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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崔朝寶藏四個字,如泰山壓頂籠罩在寂靜的大帳中。

  許久后,謝蘭胥開口道:「崔朝寶藏,不過是無稽之談。怎麼翼王也相信?」

  万俟傳敏並不惱怒,舉杯笑道:「第三杯,敬翼國所有為復國鞠躬盡瘁的英雄!」

  帳內歡聲不斷,眾人舉起酒杯暢飲。

  荔知執酒壺,借用衣袖的掩飾,將黑色一物投入壺口。

  一刻鐘前,侍妾和小兵將她推出堆積雜物的帳篷。她在門前跌了一跤,被小兵呵斥起身後,緊攥的手心裡已多了一物。

  她和謝蘭胥入軍營必會遭嚴密的搜身。

  特來投奔的翼國宗室卻不會。

  「姊姊,這是只在鳴月塔生長的辣椒,當地人叫它火龍。」荔慈恩攤開手掌,兩枚小指蓋大小的橘色辣椒躺在她的手心,「沾到火龍汁液的皮膚會劇痛不已,三天不息。」

  「成功混入軍營后,我會將此物投於關押姊姊的帳門前。」

  「然後我會將它放入殿下的酒壺中。」

  姊妹倆相視一笑。

  「大戰之前,請大家盡情歡愉,萬萬不要拘束!」万俟傳敏一聲令下,晚宴正式開啟。

  等到帳內歡聲笑語,划拳敬酒聲層起彼伏后,万俟傳敏才笑著看向面前的謝蘭胥。

  「殿下若是想聽後續,不妨給愚兄一個面子,給帳內將士一個面子,喝下愚兄所敬之酒。」

  他端起酒盞,含笑看著謝蘭胥。兩張食桌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步之遙。

  謝蘭胥端起食桌上的酒盞,身後的荔知立即為其滿上。

  山坡之上,荔知剛剛得知謝蘭胥的計劃。她神色警惕,並不安心:「如果万俟傳敏在酒里下其他東西……」

  「若只是想殺害我,万俟傳敏從一開始便不會踏入這個陷阱。」謝蘭胥說,「我們要賭的,就是他的貪慾。」

  明亮如晝的大帳里,謝蘭胥端起泡過火龍的酒,一飲而盡。

  「好!」万俟傳敏一拍大腿,對謝蘭胥的知情識趣滿意極了,「如何?這可是皇室酒坊所釀,只用來招待尊貴客人的玉瑤酒!」

  謝蘭胥似在回味,神色如常道:「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佳釀。」

  要想完全釋放火龍里的能量,泡的時間越長越好。荔知嘗過洗火龍的水,辛辣澀口,連喉嚨深處都好像要燃燒起來。若非謝蘭胥,沒有人能夠面不改色喝下這一盞酒。

  「現在可以繼續了嗎?」謝蘭胥嘲諷道。

  「自然,我們剛剛說到崔朝寶藏——看來殿下對此中內情並不了解。」万俟傳敏道:「殿下可知,崔朝存在兩百餘年,其間並未發生大的戰爭和天災人禍。當今皇帝篡崔自立時,國庫中存銀卻不足十萬兩。請問殿下,國庫里的錢都去了哪兒?」

  荔知低垂眼眸,餘光牢牢鎖定在謝蘭胥的臉上。

  為的卻不是等待謝蘭胥的回答。

  她在觀察謝蘭胥的神情,一絲一寸,想要找到他偽裝的破綻。

  謝蘭胥是否知道寶藏存在,也是她一直探究的問題。

  「如果真有這龐大的寶藏,」謝蘭胥的眉頭難以察覺地微微蹙著,神情似諷似笑,「皇上作為前朝的最後一任攝政王,難道不會想方設法去找?」

  万俟傳敏冷笑道:「殿下以為,前朝皇室為什麼死的只剩你母親一人了?」

  謝蘭胥沒有說話。

  「狗皇帝當然想找到前朝寶藏,可他找不到。這秘密只有歷來的崔朝皇帝才會知道。」万俟傳敏說,「崔朝寶藏的秘密,隨著崔國末代皇帝在南逃路上上吊自盡,陷入了長久的迷霧。狗皇帝幾乎殺光了所有崔朝皇室,依然沒有得到寶藏的秘密。」

  謝蘭胥的眉頭鬆了又緊:「你如何肯定寶藏存在?」

  「實不相瞞,當年崔朝皇帝南逃時,曾經過鳴月塔。那時的翼王,我的父親,和這位末代皇帝誓血為盟,答應幫他南逃,條件是將來他用王朝寶藏東山再起,翼州獨立為國。」

  万俟傳敏說:「可惜的是,這位末代皇帝最終還是落入了狗皇帝的包圍,為了保存皇室尊嚴,不受敵人侮辱,崔國皇帝命人殺死所有的后妃和皇子公主。要不是你父親趕到及時,你母親也險些亡於自己人劍下。」

  帳內喧嘩,万俟傳敏的聲音只有他和他身邊的人,以及謝蘭胥及謝蘭胥身邊的人聽得見。

  他透露的內幕,和荔知調查的結果不謀而合。

  改朝換代時,崔朝的末代皇帝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國庫,修建河堤時甚至不得不動用了當今皇帝的私房錢,難以想象的巨大財富不翼而飛,因此民間才有關於崔朝寶藏的各式傳說。

  至於末代皇帝最後那段南逃路,荔知倒是頭回知曉內情。

  「……既然只有崔國皇帝才知曉寶藏秘密,」謝蘭胥露出沉思表情,已不像最初那般全然不信,「現在豈不是無處追尋真正的寶藏所在了?」

  「一條路但凡有人走過,必然會留下痕迹。」万俟傳敏笑道,「崔朝末代皇帝途徑我鳴月塔時,仍未開啟寶藏,從鳴月塔到他最終赴死之地,寶藏必定藏在其中某個地方。」

  「我翼國有傑出的堪輿家、匠師無數,只要殿下和我攜手,我會無償贈送殿下尋找寶藏必要的人手。」

  万俟傳敏說得動聽,在荔知耳里卻是響亮的算盤聲。

  用他提供的人找出寶藏,那寶藏還能不姓万俟?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謝蘭胥笑著,眼底滿是諷刺。

  「我想不到殿下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万俟傳敏神色篤定,已然將謝蘭胥視作自己的瓮中之鱉。

  「若如此,我便只能敬大王薄酒一杯了。」謝蘭胥端起食桌上的酒盞。

  万俟傳敏喜形於色,剛要端起酒盞,大帳外忽然響起了嘈雜的腳步和叫喊聲。

  「外邊在吵什麼?發生什麼事了?!」万俟傳敏沉下臉。

  「大王!大王不好了!」一名小兵狼狽跑進大帳,「不知怎麼回事,運糧車全燃起來了!」

  「什麼?!」万俟傳敏臉色大變。

  今晨剛抵達的運糧車,是全軍的命脈,怎麼會突然就燒起來了?!

  万俟傳敏心中閃過幾張面孔:投降的鳴月塔校尉秦訥,說著流利翼國話,對答如流的祖孫二人,還有眼前的謝蘭胥。

  雖然還未明白事態全貌,但万俟傳敏已經察覺到自己踏入了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

  他又驚又怒,對著謝蘭胥大喝道:「來人——」「現在才發現,晚了。」

  謝蘭胥微微一笑,手中酒盞潑向万俟傳敏。

  「啊!!」

  一接觸到盞中的「酒液」,万俟傳敏便嚎叫起來,他緊閉雙眼,涕淚長流,因為奇癢難耐和劇烈的灼燒感,他用力抓著自己的臉龐。

  「大王!」

  帳內多位將士勃然變色,倏然起身拔出長刀。

  荔知眼疾手快,將面前兩張食桌順勢推翻,甩向台下想要衝上來護駕的將士。

  咔嚓一聲,謝蘭胥捏破了手中的空酒盞。

  跑動的聲音停止了,言語聲霎時消失。

  沉悶,粘稠的空氣,像黑色露水落在一張張驚恐戰慄的面孔上。

  高台之上,謝蘭胥臉色淺淡。

  一塊狹長尖銳的碎瓷片,經由他的手,抵在万俟傳敏的脖子上。

  絲絲鮮血,順著殘餘的酒液,從他纖長有力的手指中流下。平日里溫文爾雅的舉止,此刻卻透出一種粗暴。

  和荔知之前拿來做戲的茶盞碎片不同,酒盞的碎片又薄又利,毫無疑問,它可以輕易割開皮膚下的大動脈。

  「你這逆賊,快放開我們大王!」

  高台下的眾人反應過來,紛紛拔刀而起。台上的親兵也亮出刀劍逼近過來。

  荔知從慘叫不止的万俟傳敏腰間拔出鑲滿寶石的長劍,護衛在謝蘭胥身邊。

  「誰再靠近一步,你們大王就沒命了。」謝蘭胥笑著說。

  「你殺了我們大王,難道還能活著走出這扇帳門嗎?!」万俟傳敏的軍師怒目圓瞪,大聲呵斥道。

  「能讓翼王陪死,我有何不知足的?」謝蘭胥油鹽不進,淡然笑道,「大王,你說呢?」

  万俟傳敏仍不能睜開雙眼,只能像個剛剛瞎眼的盲人任謝蘭胥挾制,渾身因為疼痛而顫抖著。

  「快、快讓開!都不許上來!」他驚恐叫道,「謝蘭胥,你想要什麼?!」

  有了万俟傳敏的命令,帳內的親兵和將領不得不往後退開,而謝蘭胥,依然和他舉杯對飲時一樣,鎮定自若,唇畔一縷似有似無的微笑。

  「我所要不多,一輛馬車,放我們走。」

  「給他!快去!」万俟傳敏憤怒叫喊。

  紅龍浸泡過的酒液進了他的眼睛,不光讓眼周皮膚紅腫,眼皮下的眼球更是腫脹了許多,受到刺激,他的眼淚不斷往外泉涌,配合顫抖無力的身體,自己抓出來的條條血痕,看上去命不久矣。

  走到這一步,他確實沒有明天可活了。

  荔知和謝蘭胥登上馬車,同車的還有淚流不停,睜不開雙眼的万俟傳敏。

  馬車漸漸駛離火光衝天的叛軍軍營,万俟傳敏的軍師率領親兵數百人,一路追趕著。

  芒山腳下,謝蘭胥令馬車停下。

  「謝蘭胥!我們已經放你離開了,你還不把大王交出來,難不成是想毀約不成?!」軍師氣得面無人色。

  草甸遼闊,茂盛的野草像海洋一般在夜風下起伏波盪。

  謝蘭胥站在駕車的車板上,手裡還有狼狽不堪的万俟傳敏,他鎮定自若地面對眼前無數刀劍弓箭,寒涼的月光像銀毯鋪滿他的腳下。

  「我自然會信守承諾。」謝蘭胥在月光下笑道。

  尖銳的瓷片在那一瞬間深深插入万俟傳敏的喉嚨,一大股鮮血隨之湧出,染紅了謝蘭胥的手和衣袖。

  軍師和万俟傳敏的親兵目眥欲裂。

  「你們的王,還給你們。」謝蘭胥拔出瓷片,鮮血噴涌而出,万俟傳敏的身體滾落馬車,赤紅染紅了周圍的野草。

  「大王!」軍師怒吼道,「殺了他們!」

  荔知撲倒謝蘭胥,後者摟住她的背,順勢一滾,躲入馬車下方。

  無數箭矢穿透車廂的木板,將馬車廂釘成篩子。

  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從芒山響起,大地彷彿都在顫抖。

  軍師和万俟傳敏的親兵難掩驚恐地看向芒山。

  以万俟兄妹和荔象升為首的五百騎兵疾馳而出,排在最前方的一隊騎射手齊齊放箭,將万俟傳敏的親兵射了個對穿。

  「殺啊!」万俟績嘶吼著,帶領弟弟妹妹們沖入方寸大亂的敵軍。

  荔象升躍下馬背,隻身殺入數百敵軍。

  他沒有手持刀劍,但他所穿鎧甲,是謝蘭胥命人量身定做的,別人的甲是為了防守,他的甲是為了將他自身化為武器。

  荔象升每一拳,每一腿,甲上固定的刀鋒都會劃破敵人的血肉。

  重甲會像小山一樣壓在人的身上,降低他的速度。除非他像荔象升這樣,天生怪力。

  他敏捷地穿梭在敵軍之中,所到之處,血線飛濺。

  身邊的敵人,都如草雞木狗般倒下。

  不一會,芒山下的敵軍已經被殺了個乾淨。

  謝蘭胥將荔知交給殺到馬車前的荔象升,然後撿起地上一把染血的長劍,割下万俟傳敏的頭顱。他將流著血淚的万俟傳敏的頭顱掛於馬上,翻身上馬,舉起長劍。

  「現在該我們展現待客之道了。」他揚唇道,「眾軍聽命,隨我殺回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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