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匆匆一眼是萬年
沈葵進入高中的第一天,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她也懷著一顆像陽光一樣明媚的心貿然闖進了人生路上的又一個新征程。
加上沈葵,可以住四個人的宿舍只住了三個人,剩下的那個床位大家就用來放雜物了。
住一號床的叫程玉,圓圓的臉蛋很可愛,性格又平易近人,沈葵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她,三年後離校時最後一眼也依舊喜歡她。
二號床是張紫虛,矮個子,黑皮膚,外凸的牙,不協調的五官,土裡土氣的打扮,沈葵想,這是她十幾年以來見過最丑的人了,三年後,沈葵又想,人生中能有這樣一個朋友,值了。
住三號床的就是沈葵了,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用陳奕迅一首歌里的歌詞來形容她最恰當不過,「她絕不罕有,往街里繞過一周,她便化烏有」。
大家今天忙活了一天,都累了,晚上不約而同的早早睡下。第二天還有滿滿一天的課呢。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這樣,反正沈葵是這樣,到了一個新的班級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環顧四周看看有沒有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般的公子哥。
沈葵很納悶,從小到大,她所在的班級里就從來沒有過瀟洒少年郎,哪怕是一個。她左思右想,絞盡腦汁,最後還是不得而知。
哎,算了,有些事情強求不來,還是好好學習吧,畢竟距離高考就只剩1000多天了。
高中的第一堂課是數學課,數學老師是一個短髮、瘦削、很乾練的女人,她的眼神很銳利,這是沈葵的第一感受。
在這堂課上,沈葵作為一個從小到大在班級里都名列前茅的學生的自信心被狠狠地擊傷了。
沈葵進入這個重點高中的重點班並未通過中考,她是提前參加了這個高中的考試被選拔走的。當時考的時候,她也沒抱多大希望,完全是試一試的心態,誰承想,當時老天爺眷顧她,居然考上了,全家高興了好多天呢。
當時她就覺得是僥倖考上的,自己的實力根本配不上這個重點班。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你看,這災殃可不就來了嗎。
老師講的東西,她沒幾句能聽懂,老師提出來的問題,更是一頭霧水。她看著班上其他幾個同學積極附和老師的話,踴躍地回答問題,自己卻插不上一句嘴,心裡滿滿的失落。
之前她在班裡是好學生,所有的老師都誇她聰明,每次上課時,老師的目光也總是在她身上流轉,彷彿她就是世界的中心。而現在,她努力地去追尋老師的目光,老師卻從來沒看她一眼,她從世界的中心變成了如今這般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小嘍啰。
晚上張紫虛和程玉叫她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她都有點心不在焉。她一直低頭走路,但是當她抬起頭的一瞬間,卻覺得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東西。
彼其之子,美如玉。
只一秒鐘,沈葵立馬收回目光,她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卻已波濤洶湧,她覺得她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僅一秒鐘的對視,沈葵付出了自己三年的青春。
她插在口袋中的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壓抑著驚雷般的心跳若無其事地和這美如玉般的男孩子擦肩而過,轉頭加入了張紫虛和程玉今晚吃什麼的重大話題中。
自那一眼后,沈葵覺得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一天,因為她期待著,期待著下一次相遇,期待著下一次四目相對,期待著向他一步步走近。
沈葵開始時時刻刻在校園中搜尋少年的身影。
下課後,她會雙手搭上走廊旁邊的欄杆往樓下望;走路時,她會一邊跟張紫虛和程玉一起說說笑笑一邊不動聲色地四處張望;食堂吃飯時,她會一邊機械地把食物送進口中一邊抬頭留意著來來往往的過路人。
沈葵好像是著了魔,又好像是被老巫婆下了詛咒,腦海中只能有一個大眼睛、白皮膚、乾淨溫柔的少年,其他統統都要閃一邊。
上課前,班裡有女孩子說exo的男生都好帥哦,沈葵在心裡不屑一顧:「跟我們家那個男孩子比也差太遠了吧!」上語文課,當老師讀到「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時,沈葵感嘆,這真真是我們家那男孩子的風範啊!
晚上回到寢室,聽到張紫虛和程玉說到隔壁班的一個少年怎樣怎樣貌比潘安、怎樣怎樣玉樹臨風時,沈葵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喂,沈葵,你聽到沒有啊,有帥哥欸,還是我們的兄弟班的!」程玉一直沒聽到沈葵說話,還以為她睡著了,生怕她錯過了新聞,事後還要怪她沒告訴她。
「真的真的,長得高高帥帥的,好多女孩子都喜歡他呢,那句話咋說的來著,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混似刷漆。」張紫虛心情激動,面容陶醉。
程玉隨手抓起身旁的一個小公仔朝張紫虛砸過去,「讀過幾頁水滸傳你就真拿自己當才女啦,再咬文嚼字,我就拿小公仔把你的嘴塞上!」
張紫虛又把小公仔砸回去,「懂不懂什麼叫文化人!」
程玉又砸過去,「不懂又怎樣!」
小公仔委屈,「我做錯什麼了,你們要這樣對我!?」
沈葵面帶笑容默默聽著她倆打鬧,心中又似以往一樣裝著滿滿的期待漸漸入夢了。
第二天起床時,沈葵發現小公仔可憐的躺在地上,她笑了笑,把小公仔撿起來,輕輕放在程玉的枕頭旁。
沈葵知道她倆昨晚聊的晚,直到上課前20分鐘才叫醒她倆。倆人睡眼朦朧,搖搖晃晃的穿衣洗漱,沈葵覺得實在滑稽,不自覺笑出了聲。
上課時,班主任說需要選一個班長,自習課的時候維持一下班級紀律。
張紫虛雖長得差強人意,但她似乎從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且素來愛出風頭愛管閑事,遂毛遂自薦,並拍著胸脯子大義凜然地喊著口號:「為同學們服務!」班主任看她性格開朗、態度誠懇,又沒有其他同學跟她爭,當下便定了她為班長。
班主任是個溫婉知性的女人,是教語文的,在她得知張紫虛喜愛文學,且讀過不少文學作品時,便對她又多了幾分喜愛之情,接著就讓她當上了語文課代表。
一時之下,群學生嘩然,議論紛紛。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吧。」
「呸,這叫一手遮天。」
下課時,班主任叫張紫虛跟她一起去辦公室,和兄弟班的語文課代表一起了解一下課代表的工作內容。
沈葵至此已經聽過兩次「兄弟班」了,卻不知「兄弟班」到底為何物,張紫虛告訴她,因為我們學校是每兩個班共用同一批老師,所以這兩個班就叫做兄弟班。我們是一班,兄弟班是二班。
沈葵故作恍然大悟之態,帶著些許玩鬧和調侃開口道:「原來如此,還是我們紫虛見多識廣啊!」紫虛受用得很。
傍晚一下課,紫虛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手拉著程玉一手拉著沈葵,大步流星地向食堂進軍,嘴上還不停的碎碎念,「餓死啦餓死啦,你們知不知道,雖然我們一下午坐在位子上沒什麼活動量,但其實學習是很消耗能量的,更何況我們的課程那麼多那麼複雜……」沈葵和程玉表面上一臉嫌棄,但腳下很誠實,跟著紫虛一起往食堂奔。
路過籃球場時,紫虛突然止住腳步,激動地說:「你們快看,馮陽在打籃球呢!」說完就立刻調轉方向,拉著她倆往籃球場走。
沈葵疑惑:「幹嘛啊,不是餓了嗎,不吃飯嗎?」
程玉邊走邊說:「沒聽到嗎,馮陽打籃球呢,等會再吃飯也不遲。」
沈葵又疑惑:「馮陽是誰啊?」
紫虛拉著她,「哎呀,就是我們說的咱兄弟班的大帥哥呀。」
沈葵不太情願地任紫虛拉著她走。
她心裡只有當初那匆匆一眼見到的人,哪管馮陽是何方神聖。
程玉指著籃球場中穿著白色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正在搶球的少年,告訴沈葵這就是馮陽。
沈葵當即愣在原地,他的白色T恤被汗水浸濕的一塊一塊的,她隱約看得到他不太明顯的肌肉,他在籃球場上奔跑著,活力四射。
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馮陽。沈葵在心裡默念,他比艷陽天里的太陽還要耀眼。
年少時的喜歡很簡單,可能是在我傷心時你隨意的一句安慰,可能是我發現我和你總是會很偶然的穿同一個牌子的衣服,也有可能像沈葵這樣,在我望向你的時候,你碰巧也望向了我。
沈葵看的痴迷,以至於沒留意到向她們襲來的籃球,幸虧程玉和紫虛把她拉走,才躲過一劫,不然這顆本來就學不好高中數學的腦袋就要徹底報廢了。
「還好我眼疾手快,身手矯健。」紫虛趕緊拍了拍自己受驚了的小心臟。
程玉不服氣,「明明我先看到的,我拉你們走的,眼疾手快的是我,身手矯健的也是我。」
「那我來看看你身手有多矯健。」倆人說著說著就開始追逐著打鬧,留沈葵一人在原地發獃。不再關心馮陽是不是在打籃球,也不留意沈葵的心思飄到了誰身上,笑聲遍布方圓十里地。
粗心大意的姑娘,還未學會洞察人心的姑娘,整天嘻嘻哈哈玩鬧的姑娘,心思單純善良的姑娘。
沈葵的目光依然在馮陽身上流轉,不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
「同學,麻煩你幫忙撿一下球!」沈葵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像雨水一滴一滴落在湖面上上一樣清脆好聽,她鬼使神差的去揀球。
她越過籃球場的圍欄把籃球遞給馮陽,她看著他一步步向她跑來,黑髮隨著他的腳步一下一下地拍打著他白凈的掛著汗水的臉,他接過籃球,對沈葵微微一笑,不道謝,也不道歉。
沈葵觸碰到他的指尖,涼涼的軟軟的,夕陽照在他的側臉上,他的眼睛和汗水在閃閃發光。
馮陽轉身重新進入戰場,留下沈葵站在原地,任由她的目光放肆追隨,但他再不回望。
晚上回宿舍時,她仨在操場角落看到有一群大孩子在欺負一個小孩子。
很明顯,那一群大孩子是高中部的,那一個小孩子是初中部的。
那一群「壞人」當中領頭的那一個太扎眼,一頭金黃的頭髮和一身熒光綠的運動衣。
他的表情傲視群雄,誰都不放在眼裡。
不知道他們當時說了些什麼,那金髮男一腳踹在了男孩的肚子上,男孩捂著肚子跌坐在地,哭著求它們饒了他吧。
金髮男說了一聲滾,男孩便滾了。
金髮男轉身看到了她們三個,沈葵嫉惡如仇,當時就要上前和他理論一番,要質問他為什麼欺負弱小,還要教育他做人一定要善良。
程玉和紫虛一看形勢不對,拉著沈葵就往宿舍跑,也幸虧那一群人沒追上來。到宿舍之後,累的仨人直接往床上一倒。
紫虛氣喘吁吁的說:「我說姑奶奶,你想逞英雄咱也得看清楚形勢不是,敵強我弱,敵眾我寡,敵男我女,敵力拔山兮氣蓋世,我手無縛雞之力。當時不能進軍,只能撤退呀!」
沈葵說:「當時沒多想,就是一腔怒火壓抑心中不得抒發,憋得難受。再說了,我不怕他。」
程玉苦口婆心:「你不怕他不代表你打得過他呀,還是走為上計啊!」
紫虛感慨:「人不可貌相啊!領頭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貌是潘安貌,心是秦檜心。」
沈葵突然想起了馮陽,不同於金髮男的桀驁不馴,他自信、堅韌,他好像可以隨時給人溫暖,又可以隨時把人拒之千里之外。
沈葵知道了馮陽的名字,知道了他是兄弟班的,知道了兄弟班就在隔壁,意識到每次去洗手間都會路過兄弟班,她開始喝水,上課也喝,下課也喝,吃飯也喝,走在路上也喝。
紫虛問她:「最近怎麼一直喝水?」
沈葵以手為扇忽閃幾下風,「天氣太熱啦,我出很多汗,當然要補水。」說完又猛灌幾口水。
她每次去洗手間路過他的班級時,總會小心翼翼地透過玻璃在班級中尋找他,如果找不到的話,還可以期待著點其他的什麼。
期待什麼呢?
期待我去洗手間的時候你正好也要去,或者我回來的時候恰好你也回來,或者我去的時候你往回走,或者我回來的時候你剛好要去。期待這一次次的相隨或相遇,期待我走在你身後時,滿眼眷戀的望著你的背影,期待你走在我身後時,想象你像我看著你一樣地也在看著我,期待相遇時的每一次擦肩而過。
慢慢地,她知道了他的座位緊挨對面的窗戶,知道了他是數學課代表,知道了他喜歡透過窗戶眺望遠方,知道了他下課睡覺時喜歡把頭歪向右邊,知道了他好像對所有的女生都冷冷的,知道了他不太經常去洗手間……
時間真的過的很快,馬上就要月考了,大家都神經緊張起來。
雖說不是什麼重要考試,但畢竟是入高中以來第一次考試,大家在初中時都是班裡的尖子生,誰都不服氣,都想通過這此次考試證明自己。
沈葵理科真的是一塌糊塗,本來就聽不懂,後來又多了一個馮陽,天天擾亂她的心智,後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聽得懂就聽,聽不懂就拉倒。
月考成績出來的時候,她欲哭無淚,氣急反笑。
文科成績在雲端,理科成績在谷底,中和一下,總成績中等靠後。
沈葵喜歡文科,也喜歡讀文學,肚子里也有幾滴墨水,和紫虛不同的是,她不太習慣於顯露自己的所學所知,而紫虛愛出風頭,恨不得讓大家知道自己所有的才學。
紫虛和程玉的成績雖說不上極好,但最起碼是在平均成績之上的。
紫虛和程玉看到沈葵的成績,怕她傷心,趕緊湊過來安慰她,「沒關係的,這才剛開始一個月,不適應也是正常的,只要努努力肯定可以把成績提上來的。實在不行的話,你文科這麼好,以後學文也不錯啊!」
沈葵剛想說話,有個同學就喊道:「沈葵,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月考成績的事。
沈葵到了辦公室,更加覺得無地自容,因為馮陽也在,他在幫數學老師整理易錯題。
沈葵進辦公室的時候,馮陽抬頭看了她一眼,繼而低頭繼續忙碌。
沈葵的心跳漏了半拍,既激動又懊惱。
她每次打扮的好好的,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時,死活都碰不見他。很少的一次丟人現眼的她,卻要被他盡收眼底。
不過他好像不記得她。
好笑。他為什麼要記得她。是她貌若天仙,還是對他有救命之恩。「沈葵,你的文科成績都不錯,為什麼理科這麼差。數理化不分家,你數學這麼差,物理化學也不會有提升的。高中數學確實不容易入門,但是一旦入了門,其實也沒那麼難。你看二班的數學課課代表,數學就非常不錯。」班主任用頭指指馮陽。
沈葵大膽地看過去,他微微低著頭,黑髮隨著窗口吹進來的初秋的微風輕輕飄動,白皙乾淨的手握著筆快速謄寫著什麼,面容平靜似水。
「你有什麼不會的儘管來辦公室找老師,各科老師們會很樂意幫你解答問題,或者也可以找班上理科成績優秀的同學請教,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班主任以一貫溫柔的口吻跟她說。
「我知道了老師,我會好好學的。」沈葵乖乖回答。
沈葵是認真的。她喜歡的人那麼好,她怕追隨不上他的腳步,她想向他靠近,想有資格站在他身旁,想告訴他,你很好,但我也不差。
沈葵開始在數學上下功夫了,每次上課想要打瞌睡或者思緒要飄走之時,她就狠掐自己一把,提醒自己,馮陽在數學高峰上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