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歐陸
離得近了,眾人抄起望遠鏡細看。
那已經不能稱為木筏了,而是一艘巨大無比,足有一座小廣場寬闊的深紅色航船。沒有龍骨,木料與木料連接的方式既不是捆紮也不是榫卯,更加不是這個時代尚未出現的焊接,而是用奇異的流光物質粘在一起,看上去比木質部分還要牢固。
巨船頂端籠著一塊拼接的獸皮,遮天蔽日。在上面巡邏著瘦骨嶙峋、形容惶恐的原始人僕役,全身裹著黑布的「屍生人」監工看管著他們。
巨船正中央,則擺放著三具棺材,精工細雕,封得嚴嚴實實。顯然,「最高階層」的柱之男在那裡面沉睡,並未親冒被太陽蒸發的風險。
「該死!」方洛嘟囔道。這貨剛睡著倆小時就被叫起來,正在鬧起床氣。
「卡茲他們也知道紅石的情報,已經開始行動了!不過,在這兒碰到倒是咱們的幸運,陽光下他們劣勢太大……」
「奇怪?」何聞笛卻沉吟道,「原著里,卡茲應該是殺光了族人才趕赴羅馬的。這部分的劇情也發生變化了嗎?」
正在說著,何聞笛的隨身小包里卻傳來一個聲音。
「讓我看看。」
「尤拉帕先生?」何聞笛眨眨眼,「您不是不能白天行動嗎?」
「只把箱子拉開條縫的話,我多少能撐一會兒……別管了,快讓我看。」
何聞笛聳肩,把箱子從包里拽出來,遞過望遠鏡。尤拉帕拒絕了,推開一條細縫,僅憑肉眼觀看對面。
——柱之男的感官果然不一般。
觀望片刻,他不屑地哼了一聲,「……不是卡茲。甚至,也不是他帶走的那些叛徒。」
「那麼?」
「八成是族長跟你們談論紅石時,有其他族人偷聽到了。」尤拉帕冷冷道,「我們早就知道,族裡也隱藏了一些認同卡茲想法,想要變得『不朽』的蠢貨……看來,他們在收穫了『紅石是最後關鍵』的信息后,便迫不及待,帶上自己的人類奴隸連夜出發了。」
「你們蓄奴?」方洛皺眉道。
「神族自給自足,日常生活無需奴僕。但只要我們開口,那些人類酋長自然會把戰爭中的落敗者,甚至自己的親信子女奉上,並視為一種榮光。你要質疑我們的傳統嗎?只因為那跟你吹噓的『未來』不符?」
「我沒那麼無聊。」方洛嘟囔,「那,怎麼對付他們?殺掉嗎?」
尤拉帕沉默了片刻。「……你們說,完美生物,真的是『惡』嗎?族長說的,一定就是對的嗎?」
何聞笛眼睛一眨。
「怎麼?」方洛語帶譏諷,「你也有跟卡茲一樣的野心?想要在太陽下不朽?」
「否。」尤拉帕語氣沉著,「我不知道其他神族是怎樣想的,但對我而言,能在月光下長生不死,已經是真正神明給我的恩賜了。我並不祈求更多的。」
「……哦。」
「但是,我有時會想。」尤拉帕說,「如果不是卡茲,而是另外的族人發現了晉陞『完美生物』的渠道,又會怎樣?卡茲那個狂人,宣揚只有服從他的神族才能得到晉陞,剩下的都要被屠戮殆盡,這才受到了全族的抵制。如果不是他,而是其他人發現這一方法,也許憧憬太陽的我族,早就已經……」
「比如,那個叫『荒木』什麼的,你的老朋友?」何聞笛問。
「威爾德伍德。」尤拉帕糾正道,「是的,如果是那個把低等種族、鳥獸和山川都視為朋友的怪人來做,也許『完美生物』會成為我族可以利用的力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淪為禁忌。」
「有點想見一見這貨了。」何聞笛嘟囔,「可惜,時間太趕,去西藏的話就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他隱居在何處。」尤拉帕道,「不然,我也想見他。」
「那麼,到底怎麼對付這幫人?」承太郎突然插話,「再往前走,他們也該發現咱們了。」
「按尤拉帕先生的意思,是不殺?」何聞笛皺眉道,「但是,讓這群沒做好晉陞的覺悟,還停留在『奴隸社會』的野蠻人變成完美生物,真的合適嗎?」
「哈,對我族頗為苛刻啊。」尤拉帕笑道。
「只是客觀評價,別想太多。」
「趕在他們前頭就好了。」水晶一直安靜聆聽著,此時突然提議,「按族長先生的話說,完美的艾哲紅石,就只在那一處礦山有出產。他也是從長輩處聽說的。既然如此,我們提前趕到,把紅石礦脈封存起來,不就行了?等到『柱之男』和『人類文明』更加成熟,總有一天,這些紅石會派上用場的。」
「也是哦,」何聞笛點頭,「『完美生物』的惡,也只是說它不適合這個時代,會製造出一些吞噬世界的暴君罷了。如果真到了探索太空、遠航寰宇的時代,搞不好這種『超級體質』,只是最基本、最下限的要求呢。」
「……同意。」承太郎默然點頭。
「在我看來,只是無聊的理想主義。不過,隨意吧,我會尊重你們的決定。」方洛大搖其頭。
何聞笛瞟了方洛一眼,覺得她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對方都同意了,何聞笛也不再多想,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感謝。
「……星海嗎?」箱子里的尤拉帕嘆道,「從沒想過能去那裡。也許我現在開始認同了,你們這些『未來人類』,的確看著比我們神族更遠的地方。」
「不用想太多。到時候,你們自然也會去的。」何聞笛聳肩,「只是,建議你們更重視一下『技術』的發展,不要太信賴自己無敵的肉體。」
「也是。自稱神族,也不意味著我們就變成了神啊……」
尤拉帕喃喃道。
既然商量停當,水晶便操縱飛毯,改變了方向,把用大木筏慢悠悠划船的「柱之男及其奴隸」遠遠地甩在後面。
之後的幾天平靜無波。據說常年風高浪急,不利航海的大西洋,面對何聞笛她們倒是頗為寬容。只遭遇了兩場驟雨,臨時放棄飛艇,改用柴油動力的「雙體船」便能抗過。更進一步的「潛水鐘避難方針」,一次都沒有採用過。
倒是那些跟在後面的柱之男,大概率遭了殃。在原作中旅行了半個地球,熟悉海況的承太郎表示,回程的方向烏雲密布,不是颱風就是雷暴。那艘原始的大木筏,就算粘接部分再結實,粗糙的木料也扛不過去。
「他們淹死了反倒好。」何聞笛猶豫道,「怕就怕有人活著回去。」
「這怎麼說?」水晶問。
「你想啊。僅靠自己沒法航渡大西洋的話,他們最直觀的想法會是什麼?最優秀的造船師在誰手下?」
「啊!卡茲……」
「也沒法管了。」何聞笛攤手,「最多,給喬瑟夫爺爺拍個電報吧。喂尤拉帕,你們柱之男有沒有心靈感應之類的通訊方式?」
「……最多能感應到族人的存在。剩下就做不到了。另外,請不要這麼隨意地打擾我睡眠。」
「您不是醒了嘛。」何聞笛訕笑。
終於……
一周后,眼前出現了狹長的直布羅陀海峽。已經進入了地中海,剩下的,只要沿著海岸線走,等著尤拉帕認出他熟悉的地形就可以了。
眾人的腳步也放慢下來,畢竟尤拉帕只有夜晚才能高強度認路。
另外,這幾天她們當然不是什麼也沒幹。
有人下海捕魚!
有人交流彼此世界的趣聞故事!
自然,還有修行!
承太郎、何聞笛、水晶的波紋,以及方洛的「屍生人·柱之男」血統,都已經修鍊得差不多了。
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