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晉江獨發】
顧星洛受的驚嚇不輕,保安幫她撿起地上的袋子和鑰匙,顧星洛卻彷彿看著什麼骯髒的東西,怎麼都不肯伸手接。
保安還以為顧星洛脾氣不太好——因為她的長相和氣質,冷臉的時候確實看著很難溝通,加之住在這裡的都非富即貴,有刁蠻脾氣情理之中。
於是保安讓大廳的前台把東西幫顧星洛送上去。
顧星洛也沒伸手接,電梯到家,顧星洛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前台幫她把袋子和鑰匙放在門口的鞋架上,告訴她有什麼事情可以按牆上的呼叫鈴。
顧星洛點點頭。
前台這才放心離開了。
這裡是一梯兩戶的大平層,也就是這一層除了她和江言琛外再沒別人。
走廊上格外的空蕩。
地上鋪著淺灰色柔軟的地毯,踩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牆壁上嵌著壁燈,還掛著幾幅歐洲田園風的油畫。
顧星洛站在走廊上,周圍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種死寂不亞於凌晨時分的馬路上,偶爾駛過了一輛車子,轟鳴后沉重的空曠。
顧星洛忽而覺得很難過。
明明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所有的情緒自己消化——那是因為她一直清楚,自己沒有人可以依賴。
小時候很依賴媽媽,周末肆無忌憚睡懶覺因為有媽媽叫她起床,給她做好早餐,
那年在青昭市,她第一次重新體會到那樣的感覺——黑夜也可以安心地往前走。
顧星洛鼻子驀地一酸,她吸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眼睛,最後拿起了鑰匙,打開了門進房間。
天都已經黑了,她忘記了開燈。
電腦屏幕也已經進入了待機模式,整個房間如一個密閉的大黑箱子,伸手不見五指。
顧星洛背靠著門,慢慢蹲在地上。
她不太確定自己在等什麼。
看了一眼手機,20:45。
十一點的時候,應林大概會來給她送夜宵。
晚飯時,她沒有問,應林主動說,江總要是忙完得早,明早八點多就能回來。
顧星洛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眼睛澀然,腰也不太舒服。
現在這狀態,也不是很想繼續畫畫了。
她覺得時間好像很漫長,又好像就在須臾之間——
門外似乎又傳來了電梯開門的聲音。
顧星洛起先也沒有覺得是江言琛會回來,她好像只發了幾分鐘呆,也不至於直接到了明天早上。
結果她的房門被人很輕地敲了三下。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顧星洛,我提前回來了。」
房門很輕微地震動。
顧星洛一聲不吭。
結果下一秒,她的手機發出了消息提示的聲音。
是江言琛給她發的簡訊——
【我提前回來了。】
因為之前在畫畫,怕錯過外賣電話,她常年靜音的手機重新開啟了消息提示。
所以那一道提示音很響亮。
江言琛站在門外,似乎有些訝異,他沒走,「顧星洛?」
顧星洛還是坐在門后不吭聲。
江言琛不太確定是怎麼回事,顧星洛家門前的鞋架上空空的,只放著一個塑料袋。
裡面一盒布洛芬緩釋片,一盒緩解疼痛的膏藥,還有一瓶眼藥水。
結合最近這一周,顧星洛緊閉房門,他一周都沒見顧星洛出過門,不免得擔心起來。
宅也不該是這種宅法。
江言琛又敲了敲門,「顧星洛,你還好么?」
顧星洛想說一句沒事,一張口,鼻子更酸澀了。
怕他聽出意外,她咽下了到口的話,慢慢打字跟他說,【我沒事。】
江言琛又敲了兩下門,這回沒再說話。
顧星洛默默坐在地上,無端心裡更難受了,也說不好究竟因為什麼。
她只是想,或許還是因為自己的潛意識在作祟。
——因為江言琛不會走。
因為她知道江言琛在。
江言琛那邊似乎靜默了,而後過了很久,她聽到了開門聲,關門聲。
她理應鬆一口氣,可心口卻彷彿被揪的更緊。
像站在懸崖上,平靜地、甚至是冷漠地看著對方越走越遠。
她的內心卻在無聲地崩潰:哪怕回頭再看一眼。
也就在這時,手機又響起了提示音。
是郝佳米發過來一個小程序鏈接,是現在當紅的網路測試,顧星洛在朋友圈看過朋友們分享的截圖,回答一些問題,然後測試你是什麼類型的人格。
「你看這個,超好玩!」郝佳米發過來一條語音,「星星,你測測看。」
顧星洛覺得擁有這個朋友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她的生活封閉寡淡,郝佳米經常給她分享熱門的搞笑段子,搞笑視頻。
顧星洛坐在門口,雙腿曲著。
她在黑暗中點開屏幕,一共就十幾道選擇題。
結果出來之前,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旋轉的等待中,空氣里異常的靜謐。
然後結果彈了出來——
【你是百分百的迴避型依戀人格,即便很喜歡一個人,你也會下意識地逃避。即便你的心儀對象對你表白,你還是會冷漠地轉頭就走。別人越喜歡你,你越被動。你喜歡把自己藏起來。如果進入一段關係,你需要很多很多明確的愛和堅定的選擇,和你相愛並不容易。】
顧星洛看著這段文字,眼睛模糊,好像隨便做的一個測試,都在提醒她:自己一個人才是你的最佳選擇。
顧星洛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她的腰更痛了,這像是一場無聲息的抗爭,她最終還是決定低頭,開門拿布洛芬吃了睡覺。
因為長時間屈腿坐著,她起來的時候腿發麻,扶著牆打開門。
然後就看到。
江言琛站在門口。
不知道他出差去了哪,從哪裡回來。
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擋風衝鋒衣,身形挺括恣意,倚靠著房門,似乎等的有些累,但仍然維持著那個姿勢。
看到顧星洛開門,他撩起視線看向她。
走廊的光很淡,他的頭髮掃過眉眼,一雙深邃平靜的眸子徑直地看向她。
將她的狼狽和沒幹透的睫毛盡收眼底。
她的眼眶泛紅,整個人很疲倦。
兩人的視線相撞,顧星洛拎著那袋子布洛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腰痛的厲害,她只能稍稍弓一下脊背緩解。
江言琛就那麼看著她,她心虛地想要逃跑。
「去醫院看看?」他開口叫住了她,語氣不辨喜怒,目光卻沉重地看著她,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痛了就吃止痛藥,不痛就繼續熬著?」
「我沒事。」
「我有事。」
「……」
顧星洛緊緊地攥著布洛芬袋子,一聲不吭地沉默了幾秒,她啞口無言,清了清嗓子說,「我很忙,我要吃藥睡覺了。」
「去醫院。」江言琛平靜地看著她,也沒有叫住她,也沒有拉住她,他說,「你想畫畫,也沒什麼必要把自己熬垮掉。」
「……」
「顧星洛,」江言琛說,「因為是我所以才逞強么?」
顧星洛覺得,這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
她從一開始,被他看到眼底的潮濕開始,就已經潰不成軍。
江言琛沉默地開車帶她去了最近的醫院。
顧星洛只能微微弓著腰坐在副駕上。
「疼多久了?」他問。
「沒多久,」似乎也終於知道自己這樣的回答太刻意,她只好又補了一句,「最近幾天。」
「睡了多久?」
「我睡得挺好。」
「……」江言琛握著方向盤,車子正開到紅綠燈口,異常的安靜,他側眸看向她,那眼神彷彿看穿了她的謊言。
「我信么?」
好一會,江言琛風輕雲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這三個字,真的很平靜。
甚至藏著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失落和嘲意。
江言琛抬手,把前視鏡朝她轉過來。
顧星洛一抬眸——
鏡子里的她,面色疲倦勞累,雙眼皮的褶皺很深,臉色很差,甚至有了淡淡地黑眼圈。
——的確。
「對不起。」她很識時務地低聲說了一句。
「對不起什麼,」江言琛開著車,說,「我沒有怪你,我只是覺得。」
「……」
他靜默了幾秒,繼續說,「我只想你照顧好自己,不開心也好,討厭看到我也好,照顧好自己。」
顧星洛的手指掐著手心,覺得心裡很悶。
想說,我沒有討厭你。
卻又,說不出口。
她只是轉過頭,看著江言琛的側臉。
他安安靜靜地開車,明滅的燈光掠影在他的臉上浮動,深邃,寂靜,還有一種不言而明的失落。
顧星洛知道,自己這樣的態度很讓人寒心,可她真的也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躲回自己的角落。
她的迴避,刻到了骨子裡,像一把遲鈍地刀,凌遲著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繩索。
他那麼想要拉住她。
可她卻希望,那條繩子斷掉就好了。
就算墜崖的是她,也比拖沓著看他受傷要好。
她常悲觀地想,他果斷一點走了才好,她就不用擔心有一天會失去他。 -
江言琛給顧星洛掛了個號,去拍了片子。
晚上的醫院人也不多。
走廊上白色的燈,讓顧星洛更加沉默。
彷彿重回了媽媽住院的那段時間。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鼻腔。
等待結果的時候,顧星洛的手腳冰冷地坐在椅子上。
江言琛也沉默地坐在她身邊。
她的手蒼白,指甲因為空調的冷氣而微微泛青。
護士叫了號。
顧星洛去取了ct片子和核磁共振。
值班醫生是個老醫生,戴著眼鏡接過來看了看片子。
顧星洛就坐在椅子上,江言琛跟著進來了。
「你這是腰肌勞損啊,工作是什麼?」醫生示意她過來,顧星洛坐過去一些,醫生伸手摁了摁她的腰側,「疼嗎?」
顧星洛微微弓腰,只覺得醫生摁過的地方錐心的疼,疼到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工作是畫畫。」她低聲說著,礙於江言琛在場,她不敢喊疼。
「你們年輕人長時間久坐不行,我看你這也不是短期了,得有很長時間,起碼小几年時間了吧?看看你這片子,有點嚴重了,但還沒到要手術的地步,」醫生問她,「平時有空嗎?」
顧星洛莫名覺得很難堪,說有。
「這幾年發作過很多次了是么?」醫生瞧了一眼,也猜到顧星洛不太願意說,「你跟醫生說實話。」
顧星洛心裡很堵得慌——因為她感覺到,江言琛的視線一直沉甸甸的,看著她。
「疼過幾次……躺躺就舒服很多了,有時候痛得厲害就吃止痛藥。」顧星洛低聲說。
「那是幾次嗎,別拖了,這陣子去康復樓那邊針灸和按摩一下吧,我給你開點葯,實在疼的厲害就吃藥,塞來昔布,依託考昔,你去拿葯吧,」醫生推推眼鏡說,「今天康復樓那邊還沒下班,你先去針灸一下吧,你再忍著我也看出來你多疼了。」
說著,醫生給她開了單子遞過去,「拿葯去吧。」
顧星洛攥著單子,覺得有些難受。
江言琛也沒多說什麼,他伸手,從她手裡拿過藥單,「去康復門診針灸,我去給你拿葯。」
「好。」
顧星洛憋出來一個字,按了電梯,但江言琛跟她一起進來了。
顧星洛抬眸看他。
江言琛平靜地看著她,直說,「我怕你跑了,我先把你送過去。」
「……」
顧星洛這個想法,剛冒了個頭。
就被江言琛準確地熄滅了。
顧星洛就這麼被江言琛送去了康復門診科,現在的病歷都是聯網的,晚上人也不多,值班的護士一下知道是她了,「顧小姐是嗎?」
「是我。」
「你去6號診室準備一下吧,給你準備了一次性的衣服,針灸師在準備了馬上過去。」
「好。」
顧星洛也沒了跑的機會了。
只能慢吞吞地去診室等著。
江言琛是看著她進去的。
而且一會也沒走,直到針灸師端著工具進去,開門的時候,他看著顧星洛已經換好了藍色的一次性無菌服,這才準備去門診給她拿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