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晉江獨發】
顧星洛原以為能跟江言琛趕相同的日子一起回臨江,但又有點兒不想，她的情緒挺矛盾的。
總覺得臨江對她意義是特殊的，也藏著一部分,她不怎麼想讓他知道的過往。
編輯給她發來日子的時候,顧星洛正在江言琛家吃飯。
「我可能要周四就去臨江市了,」顧星洛喝著粥想了想，「大概三天能回來。」
「我周六才過去，」江言琛問她,「怎麼過去？」
「我想坐高鐵過去,一個半小時就到了,」顧星洛停頓了幾秒,猶豫著說,「那……到時候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回來？」
「自己坐高鐵可以么？」江言琛也只是很平常的問她，「如果覺得不舒服，我找人送你過去。」
也不是不想送她，只是顧星洛需要一些距離感的關切。
「沒事，我能的,」顧星洛答的還挺認真，她笑了笑，像開玩笑，「我總不能什麼事情都要你送我。」
於是那天,江言琛也只把顧星洛送去了車站。
然後幫她把行李拿下來，看似隨口地說了一句，「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回來。」
顧星洛行李其實也不多，就只背了個包。
她站在車站門口看著江言琛關車門的背影。
忽然也覺得,自己的某些部分，像是與他牽挂著。
這個世界上，是有那麼一個人。
將她視作唯一的。
顧星洛檢票上車。
江言琛跟她發了條消息，只是很簡單地發了列車幾點到站，讓她在車上補會兒覺，自己到時候打電話叫她。
顧星洛看著手機，勾了勾唇，給他發了一條訊息。
【就兩天啦，其實你周六過來，說不定能見到了。】
【那也是48小時見不到你。】
顧星洛本來覺得兩天過得很快，但是再看到四十八小時，也覺得時間彷彿被無形的拉長。
她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心思睡覺，乾脆抱著手機翻看著朋友圈。
但是顧星洛微信列表總共加起來也就是百來個人，朋友圈一翻就見底。
所以很輕易地，又看到了那天江言琛發的照片。
她只是沒什麼來由的，看到他的照片，就莫名其妙彎唇笑了起來。
顧星洛想給他發點兒信息，看看時間，他大概還在開車回公司。
她也不知道做什麼，抬眸往窗外看，今天淮川的天氣晴朗，車窗外的天空一片晴好，湛藍的天，大朵的雲。
她忽然覺得自己也得表示點兒什麼。
往下翻了翻自己的朋友圈，她只有一些僅自己可見的東西，其他什麼都沒發過。
顧星洛的相冊里，最近的照片還是那天的live現場圖，和江言琛的那張照片。
顧星洛在那天live的現場圖裡，選了一張並不那麼顯眼的一張，而後又怕沒有很明顯，又補了一張別的照片。
一張是聚焦於台上的歌手，那兒只拍到了他們兩人的側影，隱於光線的暗處，他站在她的身後，手撐在她身側的欄杆處，像是將她圈在懷中。
另一張，是江言琛坐在台上的高腳椅上，懷中抱著吉他，拍攝的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臉，只露著輪廓分明的側顏。
她想了想，慢慢地打字配了個文。
很小心的，反覆斟酌的，像在後知后覺的評論這場live，可她心知肚明答案是什麼。
【我總太晚才能表達我的喜歡。】
朋友圈發送出去，不像江言琛那兒那麼熱鬧，她也沒打算繼續看，關了手機屏幕就打算髮會呆。
幾分鐘後手機振動，怕是消息，她打開看了看。
只是一條新聞推文，但朋友圈多了個紅點。
顧星洛點開。
是江言琛給她點了個贊，然後給她評論了一句。
【所以，喜歡嗎？】
她盯著屏幕就淡淡笑了起來，彷彿能想象得到江言琛的語氣，一定是懶懶的，卻又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明目張胆。
她也知道，他問的不是演出。
隔著手機，隔著距離，她臉頰還是泛熱。
但仍然一字一字地打字回他。
【喜歡。】 -
顧星洛還沒定住的地方，因為臨江本來就是個大城市，四處也不缺酒店可以下榻，她也不是很確定多久能解決完事情。
下了高鐵，顧星洛就坐地鐵去了公司。
她簽約的那家文化公司還挺大的，有很多個部門。
她的編輯叫姚漾，提前給前台打了招呼讓她進來。
公司里的動漫風很重，大廳里的兩面牆，專程擺著公司出品的動漫和漫畫的各種周邊，顧星洛背著包掃了一眼。
也一眼就看到，在最上面的位置，擺放著她的漫畫的周邊擺件。
外星少女托腮坐在一株玫瑰旁，宇航員站在她的身邊揮手。
顧星洛等前台打電話的時候，慢吞吞地挪到了那面榮譽牆下面抬頭看。
那是有兩個專門的擺台放著她作品的周邊，旁邊的立牌還列著作品榮譽。
【《宇宙戀人》，作者：deadbutterfly。2016、2017年國漫科幻題材新人王，代表作《宇宙戀人》（英文名：《iloveyoufroma
otherside》。
提名2016國漫創新獎
提名2016科幻創意獎
提名2016最佳人氣獎
提名2016最佳作品獎】
……
顧星洛看著下面列出的獎項，短暫地失神了一會。
「顧小姐？」前台叫了她一聲，「您可以上去了。」
顧星洛收回思緒，點了點頭。
姚漾的辦公室在六樓，顧星洛坐電梯上去。
她上次見姚漾已經是挺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姚漾還是個剛入職不久的責編，顧星洛還是她簽下的第一個漫畫作者，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在臨江師範上學，姚漾下了班親自過來給她送合同簽字。
那個時候姚漾給她的感覺就是，大方，很有親近感，顧星洛挺喜歡這種女孩的，後來才知道，那時姚漾也才畢業不久。
這麼多年過去，姚漾已經成了主編，氣質依舊。
「你終於過來了，我還想你要是沒時間，我就周末開車去找你呢，」姚漾給她泡了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你先看看，律師馬上過來了，我先看完電腦上的稿子，馬上。」
「好。」顧星洛抿抿唇，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一疊文件。
文件挺厚的，比她預想里的東西還要多。
顧星洛先翻看了前面的內容。
是莫輕思的侵權抄襲，從專業的角度上比對了描圖痕迹，幾乎每一幀畫面的改動都不大。
當時顧星洛的《宇宙戀人》發布后，因為奇異瑰麗，色調陰暗的畫風在公司的漫畫網站上吸引了一大波讀者，加之題材新穎，故事內容新奇，很快就成為了那年網站上人氣最高的漫畫。
加之那是顧星洛的第一部作品，她也沒預料到會引起這樣的反響。
也就在《宇宙戀人》爆火的那年。
另一個漫畫網站的作者莫輕思也發布了新的作品，名字還叫《星空戀人》，當時因為顧星洛正處於完結期，同題材幾乎沒有任何代餐，所以星空戀人發布后，很快也吸引了一波讀者。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網上開始出現了紛爭。
大家紛紛指出莫輕思的作品抄襲跡象濃重，故事的走向一致，設定一致，題材一致，甚至莫輕思還特意改了畫風。
此前，莫輕思並沒有任何名氣，畫風也毫無辨識度，這部星空戀人，她刻意的貼近了顧星洛的風格。
讀者起先對比了幾幅大場景圖，發現了許多描圖的痕迹，兩人的作品疊在一起，很多地方竟然可以重合：姿勢相同、視角相同、分鏡高度相似，只有一些細節不同。
甚至拎出了故事線，《星空戀人》都像《宇宙戀人》的高仿版。
當時網路發酵，起先還是顧星洛的粉絲在維護她，顧星洛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情，也深知「抄襲」兩字扣在一個創作者頭上，會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她遲遲沒有回應。
直到後來。
也因為她的沉默，安靜了一陣子的莫輕思開始回應。
說不認為畫風可以鑒抄，也認為顧星洛的場景圖沒有特殊性，故事的內核也很簡單，咬死不認為自己構成了抄襲。
然後莫輕思似乎是刻意的營造什麼，去點贊顧星洛的微博，偶爾轉發顧星洛的微博。
又開始有人傳言，莫輕思是顧星洛的小號。
顧星洛迫不得已，澄清了一句自己沒有任何小號。
這件事情再度發酵，莫輕思的抄襲被推上了文娛的熱搜。
隨機而來的，是莫輕思發布了一條不重不輕的微博。
——【如果deadbutterfly您懷疑我抄襲您的作品，請拿調色盤說話，請走法律程序。】
大概也是知道從法律的意義上判定抄襲取證麻煩且困難。
莫輕思的態度囂張又硬氣。
此後迎來的，就是長期的罵戰。
有人指責顧星洛裝死，煽動粉絲憑畫風鑒抄。
有人指責顧星洛只有一個代表作就盛氣凌人欺壓別的作者。
也有人罵她心機，躲在屏幕背後任由讀者為所欲為。
更有讀者對顧星洛不保護自己的作品而失望。
期間莫輕思還發了幾條微博暗指自己遭受了網/暴患上了抑鬱，又吸了一波大眾的憐愛，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顧星洛。
也是在那時，網上突然爆了顧星洛的照片和宿舍。
顧星洛回頭看了看。
那時她因為恐慌事情的發展方向，索性卸載了微博，斬斷了所有的社交，活的封閉又與世隔絕，以為這樣就能斬斷了所有的煩擾。
她開始懼怕人多的地方，也懼怕見到陌生人。
更習慣性地開始在出門的時候戴上口罩。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現在攤開來看——
她一頁一頁的翻動著文件。
描圖的文件就足足有126處。
故事內核走向的調色盤也多達80處。
顧星洛坐在沙發上，一次次翻看著這些文件。
覺得，遙遠，陌生。
她一直都是個不愛計較的人，因為深知自己沒有保護的能力。
保護不了媽媽。
保護不了她的鋼琴。
她那時也以為，自己沒有能力去保護她的作品，她沒有精力去應對罵戰，也沒有足夠強硬的態度去回應莫輕思。
她一直都是軟弱、逃避的。
所以也一直忽略了，那些在她背後的人。
顧星洛忽然感到很是愧疚，為那些曾經維護過她故事的人。
「其實現在你微博下面還有不少人在天天等你回來，你都快幾年沒發微博了，好歹知會他們一聲。」
姚漾忙完了，端著水坐在她對面，語氣里卻沒有指責。
「我就是覺得，我當時微博那麼多的粉絲，不能輕易說什麼，」顧星洛掂量著文件，「那個時候莫輕思才幾個人關注……而且這些走法律程序又那麼麻煩，沒有法律的判定，我也沒辦法說什麼。」
「你啊，事事考慮別人，怎麼不想想當時她幾個人關注，煽動了那麼多人把你罵成了那樣，」姚漾嘆了口氣，認真的跟她說，「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都有權利去維護自己的權益，懂了么？」
顧星洛點點頭，然後伸手拿過來下面的一份文件，「這些麻煩公司挺久了吧？」
「還行，就是取證有點麻煩，而且我們當時沒有告知莫輕思，怕打草驚蛇，直接留存了她當時的微博言論。」
顧星洛打開第二份發現，這份文件上的內容無關她的創作，反倒是一份起訴訴狀。
「公司不負責這些私人的官司吧？」顧星洛抬眸看向姚漾。
姚漾嗯了一聲，「不負責，是我個人給你找的律師。」
顧星洛有點茫然地看著她，甚至不知道怎麼組織自己的語言，「我不用……」
「怎麼能不用，」姚漾跟她說，「星星，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歡你，喜歡你的作品，其實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她們，保護好自己，也維護你自己的權益。」
「……」
「那個時候我自己也剛畢業入職，工資也沒多高，幫不上你太多，但這件事多久都不晚，」姚漾認真的跟她說，「你是我簽下來的第一個作者，當時那麼多人想要做你的漫畫，也是你選了跟我合作。」
「……」
姚漾又開玩笑似的說，「怎麼說，我和你也算互相選擇的。你把它當成朋友之間的幫助吧，大不了下回，早點給我下一冊漫畫。」
顧星洛沉默著翻看了幾頁。
看見後面的照片。
有一張還是監控的角度下。
一個穿著短袖短褲的男學生，畏畏縮縮地站在老舊的女生宿舍外往裡面看。
他穿著拖鞋，整個人也有點不修邊幅，顯得很猥瑣油膩。
顧星洛覺得胸口發悶。
想到了那次在春江璽樾的電梯外。
那男人不懷好意地看著她，用無聲的唇語威脅她。
「對了，星星，還有個事兒。」姚漾叫她。
顧星洛收神，「嗯？」
「你學校那事兒還行嗎？」姚漾問她，「手裡還寬裕嗎？」
都在這個畫圈裡，姚漾熟知顧星洛的畫風，最近那款爆火的戀愛遊戲app，她一眼就認出了是顧星洛的畫風，結合那app最近更新的插圖很勤快，她大概也猜到了顧星洛最近在忙什麼。
公司的協議上也沒限制不許她給其他公司畫插圖。
「還好，」顧星洛算了算說，「那個違約金應該再過幾個月就還清了。」
「別天天熬夜，這東西欠著有利息，幾個月也是多交錢，」姚漾看著她問，「我幫你從總編室那邊申請了稿費預付，你看夠了嗎，我正好在你來之前跟財務說了，可能去打款了。」
顧星洛沒想過這個，她坐在沙發上，拘謹又無措，「謝謝你……」
「沒事，別跟我說謝謝了，你早點把第三冊漫畫交上，」姚漾笑了笑，「別拖稿啊。」
沒一會律師過來，跟顧星洛簡單地溝通了一下。
她也不是很懂法律的規定，這位律師是專業從事侵權領域的，曾經給幾個文學作品打過官司，她覺得自己沒什麼意見，就將一切都交給了律師。
顧星洛補了一句，「而且我不想接受和解，法律怎麼判定，那就怎麼判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