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晉江獨發】

  顧星洛只是坐在角落裡默默地看著他。

  就想起了以前還在臨江一中上高一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雖然仍然安靜內斂,但還沒那麼寡言，但在班裡還是挺有存在感。

  尤其是臨江一中是個省重點高中，來這的學生不止學習好,家庭條件也都很好。

  顧星洛長得漂亮還會彈鋼琴這事,幾乎整個年紀都知道。

  學校每周一早上升國旗，有一回顧星洛和同桌來晚了幾分鐘，貓著腰在操場上找自己班級的隊伍。

  班主任壓低聲音訓斥她倆幾句。

  兩人氣喘吁吁抬頭相視一笑。

  然後一抬頭，準備認真聽講話的時候。

  當時正臨近期中考試。

  學生代表在台上講話。

  大家都很期盼升旗儀式能久一點，這樣第一節課就能少上幾分鐘，這似乎也是好學生時代為數不多的快樂之一。

  「那個就是二班江言琛——全校第一考進來那個。」

  「我還以為是個只會學習的書獃子，這麼好看啊。」

  「而且看起來還跟宋時軼他們關係好好。」

  「二班好□□啊，江言琛,宋時軼，周溫瑜，咱們高一五個男神，二班就三個。」

  顧星洛本來無聊地用腳尖踢著操場草坪上的碎草,聽見這話抬起頭來看。

  秋天的早上天氣晴朗乾爽，陽光明媚，操場上全是人。

  這會大家都有點懈怠了。

  反倒是周圍一些女生來了精神,嘰嘰喳喳說不停。

  當時顧星洛的第一眼。

  他和陽光,恰是正好。

  那年臨江一中的秋季校服改成了白色的運動服和黑色的長褲，比前幾年藍色的清爽乾淨了很多。

  身形清瘦而高挑的男生站在前面,斑駁的陽光落下了光影。

  她記得他那時的模樣。

  如清風，似朗月,矜冷而自如。

  就如同現在。

  過去了那麼多年，他依然如清風般乾淨清澈。

  「以前霍金說過一句話，引導人工智慧為人類和環境服務,但我的研究領域還沒有這麼廣闊，」江言琛說，「我希望聚焦在我們的身邊人，希望mrstar，可以在我們不在時，如一的替我們照顧身邊的人、照料守護他們的生活，或許目前的技術，機器人還不懂愛是什麼，但我們能懂。」

  台上的男人語氣依舊稀疏平常，卻仍舊有著掌聲依舊。

  顧星洛一直靜靜地看著他。

  發布會的發言結束后，是有一個小型的商務自助晚餐。

  另一邊是一個小型的休息區，那裡擺著不少關於人工智慧的研究文獻，有些記者在進行拍照和採訪。

  顧星洛不太習慣在外面吃飯，加之等了一會，估計江言琛是有事情要忙，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打開了江言琛的對話框。

  周圍記者也不少，顧星洛其實也有自己的顧慮和擔心。

  最近公司里在幫她準備官司，這件事情應該又在網路上沸沸揚揚了，她怕被記者拍到她和江言琛站在一起的照片，又給他惹上了非議。

  所以顧星洛悄悄從側門離開，打了個計程車，才給江言琛編輯了一條簡訊——

  【我先回家了，等你忙完我再跟你說晚安吧。】

  為了顯得語氣活潑一點，顧星洛還加了個emoji。

  發過去后，江言琛也沒回復。

  顧星洛靠在計程車的玻璃上，無聊地划著手機屏幕。

  一會看看那個live的門票。

  一會折回去看看聊天框。

  也不知道怎麼提起來，才顯得自然一點。

  正好一個紅燈，紅燈有點久，計程車師傅就在刷著視頻。

  然後正好從熱搜點進去，是雲閱集團的發布會直播。

  師傅笑了笑跟她搭話說，「這集團真有錢啊，機器人，都是有錢人研發的東西，我閨女還買了不少，聽說以前雲閱集團都在做航天研究，現在又開始研發便利生活的……我們的生活是快離不開這些了，以後人工也得被智能取代了。」

  顧星洛接不上話，就含糊地應了一聲。

  「哎你從藍灣出來，看到那老闆本人了嗎，我閨女可迷這些東西了，說那老闆是少見的不靠家裡的，聽說還是高考狀元，今年也才二十來歲……」司機嘖嘖感嘆幾句，「這世道啊，好命的人怎麼都好命……」

  他一直都是，所有人眼裡的天之驕子。

  顧星洛時常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去哪兒都是自帶光芒，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顧星洛手機震動了一下。

  以為是江言琛回的消息，但不是。

  是那個二手交易轉件跳出來的賣家信息。

  顧星洛當時心臟緊張了一下，很恐慌。

  她點開一看——

  【姑娘，忘了和你說了，這鋼琴被人買走了哈。】

  顧星洛的心被重重砸了一下。

  像是什麼東西，在無聲地碎裂。

  她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試著打字詢問，但打了幾個字，卻都慢慢刪掉。

  賣家又發了一句——

  【我都掛了這麼久，看你也沒要買的意思，鋼琴這東西，也講究緣分，今天那個買家看到，立馬就拍了，你這麼喜歡那個鋼琴，下次吧，再有這個型號的雅馬哈，我喊你一聲。】

  顧星洛往上滑了滑。

  她問了賣家半年都多。

  這東西，也講究緣分。

  她在櫥窗外看了半年，想著慢慢攢起來，但，誰會等她？

  別人一眼看中，立刻就買走了。

  顧星洛眼眶酸澀了一下，又將眼淚逼回去，似乎在她的生命里，失去什麼，也是一件，習慣的事情。 -

  車子很快到了春江璽樾，計程車不許進入，所以她只能自己慢慢走進去。

  前面都是院落別墅區，顧星洛平時也不太經過這裡，這會就自己慢悠悠地往裡面走。

  別墅區的最後一處院子和別的地方很不一樣，爬牆的籬笆，粉色的龍沙寶石開了滿牆，院子里擺了幾處閑椅。

  一個女孩放鬆地窩在藤椅里，手裡舉著一本書，姿勢不怎麼優雅地在看。

  然後男人走出來，端了一碟草莓遞過去，溫聲提醒她，「起來點，一會又喊腰疼。」

  「知道啦。」

  很簡單瑣碎的相處日常，顧星洛看的有點羨慕。

  她從來都不敢想，去擁有或者佔有什麼。

  那些距離她遙遠的人和事情，她只會一個人默默站在遠處看著，再想要，也不會說出口。

  就算失去了，她好像也只敢自己一個人默默難過一會。

  顧星洛走回去的這條路上，腦子裡只有賣家發的那句話。

  【只是沒有緣分。】

  沒有緣分。

  這四個字，像裂開的一道縫隙，又讓她開始想要退縮。

  她怕江言琛會像那台鋼琴一樣——她在展櫃外看了半年，還是沒有攢夠買它回家的錢，然後有一天，有一個人對它一眼鍾情，立刻將它買了回去。

  顧星洛回家的時候，伸手開燈，結果按了一下開關燈沒亮。

  她又試著按了一下，還是沒有亮。

  顧星洛當時第一反應是她搬過來住的這一陣子，電費用完了，她想在手機上繳費，但不知道戶號，只好給宋時軼發了條微信。

  他回了一條——

  【等我會啊，我在外面。】

  顧星洛推開門，拎著包站在玄關處，好一會沒敢關上門，走廊的燈映照進來，格外的安靜，偶爾有電梯滑動的聲音。

  顧星洛有個不太好的習慣。

  因為夜盲，她怕撞到或者磕碰到，所以每次都蹲在原地默默等著。

  之前在青昭，她在山上看不清路，所以站在原處，傻傻地想等天亮。

  顧星洛等了一會。

  先等到的，不是宋時軼的消息。

  是電梯開門的聲音。

  顧星洛往外看了一眼。

  江言琛回來了，他依然是晚上那樣子，只是外套的紐扣沒系，領帶稍微鬆了一點。

  「你……怎麼回來了？」顧星洛站起來，腳有點麻了，她扶著牆，「我也剛到，好像我沒電費了……」

  江言琛站在她面前，微微彎了彎腰，視線與她的平齊，似乎想要在她的眼裡，找到一些答案。

  顧星洛別開眼睛，不自然地問他，「你看什麼？」

  「看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江言琛又直起身子，然後抬手捂住她的眼睛，「轉身。」

  「幹嘛？」顧星洛緊張起來，她站在他的身前，還是聽話的轉了一下。

  「幫你想個事情。」江言琛淡著聲音說，「往前走幾步。」

  顧星洛乖乖往前走，還不忘了問他，「我家停電了……」

  江言琛沒回她，所以顧星洛敏感的想，今天是什麼日子？

  8月19號早就過去了。

  現在都已經九月了。

  能是什麼日子。

  周圍黑漆漆的，他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很讓她安心。

  顧星洛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等一會讓你睜開的時候再睜開。」

  「好。」

  顧星洛應了一聲，周圍很安靜很安靜，不知道江言琛在弄什麼。

  她緊張地問了一句，「房門你關上了嗎？」

  「關了。」

  「哦……你今天說的挺好的……恭喜你……」顧星洛實在沒記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胡亂的找著話題，試圖減緩一些尷尬。

  「你這麼早回來沒事吧？」她繼續說著。

  「睜眼。」他終於開口了。

  顧星洛慢吞吞睜開眼，她想說夜盲她看不清。

  但是，客廳里無比的明亮。

  而那光芒。

  是源於無數的蠟燭。

  蠟燭擺放在一台鋼琴上，燭火映亮了鋼琴的logo。

  雅馬哈的字體泛著金光。

  她的視線下滑，鋼琴的一角，刻著不太明顯的小字。

  顧星洛。

  guxi

  gluo。

  而鋼琴之上，擺著一個並不大的蛋糕，蛋糕上擺著一個小小的珍珠王冠，被薄紗簇擁。

  江言琛把一個鑽石發箍放在她頭上，輕輕地揉了一下她的頭髮。

  「生日快樂，顧星洛，」他說，「我終於可以，親口跟你說了。」

  燭光明亮，顧星洛的眼睛濕潤，鋼琴鋥亮反光，湛黑色的琴身，絲毫沒有被歲月留下痕迹。

  鋼琴上折射著她的身影。

  水墨的弔帶裙，外面一件黑色的針織開衫，她的長發散在胸前，頭上多了一個鑽石的王冠發箍，碎鑽在燭火下泛著細碎的光芒。

  江言琛站在她的身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是她漫長的青春里，失而復得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