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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晉江獨發】

  也沒什麼意外,顧星洛今晚還是失眠了。

  郝佳米睡眠質量挺好,忙完工作倒頭就睡。

  顧星洛今天也不想畫畫,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亮著的小燈發獃。

  其實她真的習慣了每天過著空蕩蕩的生活,結果現在一切好像都被攪亂了。

  她又開始控制不住地想到邱遇楓說的話。

  ——「哦,三年前,在岳峰路,我看見江言琛了。要不是看宋時軼發的,我還以為江言琛沒去清華,去了臨江大學呢。」

  讀大學那幾年。

  江言琛似乎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只是她偶爾會在宋時軼的朋友圈中看到他的動態。

  他沒再來找過她,也沒有來見過她。

  宋時軼去讀了國防大學,但國防大學和清華都在燕京,他們兩人還是偶爾能見到。

  顧星洛有時會沉默地點開宋時軼的朋友圈,那還是一條合影,有宋時軼,有江言琛,還有幾個不認識的男生。

  配文是:江言琛,苟富貴啊哥。

  沈浩然在下面點贊:哇靠,我聽說了,前陣子清華的大學生機器人比賽是不是!我偶像牛!

  宋時軼回復沈浩然:/流淚,兄弟,你偶像都已經快被特聘了,我們兩個還是菜如老狗為論文累斷腰。

  顧星洛想點個贊,但手指輕輕蹭了蹭屏幕上的照片,還是沒有點下去。

  她看著照片中角落裡江言琛的剪影。

  他看起來比最後一次見面時變了一些,依舊是人群中最矚目的少年。

  他坐在一個光線略微昏暗的包間一角,寬寬鬆鬆的白t,戴了一副黑色的半框眼鏡,輪廓依舊冷冽瘦削,他明明是今天的主角,卻又如此格格不入。

  顧星洛最後只默默地存下了那張照片。

  她的手機上,甚至有一個被隱藏的、設置了密碼的相冊,裡面存著為數不多的照片,像是她晦暗人生中所有的寶藏。

  裡面,有一小半都是江言琛。

  她偶爾關注過,偶爾會點開清華大學的官博,像是在茫茫的人間,捉住他路過的風。

  有一回清華校運會的一組照片上了熱搜,她恰好看到。

  其實那組照片很高糊,熾烈的陽光,藍天白雲,有一個男生坐在看台上,黑色的t恤,裸-露的肌膚冷白,即便很模糊,還是讓人一眼淪陷,不難看出骨相的優越。

  下面很多人都在問求問這誰。

  置頂的評論是:清華校草學霸,s省高考狀元進來的,好像是來看舍友打羽毛球。

  顧星洛第一次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臨江又在下雨,宿舍里暗暗的,甚至降了溫。

  她覺得有種難言的心酸和坦然,他過得很好,還是一如以往。

  她也自認為,最後一面真的很難堪,也不會自作多情地把邱遇楓說的話太當真,或許真的只如江言琛所說的,只是路過而已。

  最後一次見面前那幾天。

  江言琛的錄取通知書被寄過來,但江言琛的小姨去外地培訓了,江言琛還在燕京沒回來,於是錄取通知書被她暫時收著,等過幾天給他。

  但江言琛遲遲沒回來,直到八月十幾號,顧星洛要去辦手續,只能在微信上問了江言琛一句,江言琛說19號。

  他還補了一句,說有一件禮物要送給她。

  19號那天,江言琛風塵僕僕趕回來,一看就是長途奔波,臉上有些倦意,一雙眼睛卻又明亮,像是藏不住的欣喜。

  顧星洛把錄取通知書遞給他,想回家。

  江言琛一眼看到她的手,擰眉問她,「怎麼弄的?」

  顧星洛抽回手藏在身側,「沒事,前幾天不小心摔倒了。」

  「真的?」

  「騙你做什麼。」

  江言琛還想問什麼,但顧星洛的態度確實冷漠,他也只能信以為真。

  那份錄取通知書,江言琛卻隨手放到一旁,拉著她的手一路小跑。

  「帶你去個地方。」

  青昭市八月還是很熱,那幾天天氣預告一直說最近有強降雨,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悶熱的風中攜帶著不易察覺的潮濕。

  江言琛拉著她跑到那家琴行。

  琴行中,幾個工人在包裝那台三角鋼琴。

  江言琛溫聲跟她說,「顧星洛,繼續彈琴吧。」

  「……」

  顧星洛別開頭,看著裡面的那台鋼琴。

  乾淨,鋥亮,黑白的琴鍵。

  「江言琛,我不想彈琴了,以後也不會彈琴了,」顧星洛用力地忍下眼淚,故作冷漠地說,「我也不會回青昭市了,也不會去燕京。」

  「……」

  「我從來沒答應過跟你一起去燕京,那都是你自以為我要去的,」顧星洛說,「我也不喜歡彈鋼琴。」

  顧星洛本來24號才去臨江報道,但她不敢看江言琛。

  外婆家裡擺放的物件都已經全然陌生了。

  她甚至沒有自己的卧室。

  整天睡在沙發上,還要終日小心翼翼。

  因為有時候大姨夫應酬完回來就很晚了,聲音很大,她縮在沙發上努力裝作睡著。

  早上五點多,大姨又起床開始做飯。

  大姨在吃飯的時候若有似無提醒她,「既然咱們兩看生厭,你就早點去學校報道。」

  顧星洛不敢讓江言琛知道,也不想讓他知道。

  她在19號那天就收拾了東西,買了去臨江的車票。

  江言琛固執地跟在她的身後——

  「顧星洛,你把話說清楚。」

  「顧星洛,你不能就這麼一聲不吭走了。」

  「顧星洛,你把話說清楚。」

  那是顧星洛一輩子里走過最艱難,最漫長的一條路。

  江言琛固執地跟著她,怎麼都不肯回頭。

  顧星洛去讀大學,可笑的是連一個行李箱都沒有,就只背了一個書包,裡面裝著她的錄取通知書和幾件換洗的衣服。

  「沒什麼好說的。」

  「我也不會回來了。」

  「我本來就是個爛人,你早就應該知道的,」顧星洛平靜地說,「我沒有父母的管教,也沒有人教我什麼是對錯,我們只是做了兩年同桌,別把我想的那麼好,你覺得意難平,那就早點認清我好不好?」

  「顧星洛,你不差。」

  「顧星洛……」

  顧星洛還是決絕地背著包檢票進站。

  在拐角處,她用餘光向後看了一眼。

  少年站在火車站的門口,眸光破碎卻又固執的看著她。

  外面的天陰的更厲害了。

  她坐在冰冷的候車室椅子上發獃。

  有人進來,說終於下雨了,要涼快一點了。

  「對啊,下的還挺大,早點下就好了,這天快熱死了。」

  候車室很安靜,玻璃窗也不是很隔音,隱約能聽到外面瓢潑大雨的聲音。

  她坐不住,跑到另一面窗戶那裡向外看。

  火車站廣場已經空掉了,連一些等客的計程車都慢慢走了。

  空無一人的廣場上,江言琛仍舊偏執地等在那裡。

  他的脊背挺括,衣服被淋濕透了,t恤貼在身上,少年的身形頎長,落魄至極,也難掩他的耀眼。

  顧星洛的手掌貼在玻璃窗的角落,右手上有一道難看的疤痕,前不久才拆了線,縫針的痕迹發紅,顯得有些猙獰。

  她眼眶泛酸,眼淚滾下來,她飛快的伸手擦了擦。

  顧星洛前面這十八年,哭的次數很少。

  以前媽媽告訴她,女孩子不能總哭,她問是不是哭不好,媽媽說,是因為女孩子的眼淚太珍貴了,不能掉眼淚。

  她問媽媽,那不開心怎麼辦。

  媽媽說,不開心的事情要解決,掉眼淚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於是顧星洛很少哭,也一直自認活的冷靜,可能在別人眼裡,是她太冷漠。

  媽媽生病的時候她沒有哭,她說媽媽你好好治病,你會好的。

  媽媽去世的時候,她哭了一次,因為覺得事情好像沒法解決了,她不能接受沒有媽媽。

  她在媽媽下葬那天晚上一直哭,卻也再也沒有媽媽念叨她。

  那天她一直強忍著眼淚,直到回到家裡,家裡一切的擺設還停留在幾個月前,冰箱的冷凍里還有媽媽住院前給她包的水餃——

  「星星,這邊玉米鮮肉的,這裡是蓮藕鮮肉的,這裡是素餛飩,你不愛吃青菜,就多吃點水果,冷藏里有媽媽給你買的蘋果和火龍果,你記得每天吃……」

  水餃她一直沒捨得吃。

  就一直凍在冷凍層。

  她盯著那些水餃,哭的不能自已。

  可後來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她只敢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想媽媽,她也不想讓外婆看到。

  而現在。

  是她要跟江言琛告別了。

  她生命里,短暫遇到的溫暖明亮的人。

  短暫的,為她照亮過一段路。

  在她晦暗且乾涸的生命中,留下過一段不可磨滅的獨家回憶。

  他那樣耀眼而矚目的少年,應該永遠活在陽光下,與溫暖的人一路同行。

  她不是、也不會是那個溫暖的人。 -

  顧星洛跟郝佳米在海豚灣酒店住了三天。

  兩人原本計劃多住幾天的,但是郝佳米工作還忙,顧星洛也很體諒她,說沒關係她先回家就是了,以後又不是不能見面。

  「我都覺得我像個渣女,每次都沒什麼時間跟你一起玩,我過年的時候有年假,等過年的時候我帶你出去玩。」

  「好啦,你好好工作。」

  顧星洛笑笑,跟她一起打車回去,郝佳米直奔公司,顧星洛重新回了春江璽樾。

  那三天一直都沒怎麼見到江言琛。

  顧星洛乘電梯出來的時候,走廊依舊安安靜靜,對門也緊緊關著,似乎江言琛真的挺忙的。

  顧星洛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打算繼續畫畫的時候,手機跳出來了一條簡訊,緊接著就是前幾天對接的合作方給她發的消息——

  「老師您前幾天的畫定稿啦,稿費已經打給您了哦!注意查收~」

  顧星洛回了個好,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銀行,驀地想起了一件事。

  顧星洛拿出手機翻找了一下最近通話記錄,找到了前幾天她未接的那通臨江市的號碼,猶豫了一下撥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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