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晉江獨發】
「小姐,到了，24塊，支付碼在前面。」
司機叫了她一聲。
顧星洛掃碼付賬,結果往窗外看了一眼——
「師傅？這是火車站嗎？」
顧星洛驚呆了，窗外的景象完全不是青昭市火車站,而是另一幅完全陌生的場景。
「對啊,火車站啊，」師傅說，「這就是青昭市火車站啊。」
「那個廣場啊,鐘樓，」顧星洛懵了，「我來的時候是從那邊來的。」
「哦姑娘你說的那是火車站老站,現在說火車站，都是這裡,這不上面寫著,青昭市火車站么,」司機問她,「你現在要去老站嗎？」
「對……」
顧星洛拿出手機看了看。
高鐵的次數很少，現在已經沒了。
反倒是火車,她在唐筠家買的車票，是晚上8:30的,這樣能十一點左右回去，雖然……在江言琛那裡可能不太好解釋，但眼下也確實沒了別的辦法。
20:30，也是青昭市回淮川的最後一趟車次。
顧星洛看著現在的時間，已經19:45了。
「師傅，八點半之前我們還能趕回去嗎？」
顧星洛有點絕望。
「我試試嘛,不好說，」師傅說，「唉也怪我，沒問清楚你到底去哪個站，現在老站都快沒人了，不曉得你來的時候看到沒哦，入站口出站口只開一個門了。」
「……看見了。」顧星洛說，「人挺少的。」
「現在青昭啊越來越不行了，工資低房價高，年輕人都往外跑，老站那邊說有樓盤改造呢拖了五年開發商都換了倆也沒消息，現在經濟都跑到了高鐵站那，你去看了嗎，那邊開了個購物廣場。」
顧星洛搖搖頭，青昭小城市，風土人情都很樸實。
「你是出去讀大學了沒回來嗎？」
「嗯。」
「老站那邊都沒什麼人了，計程車也不愛往那跑，拉不到客，綠皮火車估計再過幾年也要淘汰了，現在高鐵又快又方便……小姑娘對不住你啊，耽誤你時間了……」
顧星洛低聲說沒事。
只是她現在隱約的覺得不太安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顧星洛一次次的看手機。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看時間，還是看江言琛有沒有給他發消息。
挺意外地。
因為上午江言琛問過她之後，一條消息都沒發過了。
也沒跟她說晚飯做好了。
也沒說等你回來。
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江言琛做什麼都會告訴她一聲，現在這樣，翻到讓顧星洛有些不安。
覺得……江言琛是不是知道了？
她明明覺得很理所當然，卻又無端的很是愧疚。
顧星洛催了催師傅。
師傅說，「我已經開得很快了，現在青昭天天都有交警查酒架……咱想快也快不了啊姑娘。」
顧星洛看著時間。
20:05
20:07
20:10……
她一遍遍打開微信，江言琛的對話框上沒有任何提示。
顧星洛總覺得，自己心裡還有一絲希望。
車子到了老站的時候已經是20:20了。
顧星洛付款的手都在發抖，然後往入站口狂奔，身份證車票掃碼驗證，她緊緊地攥著車票去找檢票口。
大屏幕上滾動著，6號檢票口在一樓。
顧星洛一路乘電梯上去。
結果看到了只有檢票員站在那裡，前面的擋板已經落下。
「你好，還能檢票嗎？」顧星洛聲音有點顫抖，把手裡的車票和身份證遞過去。
「早幹啥去了，不行了，現在車已經關門了，」大姐說，「明早兒吧，喲你這是去淮川的車票，去淮川明天第一趟早上6:01。」
大姐說完，收拾了東西去洗手間。
顧星洛攥著車票獃獃的站在那裡。
火車站一直是個挺奇妙的地方，像是無家可歸的人最後的去處。
候車大廳里燈火通明，有工作人員走過來關了幾盞大燈，只留了一些小燈，仍然有種很淺淡的光。
長排的鐵制的椅子上，睡著幾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座椅下塞著他們大包小包的行李。
遠處的椅子上，一個年輕的男人戴著耳機忘我的打遊戲。
還有一個年輕的媽媽，懷裡抱著睡著的女兒，時不時的看向大屏幕上的車次。
顧星洛抱著自己的書包。
慢慢地走到了一排沒有人的椅子上坐下，這裡很空曠，異常的安靜，柱子上掛著的電視在循環的播放一條廣告。
是雲閱集團最新推出的居家智能機器人。
機器人叫mrstar。
是雲閱集團第五代升級的產品，由江言琛親自帶隊設計。
mrstar造型獨特，圓球型的設計，倒是更像一個電子監控。
廣告是說，您的居家智能陪伴型機器人。
——「mrstar，您的家庭管家，也是您的陪伴型居家寵物，mrstar守護您的生活，永遠等您回家。」
然後就是一段卡通的聲音。
mrstar：我可以照顧好你喲！
顧星洛盯著那個屏幕，眼淚無聲地積蓄。
一顆眼淚飛快的滾下來，她擦擦眼睛，還是決定給江言琛發一條信息——
只是眼淚砸下來，打字並不容易。
她又擦擦屏幕。
【江言琛，對不起，我今天晚上回不去了。】
手機振動。
【江言琛：說完。】
【顧星洛：太晚了，我去郝佳米家裡睡一天。】
江言琛那邊打字了很久。
顧星洛繼續打字：【明早就回去。】
【江言琛：要我接你嗎？】
【顧星洛：不用。你早點睡吧，晚安。】
江言琛沒有回復。
顧星洛熄滅了手機，無力地靠坐在鐵質的座椅上。
「轟隆——」
一道悶雷劃破了天際，大廳里閃了閃，外面窒息的安靜了一秒，然後傾盆的暴雨鋪瀉而下。
顧星洛驚得肩膀一顫，往窗外看了一眼。
廣場上亮著路燈，幾個賣飲料的攤販匆匆的收攤，路上的行人跑也跑不及，廣場上的計程車也走了。
顧星洛盯著那兒。
忽然就想到了。
七年前的那場暴雨。
江言琛瘦削而挺直的身影站在那裡。
「顧星洛，你把話說清楚——」
他倔強偏執地看著她，在暴雨里紋絲不動。
t恤貼著少年的身軀。
他的臉色蒼白，彷彿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氣。
然而讓她心痛的不是那一瞬間。
而是江言琛帶她去樂器行外看鋼琴的時候。
他眼底的笑意，在那一瞬間變成了茫然，破碎，受傷，然後又變成了固執和一種很卑微的乞求。
像是被人拋棄的小狗。
顧星洛抱著自己的包坐在那，那是她一生中最不願意回想的記憶。
曾經那年的除夕，外婆生病，她無家可歸，走到了火車站打算坐一夜。
也猶記得那個少年，穿著黑色的衝鋒衣外套，小跑著從出站口跑過來，
氣喘吁吁地半蹲在她的面前。
——「顧星洛，你信不信，有些東西，兜兜轉轉，還是會回到你的身邊？」
——「顧星洛，江言琛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你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你可以永遠相信江言琛說到做到。」
回憶里，少年頎長而清冽的身姿，一身黑色也藏不住的耀眼和清傲。
跟她說話時，坦然且含笑的柔光。
堅定，又盈著少年的意氣風發。
顧星洛無聲地流眼淚，然後伸手擦了擦，強迫著自己不要多想，火車站有24小時值班的工作人員，顧星洛打算淺淺的眯一會。
她很少做夢，也很少夢見過往。
但說不上是不是因為今天這一天經歷了太多的回憶。
顧星洛彷彿回到了大學開學的那一周。
——當時臨江也下了一場大雨，新生軍訓推后一周，這一周也基本沒課。
聽宋時軼說，江言琛被帶回了燕京他舅舅那邊休養看病了兩個月，終於去清華報道了，報道第一天就被一些專門拍新生的攝影師發到了網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江言琛他們男生宿舍門外的黑板上，本來貼著各種通告，結果被一些女生貼上了便利貼，全是一些表白的話。
顧星洛身上還有最後一千塊。
她拿了四百塊買了硬座的車票來回，想遠遠地看他一眼。
顛簸了很久，有六七小時，到了燕京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她渾身是汗，身上的短袖也有了些褶皺，整個人略微狼狽。
也因為剛開學的緣故，學校里門禁不嚴。
顧星洛遠遠地站在男生宿舍樓下。
看著幾個女生去貼便利貼，然後被宿管阿姨訓斥，「不能貼了！這不是你們表白的地兒！」
顧星洛遠遠的站在那。
聽著幾個女生說江言琛在圖書館馬上回來。
她一直站在樹下。
蚊子咬了她好幾個包。
她一直站在那，看著江言琛面無表情地走過去，然後將所有人的目光忽視，進了男生宿舍。
他身高高挑，走路的時候很快，旁邊有幾個男生一直跟著，應該是他的室友，看起來挺崇拜他的樣子，一直在跟他說話。
顧星洛想起以前。
江言琛每次都慢悠悠地走在她的身後。
偶爾跟她並肩，也會放慢腳步追尋她的頻率。
幾個女孩子走了。
宿管阿姨鎖了門。
顧星洛慢慢地走到了那個黑板那裡。
她輕輕地撕下了一張便利貼。
蹲在地上，從包里拿出了一支筆。
她一筆一劃的寫——
江言琛，對不起。
又劃掉。
江言琛，我也會想起你。
劃掉。
江言琛。
劃掉。
她不知道自己要寫什麼，蹲在地上默默地掉眼淚。
江言琛，我沒有討厭你。
你要好好生活。
……
「kxxx次列車已到站……」
大廳里響起了廣播。
顧星洛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睛。
然後彷彿看到了什麼幻覺。
在遠遠的光暈處。
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出站口那裡走出來，逆著光，明亮，又耀眼。
她睏倦模糊地盯著看。
江言琛平靜地站在她的面前。
身上穿著一件深黑色的衝鋒衣外套，拉鏈敞開著，裡面一件寬寬鬆鬆的t恤。
黑色的長褲，黑色的鞋。
卻散不開他眉心濃稠的情緒。
他站在她的面前，慢慢地半蹲下，一手扶在她身側的扶手上，一隻手抬起來，彷彿猶豫了一下。
然後抬起來，拇指很輕地蹭去她眼睛上潮濕的淚水。
聲音也平靜，卻也低沉堅定，「哭什麼，還能無家可歸了。」
「顧星洛，我還是來找你了。」
一如以往——
江言琛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你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江言琛會永遠找到你，永遠是你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