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方洛的猶疑
在何聞笛她們戰鬥的同時，遠方的柱之男村莊里。
帕查卡已經安排村民去避難。黑暗的地下祭壇中，還能活動的人類和柱之男，就只剩下四……哦不對，是五人了。
帕查卡、尤拉帕、特拉洛、方洛，再加上烏龜波魯那雷夫。喬瑟夫重傷昏迷，這五人連同外面阻擊的三人，就是這一方僅剩的戰力了。
此時，帕查卡正跪於塗滿鮮血的神龕前，恭敬地將手伸向祭壇上僅剩的兩把匕首。
每把匕首內儲存了一人份的陽光，採集於夏至正午的赤道上。能夠變成「完美生物」的人數，也就僅限兩人了。
方洛不等他祭祀完畢，就伸手拿了一把。
「我算一個，沒疑問吧？除了『完美生物』，我還有替身和觸手的力量，比你們要強。……另外，就當是我害怕了吧，如果不變成同級別的生物，我已經不敢再站到那個男人面前了。」
「……誠實也未必是壞事，拿去。另外一把匕首，尤拉帕，你來用。」
「為何是我？」斗笠柱之男並沒有推辭，只是略微錯愕，「族長，你是族中最強的戰士，也是背負了神族命運的要員。」
「那是過去的事了，」帕查卡搖頭道，「我已經看到了你展現出的新能力，那個被稱為『替身』的新能力。要讓我族延續下去，需要的是你的力量，而不是我的，老友。」
「我知道了。……我賭上自己的名譽發誓，不會像卡茲那樣濫用這『完美生物』的力量，而是利用它為一族而戰。」
說著，尤拉帕瞟了一眼還在猶疑的方洛，像是在做示範一樣，戴上鑲嵌著紅石的石鬼面，將匕首抵在紅石上。
「太陽能量」加上「紅石擴增」，原本是能夠殺死柱之男的力量。如果沒能變成「完美生物」，那尤拉帕的生命，也就會到此為止！
然而，柱之男的視線寧靜而堅定，沒有任何猶疑。
一道金光映照暗室，刺得帕查卡和特拉洛都跪地蜷縮起來，保護自己。方洛雖然沒開啟「柱之男血統」，卻也不由得為這龐然的能量戰慄不已。
只有波魯那雷夫什麼都沒感覺到，「……那什麼完美生物，真的有意義嗎？要我看，還不如讓我用烏龜身體拿著匕首，去偷襲那個DIO呢。這麼浪費了真的好嗎？」
「……太陽光已經對DIO無效了。」尤拉帕輕聲說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一樣了。「我現在明白了，所謂的『完美生物』，到底是怎樣的力量……」
如此說著的柱之男，身體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像卡茲那樣，給自己弄上一身華麗的羽毛。只有一雙彷彿龍角的暗金色犄角，從他的頭頂探出來，顯示了他內在發生的變化。
「……成功了嗎？」方洛小聲問道。
「你還在畏懼嗎？」尤拉帕卻用問題回答問題，「敢於在整個神族面前發出質問的少女喲，你的勇氣是我也認可的。如今，你為什麼會懼怕自己最為熟悉的『進化』呢？」
「我不知道。」
方洛用力搖頭。
「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怕什麼。上上次危險的變異，我想著不能讓那些噁心的隊友繼續欺負，橫下一條心，就吃下去了。上次也是，面對著強大的『追捕者』，我也痛痛快快地教訓了她，用新獲得的力量反殺了。明明以前都做得到，為什麼，這次明明有隊友、有支持，局勢要明朗得多，我卻……畏懼不前了呢？」
聽到方洛的話，尤拉帕沉默了片刻。
「……我想，你自己已經知道答案了吧？」一向高冷古板的柱之男，此刻卻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什，什麼？」
「……還沒意識到嗎？唉，也是，你並不像我這樣有數千年的壽命，對自己的每一縷情緒都了如指掌……」尤拉帕搖了搖頭，「很明顯，那些樂觀的因素，正是你『畏懼』的理由。」
「……！」
方洛瞪圓了眼睛看向柱之男，表情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她怎麼可能還聽不懂呢。
「……你是說，我變弱了嗎？」她咬緊牙關，近乎野貓炸毛似的向柱之男問道，「依賴著新獲得的盟友和戰友，不敢再賭上自己的性命，殊死一搏了嗎？！」
「你那樣理解也無所謂。」柱之男攤手道，「在我看來，這反而是好事。……缺乏畏懼的人，也就不會有真正的勇氣。你一個人的時候也許很勇敢，很敢於冒險，但那樣的戰鬥方式，可以永遠地持續嗎？至少，剛才我們就見證了一名孤高的戰士的落幕。」
「卡茲……」方洛怔怔道，「就連他也有夥伴。」
「看你怎麼想了。在我看來，就連艾特西也只是他忠實的僕人，並非可以交流商議的朋友。」
「我……我不知道！也沒有時間再想了！」
方洛用力搖了搖頭，從尤拉帕頭上撤下假面。剛才聊了這麼多，這貨一直是戴著這個恐怖面具在說話的！連這點都沒注意到，恐怕也證明了，方洛的心思是多麼混亂……
方洛咕地咽了一口唾沫，將身體調整為柱之男模式，戴上嵌有紅石的面具。那面具中的骨刺立刻抓住了她的後腦，彷彿隨時都要刺入頭顱內。
——不要再思考！
——不要再猶豫！
——何聞笛她們能贏也好，會死也罷。無論怎樣思考，方洛的最優解，都只有「戴上這面具」一條路。
明明知道理性上的最優解，少女的腦海中，卻一瞬間閃過了美艷卻蒼白，神情冷硬的母親的臉。
她啊，為了守住和父親一同創建的家業，費勁心機，為了家拼盡了一切……
但同時，卻也失去了身為人類的「親情」與「柔軟」，讓我在毫無歡笑的冰冷家庭中長大，長成了這麼個彆扭、清冷、不擅交際的性格……
也許，世上有那種一個人就能過得很好，往來千里皆獨行的「強者」吧。但我，方洛，不是天生這樣的，而是被變成這樣的。
——該結束了嗎？該接受自己當不了「獨行俠」的事實，選擇理想的團隊聚群而居了嗎？
——不行！
……至少現在，今天，還不行！
今天，方洛意識到了自己到底有多麼弱，會冒進，會失誤，也會因為畏懼和企盼而裹足不前。現在就尋求同伴的話，會回到過去的。會回到那個當著「母親的洋娃娃」，沒有主見，沒有行動力，被憐憫視線環繞著的自己的。
——何聞笛、水晶。面對著絕望的戰場，一念之下縱身去戰鬥的你們，並不需要一個安靜服從的人偶吧？
想著，方洛平靜甚至麻木地，將匕首刺向紅石。
——變強。方洛，要變強。
——「下次相遇」時，不會再是裝清高的冷臉丫頭。
——而是讓所有人都能敬服、跟隨的強者。
又一道光芒籠罩暗室。
方洛的身體，進化了。
與此同時，DIO也已經追進了柱之男的村莊。
「……想用暗道伏擊我嗎？木大，木大。」
他嘲諷地笑著，輕柔地向前滑翔，像是降臨在夜幕的吸血鬼帝王。
——不，可能是惡魔領主。
他的聲音穿透了地層，傳遍整個村子。
「完美生物擁有『一切生物的感知能力』，對你們的位置了如指掌。七個人對吧？我正在尋找著，只花『一分鐘』就能將你們全部殺死的理想位置。」
「是的！我的『世界』的持續時間，已經進化到了『一分鐘』！而且，這進化還在不斷地加速！奉勸你們儘早出來領死，否則絕望只會更加龐大！這可真是……HIGH到不行啦！」
無光的暗夜之下，DIO的聲音如同喪鐘，響徹村落。
……與此同時，暗中的無線電則傳遞著何聞笛的話語。
「DIO的狂妄，就是他最大的弱點。聽好了，DIO有『三個失算』，如果利用好，咱們就可能一個人不死，把他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