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蓮側·龍之巫女
雪蓮謹慎地戴起斗篷，穿過清晨格外喧囂的集市，順著大橋越過漂浮著碎冰的護城河，走入此地領主的城堡下。
剛一過河，周圍彷彿就換了種天氣。溫泉和魔力所造就的暖意不見了，寒風刺骨，哪怕前進一步都要打著哆嗦，地面覆滿白霜，城堡和塔樓的頂上白雪皚皚，風蝕嚴重的石牆彷彿屹立了上千年。
雪蓮知道，這才是這個極東地帶真正的天候，卻又不禁猶疑，居住在此地的名門明明有著能夠變易氣候的強大魔力，為什麼卻要把自己的家園搞得這樣不適合居住。
是為了防盜嗎？或者抵禦可能的戰爭？
但看到城堡正門那滿是霜寒的黑鐵巨熊族徽，以及族徽之下刻入鐵石的一行字，雪蓮似乎明白了一些。
「下一個冬天會更加寒冷」。
——原來如此。刻意保存著家族周圍的霜寒，是為了恪守家訓，錘鍊繼承人的意志吧。
思考著這種事，雪蓮裹緊了衣服向前，向披著毛皮大氅，體格魁梧的衛兵詢問側門位置。
這些衛兵看似凶神惡煞，說起話來卻和氣得不像貴族的親衛，反而像是街坊大哥。他們的制服也讓雪蓮心中一動，不知為何，她覺得這些人的服飾，很像是自己為師父執行任務時穿的軍裝！
——果然，我的師父「維蘇威·天心」，自稱「異鄉旅人」的他，跟這座遠方的城堡有著不解之緣嗎？
沒有太多時間讓雪蓮去思考，畢竟天氣實在是太冷了。她瑟縮著，沿著城堡的外牆一路摸索，終於到達了側門。穿著考究的女僕收下了門貼，便回過身，引雪蓮進去。
進入城堡，立刻就暖和了許多，建立這座城堡的老貴族，畢竟沒想讓自己的後代在家裡也凍成冰棍。深邃的走廊鋪著紅地毯，兩側沒有裝潢，卻掛著用紫色魔法晶石點亮的長明燈。
城堡里路線複雜，雪蓮跟隨女僕左拐右拐，穿過了兩個餐廳、兩間工坊和一處宿舍。她注意到城堡內傭人不多，僅有的熱鬧都集中在工坊中，匠人們正在打造農具和採暖用的金屬管。
雪蓮有點慌張。她明確地注意到，女僕所走的路線是一條曲線，甚至偶爾會走回頭路。她猶豫了許久，終於大著膽子提問。
「請問，女僕小姐……」
女僕回頭，揚起鼻樑，嘴角的曲線明顯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叫我雪兔。我是侍奉玉衡公爵、公爵夫人和少爺的專職管家。怎麼了？」
「那個，請問……」雪蓮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們是去見誰？」
「我想，您最初求見的確實是公爵夫人。」女管家瞟了雪蓮一眼，用強硬的語氣說道，「再說，公爵大人本來就不在城中。春耕季節，他向來會在領地內的各處農莊巡視，確保採暖和給水設施的正常運轉。如果您想見他，我可以幫您預約。」
「不，不必了！」雪蓮連忙擺手，「我……只要見到夫人女士就好。」
「既然如此，就請您儘力適應夫人的怪癖。」女管家看了看雪蓮慌張的面容，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您會發現，我們走的路線很奇怪，但若非據此前行，您是見不到夫人的。」
「咦？為什麼……會這樣？」
「我想您應該聽說過，」女管家繼續在前引路，平靜答道，「夫人的身份敏感。確切地說，她所率領的勢力，『龍神島的殘星議會』，曾經向整個大陸發動過戰爭，屠戮了數以千萬計的無辜民眾。她是大陸上排行前三的大戰犯。」
「……咦咦？！」
雪蓮明顯嚇到了。水晶可從沒跟自己說過這事！——不過，她說起什麼「龍神島已經毀滅」的時候，自己也許就該意識到了。
「話說回來，『殘星議會』向世界宣戰時，夫人年僅十五歲，雖然是名義上的領袖，但在勢力中並不掌握實權。因此，主流的觀點認為，她並不應該為這場災難承擔責任，對她的審判以無罪告終。」
女僕推了推單邊眼鏡，說道。
「但是，仍然無法避免自發生成的仇恨。在那場戰爭中失去親人的人……痛恨『殘星議會』，卻又因為它的徹底毀滅而找不到復仇方向的人……甚至是，單純想要破壞維持世界均勢的『支柱』，讓整片大陸回歸鮮血與仇殺的野心家……這些人都是潛在的威脅。即使夫人是整座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也無法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都提防著暗殺。」
「這也是她深居簡出，使用『迷宮魔法』全天候保護自己和少爺的原因。也是我在開始時，對您格外提防的原因。但看起來，您對這些事情根本一無所知，是我過慮了。」
「這樣嗎……？真是麻煩您了。」
強者的日子也不容易呢，雪蓮不禁想道。
「對了，您剛才說，您家夫人是大陸上最強的魔法師『之一』？」雪蓮又不禁好奇，問了一句，「我只知道她是最優秀的龍魔法師。這些大魔法師還有哪些人呢？如果有可能，我想去求教一番。」
「……」女僕似乎白了雪蓮一眼。
隨後，她開口回答。
「您的介紹人，不就是其中一位嗎？『秋泉一族的翡翠工匠』，全大陸魔導兵器和空間魔法的巔峰。其他那些魔法大師，也基本都跟他有交際，您直接向他請教不就成了？」
「哦對了，聽說他的夫人，是那場戰爭中，率軍與『殘星結社』對抗的總大將。單論魔法戰鬥的技藝，也堪可稱是大師級……」
……
雪蓮勉強憋住，才沒把「那是誰？我不認識」說出口。
隨後，她想起了水晶給她信件時說過，信件是模仿她老爸的筆跡寫的。
——水晶她爹她媽？！
合著你這丫頭一直說外面的魔法師多厲害、惹不起，結果你自己，是最惹不起的那家出生的啊！
雪蓮無語地跟著女管家又走了一會兒，終於，在走廊的盡頭，一堵白牆前停了下來。
「如果之前未曾按照規定的路徑通過『迷宮』，想要在這裡強行突破的話，就會遭到紫電轟擊。」
女管家解釋道，並輕敲牆壁，「夫人，客人來了。」
「好，你回崗位吧。」牆裡傳出一個慵懶的女聲，「對了，我這有空運來的鳥肉餅乾，配上苦咖啡不錯，要來一箱嗎？」
女管家的太陽穴上，驟然爆出青筋。
「……您確實可以嘗試新穎的奇特視頻，我也攔不住您越過防衛用的魔法，私自用雪鴞訂購零食。但！『一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夫人您使用的量詞永遠都那麼奇怪！上次您心血來潮就送給了工匠團隊『十車』可可麵包，他們為了把麵包搬回去，差點在城堡外圍凍成冰雕！您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您這個魔力怪物一樣食量超人的！」
「……呀，郵購起來總是停不住嘛。為了管好我家小豆丁，這幾年也就剩這點愛好了……」
懶洋洋的女聲繼續說話，白牆旋轉，敞開了。
眼前出現的，是衣著打扮非常家居和少女化，容顏也年輕得不像是「水晶父母那一輩人」的紫衣女性。她手掌間纏繞著噼啪作響的雷電，裙擺后躲著個約莫六七歲的銀髮小正太。
「所以？這就是客人？」
她的聲音依然慵懶，瞥向雪蓮的視線，卻莫名地讓雪蓮全身發顫——那不像是世交家的阿姨招待客人，反而像是——獵鷹盯著獵物般，審慎卻又居高臨下的視線。
——要不要，把眼前的人類化為焦炭。像是踩扁一隻小老鼠般。
雪蓮不由得向後退去。
「信是假的，我已經確認過了。」紫衣女性揉著兒子的凌亂頭髮，漫不經心地說道，「所以？你到底是虛張聲勢的詐騙犯，還是我的敵人呢？說吧，女孩。至於交代以後的事，你就不用太多考慮了。」
「雪兔，站得離我和寶寶近點兒。我怕一會兒不小心，連你腳下的地板一起打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