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攤牌
陰森的地下墓穴，吹過一陣冷風。何聞笛緊了緊衣服。
「釣魚執法？你到底在說什麼？」布魯斯還沒回過神來，皺著眉頭問道。他指間的鐳射光尚未熄滅，神情也是一副戒備的樣子。
「在我解釋之前，想問四位一個問題。」何聞笛直視對方，說道，「你們怎麼知道，明珠她是『紅名』的？又是為什麼要追殺她？」
「那，那當然是因為『紅名』是惡人，人人得而誅之！」布魯斯猶豫片刻，說道，「而且，她還襲擊了我們公會的克萊姆，差點把他殺掉不是嗎？我們公會的規則是，要保護兄弟——」
「……克萊姆跟我約定決鬥，結了『血契』。」葉明珠淡淡道，「殺掉他，並不會導致我變成紅名。他沒跟你們說這些？」
「你不是早就是紅名了嗎？！」
「沒有的事。」何聞笛插話，「我替明珠作證，她是昨天誤殺克萊姆隊友時，才變成紅名的。之前，她跟你們一樣，都是普通的輪迴者。」
「可是，山貓老大明明說的是——」
「你還叫他老大？」東子捅了布魯斯一把，「現在看來，山貓跟他的紅蓮公會，也未必是好人啊！」
「誒？」好心的布魯斯還有點迷茫。
「我有證據。」何聞笛輕聲道，「你們之前，應該也被分派過任務，在沙漠里跟蹤過明珠吧。你們有誰見過她身上的『紅光』？那光芒我以前也見過，是隔好幾公里都能看得見，永不會消退的。」
「這跟老大……跟山貓說的不一樣。」布魯斯猶豫道，「他說，紅名只能用特製的『望遠鏡』區分，只有起殺意時，紅光才會冒出來。上次來這地下遺迹時，我也確實看到過，向克萊姆襲擊過來的這位……明珠小姐，身上纏繞著血紅的光芒……」
「那是你們隊的人撒的啊！『腐蝕磷粉』，聽過吧！」葉明珠板著臉瞪了他一眼，「原來是這樣嗎！我還奇怪呢，明知道我有自愈能力，為什麼要用這種毫無意義的慢性毒藥？原來，不是為了對付我，是為了騙自己的公會成員。」
「你再看！我現在懶得殺你們，我是不是還紅紅的，閃閃發亮啊？這光，跟磷粉的光是不是也不一樣？說穿了，『紅名』怎麼可能不是常態發光嘛。要真是那樣，搞暗算不就無敵了。」
「厄……」
布魯斯無以辯駁，只能猶豫著點了點頭。
「那，就是說，你第一次襲擊克萊姆時還不是紅名？山貓老大在騙我們？」
「不是說了嘛。昨天晚上變的。」
「那你變成紅名，就是因為殺了克萊姆——」
「不是說了，我跟他是『血契決鬥』嘛！變個鬼！」
「明珠消消氣……」
眼見得脾氣暴躁的葉明珠，跟有點遲鈍的布魯斯快吵起來了，何聞笛連忙衝上去，把葉明珠拉到一邊。
「……好了，咱們終於說到關鍵點了。接下來我替明珠講吧。」
「剛才說到，明珠一開始不是紅名，也不會因為殺了克萊姆，而變成紅名……雖然在你們的視角上，這是很不可思議的前提，但還請把這兩點當作事實，暫且相信。」
「然後呢？」眼鏡男浩軒皺眉道。
「然後，問題就在於，明珠怎麼變成紅名的。答案是——克萊姆在臨死時，把一個隊友召喚到他身邊，明珠一擊打穿了兩個人。」
「因諾森特！」浩軒沉聲道。「我確實疑惑他是怎麼死的。他是個性格挺好的小鬼，不擅長戰鬥。戰鬥那天，我也不記得他跟克萊姆在一起……」
「好毒的計謀，前提是，你們說的是真話。」圓胖子老彭沉吟道，「寧可賣了隊友的命，也要讓對手血債血償。……沒看出克萊姆是這樣的人。」
「是真是假可以再議，」何聞笛擺手道，「但，明珠把這事告訴我時，我其實也疑惑了。」
「——你們說啊，就算那個克萊姆再陰險、再惡毒，可當時的情況是，明珠朝他攻擊過來，他下一瞬間就要死了！那可是『臨死前』耶！再惡的人，在死亡前不想著逃命、反擊、求饒，反而考慮怎麼坑隊友一把，把對方變成紅名？這心也太寬了吧？！」
全場鴉雀無聲。包括葉明珠在內，大家都在反芻著何聞笛的這句話，默默地點頭。
「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對勁了。」葉明珠嘆道，「昨天情急，也沒想這麼多。現在看來，克萊姆臨死前的舉動很詭異。」
「有什麼猜測嗎？」何聞笛問。
「當時是覺得，他根本沒想著死，而是以為能贏我，用的是反擊的招式……」葉明珠說，「唉，想錯了！早知道他是捨身自爆，就看清楚再攻擊了。」
「……有一種思路，能解釋清楚。」何聞笛輕聲道，「你沒想錯，克萊姆也沒想著要死。他那召喚隊友的動作，確實是『反擊』。」
「哈？」
就連葉明珠也怔住了。四人隊伍更是呆若木雞。
「在我解釋之前，先節外生枝，聊下『收割者』、『獵殺者』和『獵殺紅名的人』，各自的獎勵吧！」
何聞笛掏出主神手機，敲打了幾下，翻出自己的備忘錄。
「這些，有些是我在規則書里讀到的，有些是從青玉公會的鄒哥那兒問來的。」
「首先，收割者，俗稱『橙名』。是不自己動手，假外界之力殺死其他輪迴者，獵取獎勵的人。因為不會變成紅名遭到追殺，所以踐行者眾多，就連普通的輪迴者，面對自己討厭的人也會嘗試。但，他們能獲得的獎勵卻頗為有限，最多也就是支線加少量分數，在每個輪迴世界中還有上限。」
「其次，『獵殺者』，也就是標準的紅名。完全無視禁忌，各種獵殺輪迴者，遭人嫉恨，被各大公會圍追堵截。但，他們獲得的獎勵比獵殺者多很多，而且不受上限限制，很多『實力超標、稱王稱霸』的輪迴者都是紅名。」
「最後，『獵殺紅名的人』，這一方面最有名的，就是你們紅蓮公會了。」
何聞笛抬頭看向布魯斯，說道。
「據我了解，你們公會中存在少量的紅名。但更多，則是通過獵殺紅名來獲取超額獎勵。這種方法被稱為『紫獵人』，意思是比紅更紅。但同時，因為殺的是紅名，所以沒有違規變紅的風險。其收益不下於『獵殺者』，但代價是，要時常與危險的『獵殺者』戰鬥，自己也要承擔很多風險。我沒說錯吧？」
布魯斯猶豫片刻，代表四人點了點頭，「實際上，我和浩軒就是想做『紫獵人』，才跟老彭建議，加入紅蓮公會的。公會的名字，聽說就是『讓紅名者的鮮血澆灌鮮花，意志在紅蓮烈火中更加壯麗』，的意思……」
「但，他們也太不挑食了。至少，山貓這人太不挑食了。」何聞笛嘆道，「有紅名就可以殺，沒有紅名又怎麼辦呢？你們想過嗎？」
布魯斯有些疑惑，眼鏡浩軒卻突然粗聲喘氣，湊到一具石棺前方。
「我懂了！你們說的『釣魚執法』，我懂是什麼意思了！」
他惡狠狠地說道。
「沒有紅名，就自己創造紅名……！讓『敵對的輪迴者』殺掉自己人，變成紅名，再把他們解決掉！」
葉明珠也恍然大悟。
「我也懂了！克萊姆本來就想讓我殺掉那個因諾什麼的人，變成紅名，再聯繫隊友圍捕？只是我攻擊得太急了，他沒顧得上逃跑，把自己也交待在那兒了？哈，哈，哈哈。」
她打著哈哈，卻一點都笑不出來，面容僵硬著。
「還需要更正一點——實在不行才用隊友，更好的耗材是主動脫離公會的『背叛者』。」何聞笛補充道，「你們看看這些人身後吧。貼的那個，是在遠處把人召喚過去的『通靈符文』。」
「我毫不懷疑，山貓大叔會在合適的時候『啟用』這些人。克萊姆恐怕早就知情了，利用因諾森特的那一下，就相當於他接受山貓價值觀的『投名狀』。」
「至於，只有山貓的團隊這麼搞呢，還是紅蓮公會上下都這樣……你們自己研究唄？」
何聞笛板著臉，攤手。而墓室中的其他五人已經滿是怒意。
就連原本算是「敵人」的葉明珠，不知啥時候也跟他們同仇敵愾，融進氣氛中去了。
「我一點都不想做，這樣的『紫獵人』……」布魯斯沉聲怒道。
「同感。但現在的問題是，宣布脫離公會的話，咱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躺在棺材里？」浩軒皺眉，苦著臉道。
「管他那麼多呢！」東子怒道，「回去就跟山貓攤牌！我就不信兄弟們能跟他一條心。」
至於最後剩下的，話最少，看著憨厚，但卻儼然是四人主心骨的胖子老彭……
他瞟了何聞笛一眼。
「你告訴我們這些，有什麼用意嗎？」
「當然。」何聞笛禮貌地答道，「我們跟那位山貓大叔的仇更大，希望能利用你們，和墓穴中躺著的這七個人。如果您覺得『利用』這詞不好聽，換成合作也不錯。」
——沒錯，這就是何聞笛在「自己動手」、「藉助克洛克達爾」以外，第三種對紅蓮公會下絆子的方式。利用他們內部的矛盾。
——只是沒想到這麼順利。
「那需要我們全隊四個人同意。」老彭不置可否，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