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阿金
「我是最強的……我……」
看著蜷縮成蝦米，神志不清，彷彿已經瘋癲的克里克，水晶也不禁生出一絲悚然之意。
這傢伙，明明已經被壓倒性地擊敗了三次，卻還是瘋狂而執念地渴求著強大，想要東山再起。這就是海賊世界中男人的意志嗎？還是說，只是徹底絕望下的幻覺和囈語？
只是一個原著漫畫中不足掛齒的小角色，都有這樣的「意志」與「狠惡」。那麼，那些大人物又如何呢？輪迴者們的實力確實已經不錯了，但那只是客觀實力而已，真的打起來，到了拼意志時候的話……
思索著這些事，水晶吩咐柳凌霜看好俘虜，自己在克里克昏迷的身軀旁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了「心靈窺探儀」。
給克里克戴上，自己則戴上接收的耳機。按動按鈕，閉上眼睛，沉入海盜梟雄的精神世界中去。
一眼望到的，首先是「不確定物終點站」那污濁、焦黑的土地。
咦？僅僅駐紮了不到半個月，這片垃圾山就給克里克留下了那麼深的印象？
水晶隨即發現自己錯了。眼前出現的克里克，分明還只是個臉龐烏黑，蓬頭垢面，只有大厚嘴唇和姦詐的小眼睛，跟他成年時一模一樣的十多歲流浪兒。
——這座垃圾山，是這奸雄的故鄉啊！
——雖然不知道尾田原設定如何，但至少，在這個參照《海賊王》設定的平行宇宙中，海賊克里克的幼年和少年，是在這片彷彿「屎山」的荒蕪之地長大的。一定意義上，他跟路飛、艾斯他們也算是老鄉了。
他四處乞食，居無定所，時不時就要提著小刀，從野狗和瀕死者的口中奪食……因為貧窮和飢餓，他經常生病，在所有流浪者中也是最下等的存在，誰路過時都能踢他一腳、打他一下……他察言觀色，曲意逢迎著當地的流浪者幫會，換取一點僅能果腹的食物……
而這一切，都是不講道理的世界，以及錦衣玉食的「貴族」所造就的……
少年克里克的生活中沒有亮光，卻有著一般乞兒所不具備的雄心與惡意。
他時常用仇恨的視線打量世界，把手裡的小刀攥出血來，對著空空如也且髒得發黑的破碗發誓——等到有一朝得勢，他要殺光所有欺凌他的人，也讓用冷眼看過他的普通人，在他的膝下瑟瑟發抖，吻他的鞋子！
終於有一天，他等到了機會。路過的海賊船長需要苦力，他換上自己唯一一身珍藏的，不算太惡臭的爛布褂子，在死魚般腥臭的大海里洗掉了污垢和瘡疤，前去應徵。
即使這樣，他在海賊船上仍然是最下等的存在，唯一的好處是能填飽肚子，善意與尊重仍然不屬於這個彷彿從狗窩裡鑽出來，瘦得能看見鎖骨，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大個子少年。
在之後的數年中，他憑藉幾次不要命的拼殺、幾次計算精到的打家劫舍，在船上不斷攀升著地位。逐漸地，枯黃的四肢有了肌肉，乾癟的下巴也蓄起了鬍鬚，顯得威武蠻橫。與周圍破衣爛衫的海賊相比，他的衣服總是潔凈得一塵不染，似乎想要藉此忘記過去的不堪，開啟新的人生！
然而，背後仍有人稱呼他，「那個垃圾山出來的乞兒」，甚至船長也只是把他當做好用的奴隸，不肯委以重任！這讓他怒不可遏，在無人時彷彿一頭咆哮的餓狼！
終於有一天，他拉攏了船上的所有下層船員，在船長和船上高層睡著時，將他們一一捅死，卷在布頭裡丟下了大海……
他成為了新的船長。之後的十年內，「克里克提督」的聲名逐漸響徹東海。
大家都知道，這名大海盜像是窮怕了一樣，靠搶劫的財貨瘋狂擴充自己的船隊，購入各種兇惡的殺人兵器，令人膽寒；也都知道，他從來都禁止部下提起他的過去，一旦提及，便會遭到大戰槍斬首之刑，從無生還……
另外，還有兩件知曉者不多的事。
第一，是這位船長一直畏懼著哥亞王國的軍力，橫豎不敢接近這國家，特別是王都一帶。其原因，水晶從儀器中讀出了，是他幼年時曾遭過哥亞貴族的毒打，險些死亡；青年時回去，帶著一腦袋報復心思開展擄掠，卻又遭到哥亞軍隊的重火力炮擊，最精銳的部下死傷殆盡，從此斷了念想……
第二，就是那位窮凶極惡，卻又忠心耿耿可靠至極的一隊長——「鬼人阿金」的來歷。水晶也讀到了，那次失敗的對哥亞遠征后，狼狽不堪的回程路上，他撿到了一個跟自己年幼時很像，衣衫襤褸、眼神狠惡，因為偷東西正要被亂棍打死的少年……
克里克將那個少年視如己出，傳授了知識也傳授了武藝，還教他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冷血陰謀。那少年也執行得很好，有時甚至讓克里克本人也感到膽寒。幸好他像忠誠於父親一樣忠誠於克里克，這讓心地多疑，隨手殺人的大海賊，也對他極為放心……
待要繼續讀下去，水晶卻聽到遠處，柳凌霜傳來的示警聲！
當！
水晶敏銳地摘下耳罩，向後直躍，毫釐之間躲開了嵌入甲板中，深及一尺的鐵球轟擊！即使這樣，面龐還是被鐵球擦得通紅，一小塊兒皮膚被撕開了。如果被正中的話，恐怕就連水晶那硬化了的身體，也會當即腦殼重創、兩眼翻白、重傷暈過去的！
攻擊的威力……精確度……偷襲的時機選擇……
全都凌駕於克里克之上！
水晶像是明白了什麼，昂首看向攻擊飛來的，幽黑的走廊深處。
「……是你嗎？阿金先生？」
吱吱呀呀。
從走廊深處，慢悠悠地滑出一輛簡陋的輪椅來。
眼前的男人面色蒼白如紙，幾乎連土味的套頭帽子都戴不住了。胡茬更是長得老長，原本就深陷的眼窩，此時好像一絲肉都沒有了似的，滿是血絲的眼球直接浮現出來。兩條腿、一隻胳膊都消瘦如同木棍，僵直在輪椅上無法動彈。只有扶著輪椅的那隻手臂，卻精壯得不像話，簡直像是把健美先生的胳膊，給一個垂死的重症病人安上那樣！
然而，在這個「畸形」而「瀕死」的人臉上，卻找不到一絲絕望和迷茫！相反，他的眼神極其篤定，五官表情也像是鐵鑄的似的，直勾勾看著水晶和柳凌霜！
水晶可以120%地肯定，剛才那幾乎讓自己重傷的鐵球一擊，就是這個畸形的病人丟出來的。
「放過克里克船長吧。如果沒有了這泡影般的，東山再起的願景，他已經是個死人了……」病人用一字一喘，沙啞如百歲老翁的語調說道，「你們可以，把我的命拿去……」
「值得嗎？」水晶不由得嘶聲問道，「像你這樣的男人，為了克里克那樣的渣滓送命……」
「……我只知道，受了他救命的恩，就要用一輩子來報。」阿金虛弱地說道，「他是人渣？是喪家犬？是我再也不會認同的男人，比『草帽小子』差了整整九重天？這我都知道，那又——怎樣了！」
「我不會為他，為了這個海賊團而戰。但是，若要殺死他，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吧！」
吱啦，吱啦。
輪椅向前移動著。
明明知道自己只要伸出一個手指，就能殺掉這個垂死的男人，甚至什麼都不做，上涌的血氣也能要了他的命。然而，水晶卻覺得自己無法動彈。
身後的柳凌霜，怕也是相同的感受吧？
然而，水晶最終做出了決定。
「……抱歉了，我聽過您的故事，也很佩服您，阿金先生。」
「但這正是，我踐踏您意志的——理由！」
水晶向前踏步。在阿金的輪椅尚未趕到，反應不及之前，她奮力出腳，踏碎了克里克的頭顱。像是踏碎一隻破爛零落，染上血銹的金盔那樣。
黑血爆開。
——殺人！
——水晶從進入輪迴世界以來，第一次基於自己的意志，而非出手過誤傷的，首次殺人！
——還是在原著講求「不殺」，極少出現死者的《海賊王》世界！
「這個世界很廣大，也很美麗。」
水晶看著濺滿污血和腦漿，令人瑟瑟發抖的鞋面，輕聲說道。
「阿金先生，是否為了這個人去死，是您的自由。但我，更不想看到您為了他苟且活著，為了一個不值得救的渣滓，虛耗您的意志和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