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長公主李環受兩代帝王盛寵,府邸也是極為大的,一點也沒有比皇子府差到哪裡去。漆紅底的金字磅礴書寫著「宣和」二字,乃是當今陛下親自提筆所書。
公主府離著皇宮十分的近,但是因為李環喜靜地勢上周圍都是林苑,不僅景色好還不受人打擾。
李環原本那日是想抬舉二皇子妃然後打太子妃臉面的,結果見到了江嚶嚶瞬間就發覺,這小女郎怎麼看怎麼就這樣有眼緣。當即抽了個閑暇的空,將人下帖子請了過來玩兒。
有句話如何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朋友之間當然要常互通有無。
門僮通稟的時候,她當即放下了手裡的書畫,用帕子細細擦了手才讓底下侍從帶路親自去前門處接人。
整個公主府亦分為前院和後院,前院之中住著那些個客卿之流,是平日李環有雅興時候,招來客卿品論詩書的地方。後院中有些院子住著歌舞伎和樂伎之流,除此之外每一處園林都是精心設計,不管是曲水流觴投壺射箭還是旁的都一應俱全。
今日正好風和日麗,李環讓在宜園水榭之中擺了宴,因為就兩個人也沒有什麼拘束的,隔著湖面有絲竹琴樂之聲傳來,婢女如雲侍奉在側。
垂下的青色帷幔里清晰的映出兩個女子相坐宴飲的身影,飲酒的只是李環一個,江嚶嚶面前擺著的是果飲,她素來是不喜歡飲酒的,相較於辛辣的酒味道是更喜果飲的甜味。
李環有心要與江嚶嚶交好自然不會在意這個,在她眼裡江嚶嚶又乖又軟,不會飲酒自然也是極為正常的。
兩人吃喝玩樂了一番,興趣十分相投。酒足飯飽之後就一同去了離得最近的綺閣稍坐休息,婢女在旁奉上著茶點。
屋內安靜,點著檀香屢屢,周圍氣氛瞬間沉澱下來了。
李環將下人遣退,卻是正了色看著江嚶嚶道:「今日其實是有一件要事與你道,我不便與李燃私下接近,先告知你也無妨。」
江嚶嚶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之色,就見李環臉色微沉了下來,緊緊攥著嚶嚶微軟的手道:「再過些時日,南衙十六軍都護曹盛就要回來了。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曹夫人帶著其嫡女已經先一步趕回京中,太子那人素來卑鄙奸詐,定會想讓曹女入東宮為側妃。」
然後以此掌控南衙軍,這樣一來京中的兵力都在他掌控之中了。
李環倒是對李恆了解,對他想做的事一清二楚。對於李恆來說,他這一切都是忍辱負重,為了避免日後兵權落到李燃手裡,受制於人。
江嚶嚶眸色微動,長睫微微掩了掩。
李環說的隱晦:「若是可以,你切記記得,千萬不能讓曹嫣然入東宮。」
她今日著著一身輕薄的勾金絲織羅裙,從頭到腳到一根頭髮絲都是矜貴至極的。李環向來都是這樣,用她的話來說,這些東西她不用也是白白便宜了旁人。
畢竟天下以後是李恆的,她對東宮已經是厭恨透頂。
無論如何,李環也總會找機會給李恆找點麻煩,就比如提前讓李燃的人得到些消息也行。她沒有和江嚶嚶說那樣清楚,但是她確信嚶嚶討厭東宮,那便行了。
其實李環雖大了一輩,但是年紀也沒比李恆大到哪裡去,很多年前的一段時間裡,也是算是與李恆李燃在一處長大的。
宮牆聳立對小孩子來說太高了,如今長大再看看也不過如此。
江嚶嚶看著她眼底漆黑一片的冷意,心底嘆息了一聲。
李環是當真恨東宮,不希望東宮半分順遂,這樣的恨太重了,所以在書里她這一身公主尊榮大好年華,全部被她這份恨意埋沒了。
包括那時候她策反西北軍,前想要助李燃攻城,但是還是失敗了。
那時候西北三軍臨於城下,其守將到底還是被李恆說服了,李環原本唾手可得的東西就這樣被摧毀,加上李恆含淚隱忍著說起這些年的情分,絕不會讓她參與謀反之事就這樣泄露。
李環想要李恆死,但是李恆卻想要她好好活著。
最終李環什麼也沒有說,城牆上拔劍自刎於三軍陣前。
她這一生,活得實在慘烈。
陛下當年將她嫁給西北守將梁宴至之時,就是懷的將其奪權的心思。
先逼著她嫁於不愛的人,等兩廂情深后,再由她自小玩在一處的東宮太子李恆,去除掉她的夫君。
而這一切不過就是因為陛下忌憚梁家,不過就是因為陛下想要歷練太子,不過就是因為她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長公主罷了。
分明一開始陛下也只是她的阿兄,寵溺的笑著說朕給環環挑了一個極好的婚事。
那時候的李恆也會牽著她的手說,等我長大了沒人敢欺負姑姑。
江嚶嚶想告訴她,為了主角葬送自己不值得,但是如今還沒有到那一步,讓她開心開心也無妨。於是江嚶嚶十分聽話的點頭,翹唇笑道:「都聽姑母的。」
李環頓時心情甚好,想到往後又多了個人對付東宮就神清氣爽,真心展露了一個極好看的笑,往嚶嚶面前端了好幾盞點心,讓她多嘗嘗,以後缺了什麼直接來公主府便可。
正事說完了,兩人便把婢女又叫進來,讓人將府上的歌舞伎也都叫了過來解悶。
李環寂寞久了,今日就很有興趣拉著江嚶嚶說些李燃從前的事,還有東宮的一些鬧劇。
江嚶嚶十分感興趣,這些多數都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到底還是李環消息靈通啊。
身為反派,當然是要與主角團作對了,以主角的笑柄為樂。因為一致對主角的不喜,兩人相聊甚歡。
扶姞侍候在不遠處,看著皇子妃和長公主同惡相濟,張狂的模樣,覺得自己十分可憐。只有她知道這個女人的真面目,要是她有一天不能跟在皇子妃身邊侍候了,知道了皇子妃這樣多的事,一定會被她弄死吧。
她十分懷疑,皇子妃到哪都帶著她就是出於這個目的。
等到離別的時候,李環還十分不舍的拉著江嚶嚶的手,讓她常過來玩兒。
江嚶嚶自然是笑著應是,畢竟李環也是她想要篡改的重要劇情線之一啊。
回府之後已經是接近傍晚了,下午涼風和煦。
青蕪在聽到皇子妃回來的消息后,就趕緊去了二門外候著了,見主子慢悠悠的在小道盡頭出現,身後還跟著畢恭畢敬的扶姞的時候,十分的惶恐。
本來皇子妃才嫁過來的前幾日,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跟在皇子妃身邊的貼身婢女,待她無不客氣。青蕪本以為自己多少能撈到一個管事的職位,結果不成想,皇子妃卻突然看上了心思險惡的扶姞。
若只是一般喜歡也就罷了,如今更是到哪都帶著,身側已經幾乎沒有她這個陪嫁婢女的位置了。院子里婢女們的心思最是敏銳,各個都能極迅速察覺主子心思,又因為扶姞和她私下裡不合,一個個就都去巴著扶姞去了。
這樣的落差叫青蕪十分不甘心,本來她才是主子的貼身婢女,她一定要讓主子看清扶姞心機深沉的真面目。
扶姞也看到青蕪了,頓時更心累了。跟在皇子妃身邊的,到底都是些什麼人。
青蕪一如既往的狗腿,十分恭敬的跟在主子身後,殷切伺候。
江嚶嚶今日玩的有些累了,瞧了瞧天色,李燃竟還未回來。她徑自回了主院卧房,讓青蕪備了水沐浴。等她散著青絲出來的時候,外間長廊下婢女已經點好風燈了,身上的濕潤氣息被風一吹倒是十分舒服。
晚間的時候,李燃回來了,他這兩天好像又有了新的事處理,不然不會回來這樣晚。
兩人一起用過膳,便將婢女都遣出去了。外間漆黑一片,房間架子上一排燭光明亮,角落邊的獸耳鎏金香爐吐著裊裊的瑞腦香。
明亮燈燭下,李燃坐在軟塌一側手裡持著書卷如往常一樣研究著。
江嚶嚶披著寢衣,赤足盤腿坐在軟塌上,纖白如玉的手正剝著圓滾滾的杏子,一邊興高采烈的說著今日聽到的笑料。
「太子妃和卓側妃又吵起來了,據說是卓側妃逾矩用了太子妃的鴛鴦佩。」
這個時節杏子杏肉香甜,而能送來府邸都自然都是最甜最好的。隨著皮被撥開,澄黃的果肉香甜的氣息散開,在她白皙的指尖更是格外誘人。
「一個妾室,也敢冒犯正妻。」李燃嗤笑,眉一挑將手邊卷著的書卷擱到桌上,「李恆也是個沒用的,後院這點小事都平衡不好,亂了體統。回頭去父皇面前,本殿正好可去參他一本。」
「夫君以後不會也納什麼側妃妾室吧?」江嚶嚶漆黑杏眼依舊笑眯眯的,語氣卻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危險。
李燃一頓,抬眸看著燈下嚶嚶乖巧看過來的面容,少女纖指撐著雪腮,在燭光下鍍了一層溫柔的亮光,十分無害。
但是他現在已經知道,她並非看著這樣乖巧了,兔子的皮囊下其實牙尖嘴利。
李燃想到了民間所傳的妒妻悍婦,還有之前劉御史為了納妾被夫人撓花臉的事,那時候幾乎是笑料一片,都笑話劉御史家有猛虎。
那時候他只是蹙眉覺得劉御史這點事都處理不好,著實無用。
如今再瞧,他若真敢納妾怕是後院的葡萄架也要倒。
但是李燃如今偏偏就是覺得,嚶嚶這善妒的模樣就是叫人喜歡的緊,叫人捨不得違逆她,看著她的時候就覺得心情甚好。
漆眸看過去忍不住心裡的喜歡,翹唇哄道:「世上既無第二個江嚶嚶,本殿又上哪納側妃去。」
李燃素來心裡只有爭權奪勢,對男女之事向來沒什麼心思。也就是遇到了江嚶嚶,又甜又作實在叫人難以招架。
其實在遇到嚶嚶前,李燃對此並無什麼特別的想法,一切不過都是循規蹈矩罷了,娶妻納妾也不過都是尋常事。婚娶是結兩姓之好,是將兩個家族綁在同一條船上罷了。
但是遇到嚶嚶后,他倒是從未想過後院會再多別的人。
江嚶嚶被哄住了,當即將手裡剝好的甜杏子遞到了他的唇邊,嬉笑道:「這是獎勵夫君的。」
等李燃動情的將她餵過來的杏咽下,攥住她的手剛要說些什麼,就見這作精又立馬坐正了身子,嚴肅的看著他,道:「要是有第二個呢?跟我長得一樣的呢?」
「即便是長得再一樣,也不是你。」李燃攥著她的手,分明耳尖微紅還是正色道,「她有你這樣嬌氣嗎,伶牙俐齒會咬人嗎?有你這樣招人喜歡嗎?」
「夫君,你怎麼這樣好?」江嚶嚶看著他映著燭光明亮的俊朗的面容,漆黑的桃花眸看著她,頓時心下動情,順勢坐在他腿上,從他的禁錮中抽出手,藕臂環住了他的脖頸。然後動作突然頓住,後退開了些又補充道,「要是萬一我哪天死了呢,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出現,你會不會娶回來?」
李燃臉色一黑:「胡說什麼。」
什麼死不死的,簡直口無遮攔,哪有人這樣咒自己的。
知道李燃沒有這樣多亂七八糟想法江嚶嚶就放心了,其實文里李燃後院也是空的,想娶的所有人都被李恆娶走了。
真是又慘又惹人憐愛,江嚶嚶十分想笑。
然後她就被李燃攬住腰打橫抱了起來,失重之下立即緊環住他脖頸,一雙漆黑杏眼瞪大,唇角笑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被整個人放在了床上。
被衾冰涼,寢衣單薄貼上就涼意就貼上了脊骨,她忍不住顫慄了一下,黢黑的眸子看去,就對上了李燃緊繃的下頜,還有那閃著潤澤卻帶著幾分侵略感的桃花眸。
他靠得近身上的冷香幾乎將她整個人浸染,江嚶嚶能看見他微敞開的衣襟,一些記憶湧上腦海,她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微微偏過頭,像前幾天一樣環住他的腰身就想拉著他一起躺下睡覺。
然而這一次,沒能拉得動。
「嚶嚶。」他漆眸深看著她,聲音略微低啞。
江嚶嚶知道他的意思,成婚都快大半個月了,只有那麼一次確實委實有些說不過去。這些天,她仗著他不能碰自己黏著人各種上下其手,當抱枕枕頭一樣蹂-躪。李燃始終聽話的很,只會在最過活的時候及時按住她的手,讓她閉眼睡覺。
但是現在新手保護期好像過了,這回輪到他黏過來了。
「嗯哼。」她剛悶笑著應聲,帶著些涼意的吻就落在了唇邊,帶著幾分癢意貼著唇角往下。
指尖顫抖了一下,就飛快蜷縮了起來。
這下徹底笑不出來了,很快青紗帳子中驚惶聲被吞噬只剩下幾聲嗚咽。
窗外暮色漆黑一片,此刻東宮也被這一片暮色籠罩著。太子妃所居的蒹葭宮中卻是一片燈火通明,寢殿窗戶上映著一道單薄纖長的身影。
檀木軟塌上擺著的各樣的布料和綵線,元雅容端坐在軟塌邊擺弄著針線,也不知是在等誰。
「曹家至關重要,娘娘切記慎妒。」嬤嬤侍立一邊看著太子妃,嘆息著提醒。
「吳氏去后也有些日子了,側妃之位空置,當然是要充盈的。」元雅容手裡揣著綉帕,唇角抿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她看著手裡沒做完的孩子繡鞋,威風八面的老虎才綉了一半,針尖上穿著極細的金線。
虎頭繡鞋招子,成婚已經大半年有餘,卻毫無動靜。不光是中宮娘娘那邊在催,還有家裡也在催,前日母親還帶著偏方進了宮,道是極為靈驗,硬生生看著她喝下去了。
元雅容心裡也是著急的,殿下承諾過她,嫡子出現前絕不會有庶長子出現。她一面憂心自責,一面擔心若是曹家女進府會出現變故,心神不定下,一個沒留意針尖就扎進了指尖,血珠頓時就冒了上來。
「娘娘早些睡吧,這燈太暗了,傷眼睛。」嬤嬤頓時心疼,忙去拿葯。
「嬤嬤,我怎麼能睡得著。」元雅容嘆息一聲,手裡的針將食指磨著已經出了紅痕,她卻沒有在意,手上沒停的穿著線。
「即便是這後院中有再多的人,可是誰人不知道,太子心裡只有娘娘一人。」嬤嬤有些趕緊的將她手裡的針線都奪了過去,「娘娘以後可是這天下萬民之母,莫要和後院那些個侍妾婢子計較,不過是伺候人的玩意,是死是活還不是由娘娘您做主,這可是太子親口所言。」
李恆今日不會來了,卓側妃知道太子殿下意欲納妃之事,下午鬧了一通這會兒李恆不出意外應當是過去了。
元雅容眼神一暗,終於有些死心了。
她只帶自己身為太子妃不該這樣,但是一想起李恆的那些溫柔體貼誘惑,就如刀一樣割在心頭上。
或許身為太子妃就不該和太子間有什麼感情牽扯,這樣她一定能大大方方做她賢良淑德的太子妃。
不由的,元雅容想起那天見到的變得有些快認不出的二皇子妃江嚶嚶,像是褪去了從間的那一層厚厚的霧葛陰霾后露出了本身璀璨瑩潤的光芒模樣,嬌氣的半分委屈也受不了。即便她甚至都不願意給二皇子李燃一切助力,但是李燃依舊對她維護有加,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現在又浮現在了腦海。
她忍不住咬了咬唇,要是二皇子府也有了側妃,江嚶嚶還能如那天那樣那樣嗎?
這些年想給李燃送女人的不在少數,但是李燃從不喜歡這些搞歪門邪道以求攀附的,從未收下任何人。
若是有才之人即便站在那兒,李燃也會想著法子去招攬,若是無才無德之人即便是往他後院成功塞滿了一百個人,他也不會為之所動。
原本給李燃送人從來沒有被收下,但是如今李燃成婚了,又有人打起了主意。
白日里的時候,江嚶嚶正好進宮去找寧貴妃喝茶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隔三差五的過去,寧貴妃多了一個人說話,氣色也好了很多。
她還是把江嚶嚶當成小孩子,每次江嚶嚶一過去,她都會招呼宮女去準備點心,都是宮女最拿手的點心,李燃幼時喜歡的。
有的時候興緻來了寧貴妃還會帶著江嚶嚶親自下廚,一般江嚶嚶都是那個站在旁邊鼓掌的。
從宮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灼熱的太陽被擋在厚厚的雲層后,天氣也陰涼了下來。江嚶嚶剛到府上就見春嬤嬤匆匆的提著裙擺過來了,像是有什麼急事一樣。
江嚶嚶微微挑了挑眉,揮手讓婢女們都站開一點,然後問春嬤嬤發生了什麼事。
春嬤嬤道:「今晨有人往府邸送了幾個歌姬,如今人還扣在側廂不知該如何處置。」
她說的小心翼翼,生怕主子下一刻就笑眯眯要提刀將人弄死。
歌姬?
江嚶嚶眉梢詫異的挑起,心裡尋思的是誰送過來的,主要是她前兩天還想著從哪裡弄兩個歌姬過來,結果今兒就有人送來了。
她一邊往後院走,一邊問道:「可知是何人送過來的?」
春嬤嬤覷著她神色,趕緊道:「似乎是殿下同屬衙的大人,應當是姓劉,只是不知是什麼官職。」
江嚶嚶在記憶裡面仔細思索了一下,也想不起來書里是不是有這麼一個人。
但是也不重要。反正那幾個歌姬都在府上了,也不遲著等李燃回來問問。
「人都送過來讓我瞧瞧。」
正好回府後有些無聊,不知這些歌姬嗓子如何,都有些什麼本事。
春嬤嬤看著主子興緻勃勃的樣子,心下都哆嗦了幾分。生怕皇子妃還在懷著什麼陰謀,心裡祈求著殿下趕緊回來吧,也不知那幾個歌姬會不會被皇子妃磋磨死。
今日天氣正陰沉著,夏風徐徐刮過槐樹蔥鬱枝頭。再等晚一些怕是要下雨。
漆紅的長廊下擺了個花梨木圈椅,旁邊的小桌上白瓷盤裡安靜的躺著鮮艷欲滴的楊梅,還有一碗酥酪。
江嚶嚶靠在圈椅上等著欣賞歌姬,扶姞恭敬低頭站在身後給這祖宗捏著肩,旁邊青蕪還在兢兢業業打著扇。
不多時,春嬤嬤帶著六個穿著輕薄的歌姬過來了,燕瘦環肥,各有千秋。姿容無一不出色,生生的勾人。
幾個歌姬在剛進府的時候就已經聽下人說起過皇子妃的威名了,一時間心裡都有些忐忑。尤其是殿下不在,被皇子妃傳召,其中有兩個人已經想好一會怎麼求饒了,大不了將她們原路送回去也成啊。
還有同行有一個歌姬倒是膽子大,只覺得畢竟是被侍中大人送過來的,皇子妃沒經過殿下同意,定是不會敢拿她們如何的。
幾人進來就瞧見高堂上正端坐著個華冠麗服衣冠楚楚的少女,瞧著就是剛出家年紀還小的模樣,眉眼生的乖巧又溫柔。
於是都紛紛鬆了一口氣,看來是個好對付的皇子妃。
然而等幾人行禮完,就聽上座皇子妃托著腮十分和善的看過來,輕唔一聲,笑吟吟道:「都會些什麼,叫我瞧瞧。」
這幾日李燃因為兵部的事情和劉侍中交好,卻不想劉侍中以為攀上二皇子了,有當面說了要送兩個人過來。
李燃因要匆匆趕去北衙神策軍營里提審人,也沒注意他說了些什麼,以為是送犯人過來便點頭應下了。
於是就有了如今這一幕,這些歌姬都是劉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極品美人,個個都是千姿百態,不僅生得一副好嗓子,琴箏琵琶也都各個是一絕。
在江嚶嚶輕風細雨的溫柔蠱惑下,這幾個歌姬都有些飄了,以為只要能入得皇子妃的眼,便有機會去伺候殿下。於是一個個的使盡了渾身解數,盡情的發展長處,來討好作精。
等到暮色已至,江嚶嚶還有些意猶未盡,她招了春嬤嬤來,給幾個歌姬隨便尋個院子安置了,就抬手點了扶姞伺候自己沐浴。
李燃傍晚的時候就差了曹欒過來傳了信,只道今晚會回來很晚,讓嚶嚶不必等待。
江嚶嚶也沒放心上,她想到前些天讓人買的話本都送到了卧房裡了,又提起了興緻,回房看話本了。
***
李燃回來的時候天色漆黑陰沉一片,他披著一身鴉青色的長袍,衣袂上還沾染著暗黑色的血跡。
武炎提著燈走在左前側照著路,碎石小徑旁是一排排高大葳蕤的槐樹,樹冠鬱鬱蔥蔥,但是在這一會兒就顯得有些陰森了。
李燃本想去前院換身衣裳的免得嚇到嚶嚶,但是這一路上惦記著江嚶嚶下意識就走來了後院。反應過來時候想著嚶嚶應該睡了,便也沒有調頭回去換了。
結果等他走到回正院的必經之道上,就聽見有悠遠婉轉的歌聲飄過,蹙眉抬首就瞧見不遠處有人影提著燈,宛如鬼影一般背對著他站在湖面邊,頓時腳步一頓,下意識沉聲道:「武炎。」
武炎恭敬:「屬下在。」
李燃眉眼閃過一絲冷戾:「將人拿下,送去私牢,嚴審!」
府邸上素來清凈,就沒有這樣敢用這樣拙劣伎倆魅惑主子的,所以他想也不想就將其打為刺客。
武炎領命,就拔劍上前。那女子已經聽到了,當即就嚇得跪在了地上,嚇得去拽武炎衣袂,口中生生道:「奴是今日才到府上的歌姬,不知規矩,還請殿下饒命。」
府上什麼時候有歌姬了,武炎瞧清人臉唏噓著還是美人,不過這手段也太蠢笨無腦了些,大半夜的跟個冤魂似的,差點沒把他嚇一跳。
李燃走上前,沉聲問:「誰送你來的?」
蘇琬伏跪在地瑟瑟發抖,趕緊道:「是劉侍中。」
話音剛落只覺得周圍冷風颼颼,忍不住微微抬了首,就瞧見旁側男人衣袂上有什麼暗紅色的東西在燈火下泛著光。緩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似乎是血跡,隱隱還有血腥味隨風飄來,腦子就空了一瞬,一時間撐著地面的手都有些瑟瑟發抖,直覺得今日自己是要死在這裡。
卻突然想到今日見到的溫柔良善的皇子妃,彷彿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哆嗦著趕緊補充道:「是皇子妃應許了,讓奴留下。」
李燃也沒想到她這樣大膽竟然敢攀扯咬嚶嚶,然而卻又突然想起,嚶嚶怕不是會誤會什麼,抬眸瞧見不遠處正院燈竟然還亮著,便冷聲道:「既如此,便拿下交給皇子妃處置。」
正房燈火溫暖,江嚶嚶卻是還沒睡,她披著寢衣赤足盤腿坐在軟塌上看著話本。今晚李燃突然不在,乍然缺了一塊優質抱枕,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然而就在這時候,春嬤嬤匆匆從外進來道:「皇子妃,殿下回來了,正在正院前堂等您呢。」
江嚶嚶翹首疑惑:「這麼晚了,等我作甚?」
春嬤嬤趕緊將聽到的複述了一遍,一臉后怕道:「晚間時候有個歌姬,穿著一身白衣披頭散髮在院子外湖面唱歌。今晚天色太暗,那歌姬跟個鬼魅一般將殿下嚇了一跳,現如今已經被拿下了。殿下道皇子妃既然沒睡,就先將那歌姬處置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頭覷著主子神色,生怕這祖宗要和殿下鬧。
結果江嚶嚶聽到李燃被歌姬嚇了一跳,頓時笑得前仰後合,想象著他一個反派被嚇到的模樣。
然後便悠悠讓扶姞來伺候更衣,穿戴整齊便往正堂而去。
到了前堂就見燈火通明,婢女們噤若寒蟬恭敬立在兩側,正中跪著一個若不經風的女子正瑟瑟發抖著。
而正堂中,李燃黑著臉,披著襲鴉青色衣袍端坐在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