她送的,但霍克斯那麼討厭我,他應該不會關心我,所以我想,可不可能是因為你的要求……」
她越說聲音越小。
「那藥膏好用嗎?」
阿希爾德突然問。
陸茜點點頭。
「那天偶然看到你臉受傷了,所以我,嗯……」阿希爾德難得沉默了一下,然後他微笑,「明天我們再一起吃飯吧。」
「……好。」
魔女對第一次朝她綻放出真心笑容的王子,她紅著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