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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五束光

  15

  路軫:「跑什麼?」

  聲音在溫泱背後響起,她硬著頭皮慢慢轉過身,像個被教導主任拎出來批評儀容儀錶的學生。

  「沒。」

  看著她,路軫微微眯起眼睛。隨後輕輕嘆了口氣:「溫泱,你以前數學考砸了把考卷藏起來就是這副做賊心虛的表情。」

  那次事情溫泱記得,那時候路軫已經幫自己補課了,但明明感覺自己一直在進步,可有一次測驗溫泱的數學還是考砸了。

  她不好意思把考試的事情告訴路軫,就偷偷把考卷藏起來了,沒想到還是被路軫發現了。

  溫泱自認為那天的表情和平常沒有什麼區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的。

  他當時從溫泱的書包夾層了拿出了她那張考卷,之後耐心把上面溫泱所有的錯題和蒙對的題目都講解了。

  等路軫把所有的題目都講完,他似是在安慰人:「沒什麼的,這些題目超綱了所以有難度,但是掌握了,了解了之後就覺得其實它們很好理解也會變得很簡單。」

  他總是這樣安慰人。

  咖啡店裡,溫泱被他翻了舊賬,成績一直是她人生的弱勢項目。

  挽尊似的辯解:「那次你也說了考卷超綱,我不會題目很正常。」

  「嗯。」路軫點頭,和之前一樣坐在客座上,手搭在檯面上。

  店裡晚上也會亮著幾盞小燈,那幾盞燈一直沒關,此刻頭頂的燈光自上而下落在他身上,骨相立體,光在他臉上打出陰影,睫毛和髮絲鍍上金色。

  「所以,剛才你看見的畫面對你來說是超綱的,未知的。但那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好好解釋一下。」路軫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她叫林姝彤,我不喜歡她。我和她之間以前沒有什麼,以後也不會有什麼,關於結婚的提議我也只對你說過。所以不用在意她,我剛剛只是看她穿著高跟鞋差點摔倒,下意識扶了一把,如果不扶她可能直接從階梯上摔下去。你別誤會。」

  他的解釋很完美。

  原本縈繞在溫泱心頭的負面情緒一瞬間消失了,她有點開心,但還是死鴨子嘴硬:「……我沒在意,也沒誤會。」

  說完,她聽見一聲短暫的笑聲。

  抬眸瞥過去的時候也看見了路軫臉上還沒有徹底消失的笑容。

  路軫:「溫泱不要對我撒謊,我給你補了三年的課了,我很了解你。」

  就像是小道士在千年老狐狸面前班門弄斧,溫泱撇嘴:「你這樣看穿我,你讓我以後怎麼和你在一起?幹什麼虧心事你都知道。」

  他又笑:「只要不是原則性的背叛,其他什麼事情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說了,我給你補了這麼久的課……溫泱。」

  他突然嚴肅了,喊她名字的語氣真摯。

  「溫泱,我對你多有耐心,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當然知道。

  不論一道題目在最開始他說多少遍自己都還是不理解,或是理解過後再變通她又錯了,路軫都會耐心地給她解釋,給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

  他對自己彷彿有用不完的耐心。

  見她不說話了,路軫便繼續問:「還有什麼想知道嗎?我都告訴你。」

  或許是工作了的原因,習慣了和人交接工作或是聽人彙報工作,他喜歡直來直去一次性把話說完。

  心裡藏著事情,那些事慢慢地就會變成誤會。

  就像是藏在陰暗潮濕處的麵包,慢慢就會爬滿黴菌。

  溫泱長長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問問你……」

  有一種預感在心裡變得強烈,他覺得會是自己想聽到的那些話。

  路軫引導:「你問。」

  她幾乎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了,心如戰鼓:「我想問問你,關於之前說的結婚提議是否還有效。如果有效的話,我們結婚吧。」

  聽見溫泱的話,路軫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內心裡的海嘯和現實中對調,海底大地震,海面卻平靜。就像是此刻的他,手微微發抖,但是他表情卻依舊不動如山。

  「結婚提議對你沒有時效性,永遠有效。」

  只要她願意,只要她隨時點頭。 -

  結婚前,路軫還有一個需要見的人。

  單機象棋玩多了也無聊,但是和別人線上一起玩,路留青難勝一場。

  思來想去,猶豫著要不要給自己找個老師,正糾結著的時候,助理過來敲響了病房的門:「小路總來了。」

  路留青眼睛還盯著平板看,臉稍稍偏向助理站的方向:「他怎麼來了?」

  助理也不知道,但是把總部白天彙報過來的信息說給路留青聽:「上午的時候一切正常,下午的時候林小姐帶了一些下午茶的甜心餅乾去了總部,她和小路總兩個人在會議室里沒有聊多久的天,隨後林小姐就離開了。小路總把林小姐送出了總部,接著又去了總部對面的咖啡店。」

  將助理口中的話放入腦中一張類似於蛛網一般的信息庫,將零碎的信息與鬧鐘資料庫組織在一起,路留青猜得七七八八了。

  「我不是叫你過兩天去林家嗎?你去了嗎?」

  助理:「我原準備後天去。」

  「你明天就去。」說著,路留青叫助理把路軫叫進來。

  病房裡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那逢場作戲的氧氣面罩掛在一旁看上去孤零零的。推門進去時,平板里傳來模擬的象棋落子的聲音,還伴隨著系統女生甜美的「炮——」。

  病床上的人沒有分給他一個多餘的眼神,語氣有點敷衍:「你怎麼來了?」

  「我來是想告訴爺爺,關於結婚的人我已經有了選擇了。」路軫頓了頓,擺出自己的誠意,「我也願意去國望。」

  路留青微微眯起眼睛:「為了她都願意去國望了,看來你很喜歡她啊。」

  「沒有。」路軫神情沒有任何一絲變化地說著違心的話,就像是在和路留青彙報工作一樣,「只是不想……」

  路軫說到這故意一頓,勾了勾唇繼續說:「爺爺身體好像不太好,我怕我和林小姐結了婚之後,她總和您說夫妻的事情,讓您多操心。」

  路留青呵了一聲,明擺著說林姝彤是他的眼線。

  將老爺子的怒氣點上來了,路軫擺出自己的誠意:「我可以幫你處理掉傅叔叔。」

  病房裡一瞬間陷入死寂,路留青一愣,隨後看了眼站在病房裡的助理。他將手裡的平板放到床頭柜上,助理有眼力見地將病床搖起來。

  路留青放長線:「我可沒有說過你傅叔叔礙我的眼,他大半輩子都奉獻給了國望。我感激他還來不及。」

  路軫沒有戳穿,路留青大半輩子都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將手下的公司做到現在這個規模,就路軫的伎倆他一眼就能看破。

  而和千年狐狸一起唱聊齋,不過是跟著一起裝糊塗。

  「我舉報傅望的時候,導致傅叔叔手下的『簡·居』還有國望的股價都跌了,但我聽說傅叔叔一個遠房的親戚在國望股價下跌的時候買入了。不久前您住院,這個人同樣也買入了總部的股票。」說著,路軫臉上突然多了一抹笑容,「傅叔叔一直沒找我麻煩,一是傅望的罪證已經板上釘釘,二當然是有爺爺保護我,三嘛……傅叔叔是要維持表面穩定還是希望股價下跌……」

  說到這裡,路軫不再繼續,這些事情他知道路留青心裡也跟明鏡似的。

  而路軫多此一舉說出來,不是為了給路留青解釋,只是為了告訴路留青,他也知道這些事。

  「當年我送給傅家百分之二十的國望股份算作你爸爸娶傅麗華的聘禮,後來你爸爸出軌,你媽媽又懷了你,我就又給了傅家國望的股份,還提拔了傅萬進算作我們家的賠禮。但我已經規定了他不可以有私下購買股份的行為。你爸爸去世之後,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漸漸放權給他,讓他在國望站穩了腳跟。哼,現在他權利握久了就忘了國望原本是姓路的。」路留青那張滿是歲月痕迹的臉閃過一絲狠厲,「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我的心血去玩髒的,現在太多人覺得國望姓傅了,他可以死一萬次,我的心血不能因為他被毀了。現在,確實應該踢他出局了。」

  說著路留青看向路軫,似是詢問,但語氣絲毫沒有商量的意思:「能辦到吧?」

  路軫垂著眼眸,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能。」

  「娶她吧。」路留青揮了揮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繼續開始下象棋,「我同意了。」 -

  等紅本子拿到手裡了,溫泱還有點不真實感。昨天她才和媽媽哥哥扯謊說自己和路軫開始交往了,結果今天就領證了。

  內頁是她和路軫的合照,還有他們倆的名字等等的信息。

  他穿上了先前丟在車裡的西服外套,將手裡的結婚證都交給了溫泱保管。

  今天正好沈宓出院回家了,時間也不早了溫泱不打算再去開店。在民政局門口準備和路軫分開,他沒走:「結婚第一天總不好叫你打車回去吧。」

  「你不上班嗎?」溫泱記得今天是工作日。

  路軫上了車:「不差這麼一會兒時間。」

  從民政局開車回溫泱現在住的地方還有一大段距離,這幾天她一直在醫院陪護睡得也不好,明天早上很早就醒晚上也睡不著。他開車很穩,溫泱坐在副駕駛上有些打瞌睡了。

  少眠加上勞累的睡眠王炸組合,她招架不住,還沒開上高架,路軫就聽見副駕駛上傳來細細綿長的呼吸聲。

  就像是以前讓她做數學考卷一樣。

  ……

  溫泱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脖子不受力,腦袋歪向一邊,她突然驚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她住的小區外面了。

  門樓上掛著小區的名字。

  溫泱抬起有些發麻的手臂,車子也不知道在小區門口停了多久,他坐在旁邊用手機回著別人的信息。

  聽見旁邊傳來的動靜后,路軫把手機放下,重新發動車:「住在哪一棟?」

  「進小區然後一直開,看到我們小區的物業大樓之後,朝著右拐。」溫泱抿了抿嘴巴,還好沒有流口水,「你怎麼沒喊我?我睡了很久嗎?」

  「沒多久。」路軫開到小區門口的升降桿處,保安例行過來詢問。

  溫泱湊過去:「16幢的業主。」

  等著車慢慢開過升降桿,門口減速帶讓車晃動,溫泱才反應過來:「你就送到小區門口,我自己可以走進去。」

  路軫手搭在車門上,將車窗升上去:「泱泱,我都到這裡了,還不讓我上樓看一下阿……」

  他一頓,改口:「媽媽嗎?」

  改口倒是很快。

  工作日這個時間點原本小區緊張的停車位現在無車問津。路軫臨時把車停在溫煥的停車位上,跟著溫泱一起下車。

  手裡還拎著兩份從後備箱里拿出來的補品。

  溫泱驚訝,想上手去幫忙拎:「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避開了溫泱的手,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說:「不重。」

  這片小區不算新,但比起老小區也算是新樓盤。

  她家在十七樓,電梯里貼滿了小廣告的紙條,物業也找人來處理過但可惜屢禁不鮮。迎面從電梯里出來的是中介帶人來實地看房子,她站在旁邊等人從電梯里出來了才進去。

  密閉的空間殘漏上一批乘客身上的香水味。聞著有些刺鼻,她按下「17樓」的按鈕,電梯門緩緩在眼前關上。

  「我還沒和我媽說……」

  「我知道。」

  「我需不需要去見見你家裡人?」

  「暫時不需要。」

  中途沒有人上電梯,電梯靠層的時候聲音有點大。溫煥給沈宓辦理完住院手續之後又去上班了,等他們開門進去時,只有沈宓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薄毯子,聽見開門聲也猜到了是早上臨時出門去辦事的女兒回來了。

  只是沈宓朝著門口望過去,不僅有溫泱,還有一個高高大大的小夥子。

  昨天已經和沈宓說過自己在和路軫交往,溫泱換上室內那雙小兔子的拖鞋,將溫煥的拖鞋找出來給他:「媽,這是路軫。」

  沈宓經過溫泱這麼一提醒便從路軫的臉上看出了六年前那個常來家裡幫溫泱補課的少年人的影子。

  溫泱說完,又看了看路軫,在猶豫昭然若揭般的「路軫,這是我媽」需不需要說出口。

  他顯然沒有六年前第一次去自己家時候那麼拘束了,開口稱呼也沒喊錯,叫的是「阿姨」。

  將手裡拎著的補品放到門口:「聽泱泱說您身體不好,住院的時候沒有空來看您,聽她說您今天出院就上門拜訪一下。」

  沈宓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出現了:「太客氣了,快點進來坐坐。」

  溫泱被沈宓喊去給路軫泡茶:「柜子里有白茶,你去燒壺水泡個茶。」

  溫泱應聲剛要走,路軫反應很快地將她拉住:「別麻煩,白開水就好了。」

  他雖然說了不要麻煩,但是家裡也沒有熱水了。溫泱用水壺重新煮了壺熱水,心思放在廚房外,也不知道沈宓會和他說什麼。期間放在包里的兩本紅本子就像是個定時炸彈。

  趁著兩個人在客廳里聊天,溫泱拿著包跑回了自己的卧室,藏在哪裡都不太保險,思來想去她翻出冬天的衣服,將證件藏在了今年不穿的棉衣里。

  廚房裡水沸騰,開關也跳了。

  等她泡完茶端著水杯出去的時候,沈宓已經問完了路軫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得知他今天是請假過來的,下午還有回公司上班,沈宓開口留他吃午飯。

  溫泱下意識幫他拒絕:「媽,他下午還要上班。」

  話音剛落,兩道視線齊刷刷地投向她。

  「就是要上班你才要留他吃午飯。」沈宓說著,從沙發上起身,「我去買菜做飯。」

  「阿姨您身體不好。」路軫跟著起身。

  就在溫泱以為他會跟自己一樣拒絕的時候,只聽他開口:「我和泱泱去買菜做飯,您好好休息。」

  這片區域有一個比較大的商場,大部分人買菜都喜歡去負一樓的超市裡。溫泱坐在副駕駛上給他指去商場的路,她將話提前撂下了:「我不會做飯做菜。」

  路軫觀察著路況:「我知道,以前在你家幫你補課的時候,聽說過。」

  他手扶著方向盤,突然一笑,繼續說:「能做飯但不能吃。」

  沈宓以前是家庭主婦,全權負責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她以前甚至為了能更好的照顧丈夫和孩子還去上過烹飪課、營養課和甜品課。

  做飯的技能沒有傳授給溫泱。

  不過五分鐘的路程,路軫將車開到地下停車場,今天是工作日,這個時間點商場里都沒有多少人。他將車停在靠近超市入口處的車位上,只穿著上午拍結婚照時穿著的白色襯衫。

  領口紐扣還開著兩個,也沒系領帶。

  他似乎總逛超市一樣,大致知道超市各個商品的分類,找到了了果蔬區和生鮮區。

  冰櫃里擺著厚厚一大塊冰,上面是冷凍的魚蝦和一些雞翅雞腿。

  路軫拿過一個袋子,將襯衫的袖子捲起來,把袋子當做手套一樣,站在冰櫃旁認真地挑選著蝦。

  溫泱沒見過他辦公的樣子,但見過他認真寫作業解題的樣子,如果只看肩部以上,他現在認真挑選河鮮的樣子彷彿是在完成一項多麼了不起的工作任務一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的路軫心情很複雜。

  複雜得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可能是前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可能是和他結婚這麼大的事情是偷偷進行的,可能這段婚姻她心裡是嚮往的卻又感覺抓不住。

  他將一樣樣蔬菜和肉類都放在購物車裡,視線落在旁邊的蔬菜上,回頭剛想開口又閉上了嘴巴。

  看他欲言又止,溫泱問:「怎麼了?」

  「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你家有什麼調味料,但估計你不知道。」路軫說著,發現溫泱略有些落寞和發獃的樣子,以為她不喜歡生鮮區的味道。手搭在推車的車把手上,「馬上就好。」

  他帶著溫泱去買調味料。

  調味料架上琳琅滿目種類繁多,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明明只是看調味料,她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很帥氣也很專業。

  「你會做飯?」

  路軫挑選調味料的時候購物車的控制權到了溫泱的手裡,她手肘撐在上面,人微微前傾,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雙腳離地。

  路軫看見了她懸空的腳,一隻手按在購物車前端,防止車前面翹起來使得她摔跤。

  將手裡東西放進車裡:「會。以前我媽媽身體不好,從小學五六年級開始就是我做飯。」

  他們買了不少的東西,等結賬的時候溫泱才看見購物車裡擺著的幾盒巧克力。

  掃描的收銀人員正等著溫泱手裡的東西,出聲提醒,她才慌忙遞過去。她記得自己沒有買這些東西。

  路軫拿著手機和和購物袋在裝掃完碼的東西,將巧克力和其他東西分開裝。歸還購物車之後他一個人拎著全部的東西,溫泱想分擔,最後只得到了最輕的裝著巧克力的那個袋子。

  「買給我的?」溫泱不覺得他會喜歡吃這個,巧克力這種東西也不像是送給她媽媽的。

  路軫笑:「還真不是。」

  自作多情讓溫泱有點不好意思,耳朵發紅。然,聽他開口繼續說:「算個喜糖。」

  似乎覺得有點不正式,不鄭重。他補了句:「先行版。」

  一瞬間溫泱感覺耳朵上的燙意傳到了臉頰和脖子上,就連呼吸都差點忘了怎麼做。

  ……

  路軫不是開玩笑的,他是真的會煮飯做菜。沈宓的圍裙是和溫泱從店裡拿回家的。一樣的深棕色圍裙上面印著一個白色的鹹魚logo。她幫路軫在腰后系了一個蝴蝶結。

  沈宓派溫泱在廚房裡幫忙,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是能拖的後腿不少。

  見她動手能力實在是太差,路軫就只讓她在旁邊看著。

  動不了手,她就開始動口。探出個腦袋站在他身後提問做菜的學問。

  路軫和以前給她講題目一樣,一一解答。將鍋燒燙,倒入油。手裡拿著瀝水的菜籃子,瞥了眼胳膊旁邊探出來的腦袋:「躲後面,小心油濺出來。」

  溫泱站遠了一點,看他面對冒出鍋的火舌還面不改色,單手握著鍋柄,顛勺。

  廚房這個戰場,他統率三軍。

  油鹽醬醋聽他號令。

  他遊刃有餘地像是使用魔法,將一道道菜全部都變了出來。那一刻溫泱好像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麼在超市的時候會覺得心情複雜了。

  他幫自己解決掉了很多麻煩,他在工作上出色,還會做飯。自己以前喜歡他,少女時代也幻想過和他結婚,可當一切都變成事實,而事實卻沒有那麼夢幻。

  他娶自己是因為和自己熟,是因為不願意娶爺爺介紹的人。

  不是因為喜歡自己。

  如果以後他找到了喜歡的人了呢?自己是不是就要退出了?

  她這些小心思藏在心裡,丟進灶爐的火苗里,小心思被燒得吱吱作響。她想到這一點,心也在吱吱作響,喊著難受。

  吃過飯後,路軫回去上班了。溫泱待在家裡休息陪陪沈宓,沈宓讓她下樓送送路軫。

  電梯在一樓,按下下行鍵之後才慢悠悠地爬上樓。

  溫泱小聲:「對了,我最近還是想和我媽住在一起。」

  沈宓這個病已經將可以相處的日子限定了天數。她想多陪陪沈宓,如果搬出去和他一起去住,白天再開店那麼能和媽媽相處的額時間就更大大減少了。

  路軫同意了:「正好我現在住的房子比較小,新的婚房還不能馬上入住。」

  她把路軫送到了樓下,目送著他離開之後,她又在原地站了會兒。手揣在上衣口袋裡,摸到了手機,便順道拿出來給盧穎發了個信息,告訴她明天可以來上班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和盧穎解釋店鋪又可以繼續使用,不過小姑娘也沒在意,只以為是溫泱家的私事,她把這當做是溫泱好人有好報。

  回家之後,沈宓正在收拾餐桌。溫泱換上室內拖鞋走過去,從沈宓手裡拿過抹布:「媽,我來。」

  「小路走了?」

  溫泱一時間還沒將小路和路軫這個名字聯繫起來,略有遲疑地點了點頭:「走了。」

  沈宓:「那孩子挺好的,看著也靠譜。」

  溫泱知道沈宓後面再要說就是什麼託付終身了,她趕忙收拾好了桌面去廚房洗碗。

  還沒戴上洗碗手套,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溫泱一看是舅媽乾脆沒有接,也沒告訴沈宓舅媽打電話過來了。

  只是電話一個接一個地來了,她回頭看了眼,沒看見沈宓,便走過去將廚房門關上,生怕沈宓會聽見什麼。

  「喂。」

  語氣冷冷的。

  「泱泱啊,是這樣的。店鋪舅媽已經賣掉了,我們這邊已經在辦手續了,你快點搬走吧,不然我怕會影響我們後續交付尾款……」

  溫泱沒聽完,直接把電話掛了,順手還把舅媽的電話號碼拉黑了。 -

  有的時候路軫覺得張致堯不應該在現在這個部門,應該去人事。自己上午請假,他下午開始上班前蹲到了回來的路軫,問他上午請假去幹什麼了。

  路軫將手裡的巧克力丟過去,張致堯眼疾手快一把就接住了,看到是巧克力之後笑:「這也不是七夕也不是萬聖節,突然給我送巧克力是幹什麼?」

  張致堯剝了一顆往嘴裡丟,只聽路軫悠悠開口:「喜糖。」

  張致堯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嘴巴里可可味濃郁,堅果料十足的巧克力吃著價格挺貴。

  路軫繼續說:「我結婚了,這是我的喜糖。」

  「咳咳——」

  料足又大的巧克力球瞬間嗆嗓子,張致堯掐著脖子捂著嘴巴咳嗽了好幾聲,漲得臉和脖子通紅:「什麼?」

  知道他其實聽見了,路軫懶得重複一遍:「沒什麼。」

  張致堯扯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來:「你說你結婚了?我們才多久沒見?多久沒聯繫?十幾個小時?又不是十幾個月,你突然就結婚了?」

  路軫打開電腦:「嗯,上午請假去領證的。」

  張致堯還是接受不了,他還是覺得路軫在開玩笑:「和誰?之前來我們公司找你的那個?」

  路軫:「溫泱。」

  張致堯覺得他就越活越回去了,重新回到愚人節:「跟她?你爺爺知道嗎?你爺爺能讓你娶她?你不是說過以前她哥哥總是跟著傅望一起欺負你嗎?你這是報復她?」

  「我要去國望了。」

  像是在答非所問。

  但是張致堯一瞬間就明白了,放出他要去國望的消息到現在路留青都沒有動作,但現在把路軫和溫泱結婚的消息和路軫要去國望的消息想結合,就能得到一個答案。

  他為了娶溫泱,答應路留青去國望。

  「所以你就用結婚為條件答應去國望了?傅總和你爺爺就是兩隻老狐狸,你去蹚渾水凶多吉少。傅總會對你下黑手的,而且你還把傅望給舉報了。你去跟他們兩個斗,你怎麼想的。」

  幸好辦公室比較隔音,路軫還是已經警覺地看向門口,比了個小聲的手勢:「輕點行不行?我暫時還沒有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的打算。」

  張致堯捂住嘴巴。心有餘悸地壓低聲音:「你和你姐說了嗎?」

  路軫搖頭:「說是姐姐,但這個姐姐姓傅。」

  也是。張致堯拉了拉嘴角,路軫和路家、傅家之間的恩恩怨怨不是三言兩句說得清楚的。

  但,他一直的想法不會改變。

  「我跟你一起去國望。」

  路軫翻資料的手一頓,到不全然是感動:「嗯?」

  張致堯誠懇:「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你別說是被調去國望了,就是調派去別的地方的分公司我都跟你一起去。」

  路軫沒立馬同意:「你和你老婆商量了嗎?我怕到時候你老婆找我算賬。」

  張致堯揮手,讓他放寬心:「我老婆要是知道我跟你去國望,她能激動得飛起來。最近她在畫一本書的漫畫版,是她特別喜歡的一個作者寫的什麼帝師和不受寵野心勃勃想謀反的小王爺的。她當時看版本,看完一個禮拜還沒走出去,現在覺得我們兩個更配了。」

  說完,張致堯明顯感覺到路軫看自己的眼神變得警惕了。

  他舉手發誓:「當然我本人對你沒有任何想法,就是說到時候你要是真正翻身農奴把歌唱了,別忘記兄弟我在你登基之路上付出的血和淚,稍微給點股份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說著張致堯還做了個搓手指頭的動作。

  路軫點開股票軟體,瞥了他一眼:「不帶你。」

  張致堯開始王婆賣瓜:「你想想你去國望,人生地不熟。那邊全是傅總的爪牙走狗。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是多了一個心腹嗎?從古至今打天下搶皇位哪有單槍匹馬的?在驍勇的將軍都得配匹寶馬神駒。」

  「帶你去搶皇位?」路軫笑,笑容嘲諷,「別人好歹是半年才崩殂,帶你是直接胎死腹中。」

  張致堯拍桌子:「你含血噴人,人身攻擊。」

  路軫一邊看盤一邊和他算賬:「去年我們都看好的大學生創業項目,盯了大半年,結果第一次ipo你說你能完成,叫我放心交給你。結果到點了你困在馬桶上沒起來錯過了時間,我還沒忘記呢。」

  張致堯理虧,但還是嘴硬:「那天不正好是我丈母娘下廚嗎?你說我丈母娘親自給我做頓飯我能拒絕嗎?要不是我對我丈母娘的廚藝有清晰的認知,我吃第一口菜的時候我就差點衝去警察局報案說有人謀財害命了。這人吃五穀雜糧,都有個腸胃不好生病的時候。」

  路軫:「所以你一次腸胃不好毀掉了一個前景特別好的投資?害得我後來高價買入了?」

  張致堯知道後來路軫多花了十幾萬,他心虛,噘了噘嘴:「不是那時候都說好翻篇了嗎?怎麼著?要我現在再給你磕一個?」

  路軫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腳一蹬,空出自己和桌子之間的距離,比了個請的動作:「我不怕天打雷劈,來吧。」

  張致堯忿忿:「滾蛋,我去找小老闆娘說你壞話。」

  溫泱下午又沒來,路軫可不怕。滾輪滑動,他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去吧,你前腳到她店裡,後腳我就叫人事記你曠工。」

  腳步聲有點重,張致堯忿忿不平地跺著腳從他辦公室里走出去。 -

  溫煥一回家看見中午剩下來的菜就知道今天中午這頓飯不是老媽做的。他吃了一口,發現不僅能吃味道還特別好,便也排除了「溫泱下廚」這個選項。

  沈宓告訴他是路軫今天上午上門來看她,順便還做了頓飯。

  溫煥扒拉了口飯,聽見沈宓這麼說,他咀嚼的動作也慢下來了,不知道路軫葫蘆里買的是什麼葯。

  等晚上臨睡覺之前,他怕沈宓聽見,便給溫泱發了條信息,說找她有事。

  他進屋之後將門關上,溫泱穿著睡衣,脖子里套著一個u形枕頭。在他進屋之後,她在刷美食博主的視頻。

  溫泱好奇:「怎麼了?」

  昨天溫泱的說辭是咖啡店和路軫上班的公司面對面,她和路軫已經交往有一段時間了,當時溫煥沒戳穿她。

  「別撒謊,你和路軫怎麼回事?」溫煥站在床邊,居高臨下望著在床上葛優癱的溫泱。

  打小時候開始溫泱就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她頭皮發麻:「嗯……你先不要生氣。來來來,坐。」

  溫泱伸手把溫煥拉到自己床邊坐下來。

  溫煥瞥她:「快點坦白。」

  溫泱手指戳著他的太陽穴:「你現在先幻想一個比較差的情況。」

  溫煥蹙眉思考:「你不是為了讓媽媽安心,你是真的和路軫好了?」

  真和路軫好了是比較差的情況?

  溫泱引導他:「再差一點呢?」

  溫煥眉頭擰得更深了,沒說話而是視線往下落在了溫泱的肚子上:「你懷了?」

  她立馬用手臂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溫泱皮笑:「那情況還沒有那麼壞,我們就只是結了個婚而已。」

  房間里安靜了好久,就像是寒冬的夜晚。溫煥不僅久久沒有動作還久久都沒有說話,彷彿一座冰雕。

  直到溫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像個被接通電源的機器了。

  「哈?」溫煥從她床邊跳起來,「結婚?」

  溫泱趕忙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嘴巴上,示意他小聲:「哥,你輕點。我和你解釋。」

  把人重新拉到自己床邊坐下來。

  溫泱表情很認真:「哥,你想過爸爸可能是冤枉的嗎?路軫他可能知道什麼,他可能能調查一些事情。而且他還從舅舅舅媽手裡把店鋪買下來了。」

  溫煥恨不得再跳起來罵她一頓,還是怒火燃燒到一半就熄滅了。原本這些應該是他這個做哥哥的來,他這個做兒子的做哥哥的這麼失職又怎麼好意思去吼路軫呢。

  沈宓果不其然還是被一開始溫煥的聲音給吵醒了,她已經睡著了,這會兒眯著眼睛打開了溫泱的房間門,看見兄妹兩個都在。

  她打哈欠:「大晚上聊什麼呢?」

  溫泱朝著床上一躺,就像是小時候耍無賴:「媽,哥他打我。」

  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沈宓知道兩小孩在鬧著玩,只是笑笑沒管:「都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等沈宓走了,溫煥取下他腳上的拖鞋:「我真揍你信不信?」

  溫泱不怕,搖了搖頭。剛剛溫煥不開口,她就知道他肯定之後也不會和沈宓泄密。

  拖鞋丟地上,溫煥不說話了。想到溫泱剛剛說的那些,他有點亂。宣判結果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這麼多年了,他已經能夠接受這件事了,可現在卻告訴他爸爸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應該怎麼辦?假裝不知道溫泱結婚的事情,讓路軫幫忙查出真相嗎?

  溫泱見他站在那裡蹙著眉思忖的樣子,挪過去拉了拉他的胳膊:「媽沒幾年了,我想如果有一絲希望,或許媽能看見老爸出來。但不給她失落,這事沒真正塵埃落定之前不能告訴她。」

  溫煥張口又將想說的話咽下去了,最後嘆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泱泱,你不怕因為哥以前那麼對他,他反過來報復你嗎?他能忍六年把傅望送進去,雖然我後來關係和他和解了,他或許也只是做表面功夫。」

  溫煥回自己房間了,卧室里就剩下溫泱一個人。她被溫煥的話說得心裡有點亂糟糟的。美食博主的視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完了,她拿起有點發燙的手機,看見了鎖屏上路軫的消息。

  他才下班回家。

  路軫:睡了嗎?

  溫泱回:還沒。

  信息剛發出去,電話就打進來了。

  「喂。」

  溫泱將手機舉到耳邊:「喂。」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路軫剛洗完澡,頂著毛巾在擦頭髮:「明天早上幾點上班?我來接你。」

  溫泱沒談過戀愛,但是大學的時候看過別人談戀愛,現在路軫這樣子就好像以前有課的早上,那些女生的男朋友會帶著早飯等在女生宿舍樓下。

  溫泱拒絕:「不用了,讓我哥送我好了,而且你過來也不方便。」

  「我說過的,溫泱你沒必要對我客氣。」電話那頭傳來開關門的聲音,是他從浴室走到了書房,「而且我們結婚了。」

  路軫說完,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他問:「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如果你想知道什麼,你可以直接問我。」

  溫泱驚訝於他光是打電話聽自己的聲音就能知道自己心裡裝著別的事。問他其實不止是因為和她熟才結婚的,還是以為要報復她哥嗎?

  她問不出口。

  扯開話題:「沒有,真的是太早了。而且你還不順路,不說了,我明天還要早起,睡覺了。掛了,拜拜。」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好,晚安。」 -

  早上總是兵荒馬亂的,起床的痛苦程度不亞於以前上學的時候,她習慣用被子蒙住臉給自己一分鐘逃避起床現實的無干擾時間。昨晚上扎著頭髮睡覺,早上起來的時候發圈不知所蹤,只剩下一頭托尼老師燙不出來的大捲髮型。

  她穿著睡衣,只在床邊找到了一隻拖鞋,乾脆不穿了光著腳往外走了。

  聽見廚房裡傳來的聲音,她知道是沈宓在準備早飯,一邊打哈欠一邊半閉著眼睛往廁所走:「媽,今天早上吃什麼?」

  「油條、豆漿、糯米糍還有煎餃。」

  溫泱哦了一聲,手從衣服下擺伸進去,正準備撓一撓肚子,就聽見沈宓在回答完自己的問題之後,有些陌生的招待別人的聲音。

  沈宓:「別客氣,多吃點……」

  這麼客氣不會是對她老哥,自從家裡出事之後也沒有和什麼親戚來往了,溫泱正狐疑著,又打了一個哈欠之後朝著餐桌邊看過去,一口氣哈到一半,眼睛沁出生理淚水,來的人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

  路軫接過了沈宓遞過來的豆漿,客氣地道了謝。他穿著和之前差不多的黑色西服正裝,就像是每天早上出現在自己咖啡店裡一樣。但此刻他坐在自己家的餐桌邊,正在和她媽媽說話。

  瞌睡蟲在這一刻被另一股名為「震驚」的強大力量所打敗,她愣在原地一瞬間有點不知所措。

  視線里的人臉上帶著對長輩得體的笑容,和溫泱目光交匯,他唇角角度增加:「早。」

  抓癢的手一頓,溫泱愣了兩秒:「早……」

  招呼打完,她轉身跑進了衛生間,將門關上,後背貼著門,胸腔里的心臟加大了馬力。羞赧開始發酵,她抬手捂臉,懊惱得不行。刷牙刷得也比以前更認真,洗完臉護完膚又畫了個妝,試圖挽回一點形象。

  從衛生間出來,她低頭不敢去看餐桌那個方向小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從衣櫃里翻找出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換上。再從卧室出來的時候正巧和起床的溫煥面對面撞見。

  他剛醒,看著已經打扮完的溫泱,習慣了她早上原本不修邊幅的樣子,現在看她這樣反倒是有點不習慣了。

  她通常都是要吃完飯了,臨出門了才換衣服,這副樣子難道是吃過早飯了?不應該啊,他剛剛看了眼手機,起床的時間也沒有特別晚。溫煥沒想明白,直到看見了餐桌邊的路軫,更懵了:「你怎麼來了?」

  路軫:「來接她。」

  「哦。」溫煥不太意外,轉身又朝著自己房間走回去,「既然你送她,我再睡個回籠覺了。」

  溫泱吃完早飯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情,他也不催她。知道時間有些來不及了,她才將大半個煎餃直接全部塞在嘴巴里:「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她臂彎里挎著包,手裡端著豆漿,還得穿鞋。

  一腳踩著高幫的鞋裡還沒穿好另一隻腳也在往鞋裡塞,人搖搖晃晃。身上的東西沒有易主,而是他蹲下身:「小心別摔跤了,手扶穩。」

  寬厚的手握著她細細的腳踝,另一隻手扯著鞋後跟,嫻熟地幫她穿好一隻腳,然後重複以上的動作換到另一隻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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