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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忌日

  「你怎麼還沒睡?」四兒問。

  「睡不著。」星羽張開嘴,聲音卻卡在喉嚨里,像剛睡醒時帶著鼻音,聽起來有一種成熟男人的聲音所具有的磁性。

  「為什麼睡不著?還在生我氣?」四兒問。

  「擔心阿玄給我打電話。」星羽內心很開心四兒半夜給他打電話來了,至少證明四兒心裡還是有他的。他擔心四兒住在高石林家,萬一蘇錦丟了孩子的事情發生,她可能遭受池魚之殃。如果四兒阿玄給他打電話,他就來帶走自己的人。

  「他給你打電話幹什麼?」

  電話里傳來笑聲,笑了一會兒說:「沒什麼,姐姐怎麼也沒睡,夢到我了?」

  「我……」四兒差點說漏了嘴,這個點還在酒店,就算是告訴星羽她們只是來酒店單純的喝下半場,星羽估計也不信。

  「對不起啊,之前說話太過分了。」四兒道歉道。

  「姐姐什麼時候跟我這麼客氣了。」星羽不想要四兒的道歉,如果四兒此刻能叫他回去,或者此刻能在自己身邊,這才是他的奢求。

  「……」四兒始終沒問出口來,「那,你睡吧。」

  「你有事兒?說吧,我聽著。」星羽站在四兒工作工作室二樓的走廊外看著月亮,他聽出四兒的欲言又止。但凡欲言又止的事情,大多是她不好啟齒的,而她不能在他面前啟齒的,只有那個人。夜風習習,星羽嗓子發啞。

  「你感冒了?」這回,四兒聽出來星羽的聲音不對勁。

  「沒有。」

  「那你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我想姐姐了。」聽起來星羽心情變了,這種關心在此時此刻有種致命的誘惑,他那一刻以為他又擁有了四兒,他還有機會可以擁有。不過就是一句關心,比喝一水壺開水還要暖心。星羽答非所問,全憑著自己心裡的衝動說著內心裡的聲音。

  星羽說的太自然也太直接,這讓四兒一時間無法接話。她不知道這是星羽故意說這樣的話,還是他真的遇到什麼事情。此刻的星羽,有點反常。

  「你在學校嗎?這麼晚在哪裡?」四兒急道。

  「我在學校啊,姐姐指定回校,我哪裡敢東奔西跑。難道姐姐想我了,讓我去找你?還是姐姐來找我?」

  「少貧,我現在有點事,在外面。我想問你個事兒。」

  「……你說。」心裡的那個期待,破滅了。她果然是為他來的,星羽覺得自己猜得太准不是好事,這樣就享受不了四兒給她帶來的意外驚喜。

  「安保集團現在招人都是招的剛入學的大學生?」四兒沒有聽出星羽的心情。

  「這個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管爺爺生意上的事情。」星羽有點搪塞,不太想回答四兒的問題,卻又不忍心讓四兒失望。

  「那誰最清楚?」

  星羽猶豫了一下,試著問:「姐姐問這些做什麼?」

  「沒事,我遇到幾個體校學生,都說想去安保集團工作,說安報集團改革,要搞什麼FBI核心員工培養計劃,我以為你知道這些事。」

  「知道……一點點,現在很多集團都需要高智力高素質人才,傳統的保鏢培養方式已經不符合市場需求了。安報集團的戰略需要吧。」

  「那你認得他們新上任的總經理嗎?」

  「……不認識。」

  「那……你知道弋陽除了在你爺爺的南坊布行擔任挂名董事之外,還有其他什麼職務嗎?」

  「姐姐,我說過了,他的事情,你最好問他。從別人嘴裡得知的消息也許會妨礙你的判斷。從我個人情感來說,他和我是情敵,我還不至於大方到為一個情敵做個毫無怨言的傳話筒。」

  星羽還是輸給了嫉妒。他以為盡量的忍讓大度,讓四兒在他的世界做一個自由出入的神仙姐姐,但他戰勝不了自己的私心和佔有慾。聽到四兒心裡嘴裡念的都是弋陽,星羽心裡十分嫉妒,自己的低落在心愛的人面前連偽裝都顯得多此一舉,她根本察覺不了。

  「星羽,你別這樣,我的心思你明白的,我也跟你說清楚了。你要是認真的,那……那以後我們就不要見面了。」

  「姐姐的意思是,如果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寧願這一輩子不見我是嗎?」

  「星羽,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我也有喜歡的人。」

  「你……」

  「我不能讓你放棄你喜歡的人,你也不要讓我放棄我喜歡的人。我很慶幸是我先喜歡上姐姐的,我年輕,我不怕等,姐姐總有一天會喜歡我的。至於姐姐喜歡誰,那是姐姐的自由,我不會阻礙,也不會幹涉,更不會背後使手段。我自信對姐姐的愛有十分,只貪姐姐的一分回應。只需要姐姐的陽光從門縫裡塞進一些來,照到我心裡就行。要是姐姐還覺得我要的多了,那就再減半分,我就遠遠看著姐姐就好,只要你別消失。」

  星羽看著天上的零星的幾顆星星,手裡握住四兒給他的甲骨文吊墜,心裡隱隱作痛。

  「星羽,你怎麼了?」四兒這會兒終於察覺出星羽的異常。

  「沒事,姐姐要是沒其他事,我先睡了,同學們嫌棄我聲音太大,吵到他們了。我躲在廁所呢……」星羽撒謊道。

  「那好吧,你早點休息。」

  「姐姐剛才的話要收回去,我這一輩子跟定姐姐了。還有一個事跟你說,下周二有個絲綢之路的專家講座,給姐姐留了兩張票,明天讓阿玄給你送過去,要是姐姐沒心情去,票可以隨意處理,不用覺得為難,姐姐開心是最重要的。」

  「好。」四兒不是沒心情,是沒勇氣。當初因為要準備畢業作品國家絲綢展覽會沒有去成後悔了大半個月,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凡聽到和服裝布料工藝這一類相關的話題,四兒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失敗的懦夫。

  星羽掛了電話,一個人隱沒在月色里。他想起當年四兒對他的安慰來。

  「你別哭,傳說地上的人死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他們會在天上守護你的。往後,要是我們還在一塊,每年的忌日我都陪你來,好不好?」

  十歲的四兒,像一個小大人一樣一邊安撫偷偷跑去祭奠父母哭成淚人的小星羽,一邊提著自己曳地的襦裙,兩個人走了很久才從公墓走到了公交站。

  今年,他沒有回去。他找到要保護一生的女孩,他想帶著她一起去告慰亡靈,但是這個女孩應該不願意再去了。

  高石林終於趕過來了,將兩個七橫八題睡姿難看的女人掰開,抱著蘇錦起身,喊人把大小姐送到貴賓房去,見打完電話回來的四兒,驚訝的問:「你們一起來的?」

  「嗯。」

  「你就讓她這麼喝?」高石林氣問。

  「我……對不起。」

  高石林氣沖沖地抱著蘇錦走了,四兒悻悻地的跟著出了門,高石林等在門口,沖四兒喊道:「姑奶奶,你們真是我祖宗啊,還不上車。」

  「高老師,你怎麼了?」四兒第一次看見高石林發這麼大火,不敢說太多話。

  「都還小是嗎?一個個真當自己是大小姐是嗎?喊一聲就必須到,哭一聲就必須哄,還不依不饒的三更半夜跑這裡來鬼混,你們是女孩子啊,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的嗎?要是不早交待,你們今晚上躺哪裡都不知道。」

  「高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我真的很累了。」高石林像在和自己說話一樣,聽到蘇錦醉醺醺的在後座上時不時罵一句:「老高,你不是男人!」心裡更是窩火。

  「蘇錦口是心非,你知道的。」

  「現在天亮了,我等會還得回律所,這幾天比較忙,你們兩個相依為命一下。我照顧不來你們,拜託別再給我惹事了。還有那個大小姐,你們最好別和她往來。」

  「為什麼?」

  「她媽媽不好惹。總之,慢慢學會做一個社會人吧,沒有人能夠時時刻刻保護你們,我們真的分身乏術。你們也該成長了。」

  「是,高老師,您注意安全。」四兒目送高石林離開,本想讓阿玄送他,但想起高石林一臉的怒氣,不敢再多說話。

  弋陽看到四兒的未接電話,打了過來問道:「我在外地,開車沒看到。」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有事?」

  「見面說。」

  「開了一晚上車,我累了。以後再見吧?」

  「那我去學校等你。」四兒怕弋陽拒絕,自己先說了結果就馬上掛了電話。

  送蘇錦回家之後,四兒實在撐不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過來到了第二天中午,四兒想起要去學校找弋陽,看蘇錦沒醒,就熬了粥,煲好湯,留下字條就走了。

  一無所獲。她找到了弋陽所在的班級,同學說弋陽已經退學了。又是退學,這次沒有人逼他退學,他為什麼放棄大好的前程和自己得來不易的機會?

  四兒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的,弋陽放棄學業,要去走那條獨木橋了。別人眼裡安保集團的董事長,繼承人,小蓮嘴裡光宗耀祖的好前程,媒體眼裡的財閥大家億萬財富。但在四兒父親老沈的眼裡,那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尿壺,社會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用一用,不需要的時候,就是最骯髒污穢的髒東西,得不到任何尊重。

  那時候,她父親也會跟她說一說秦老爺子的故事。他說秦老爺子早些年總是失眠,總夢到仇人報仇,殺了他的兒子,還殺了他的孫子。這個行業擁有一個法律認可的身份,也擁有法律禁錮不了的暴力。

  誰去做下一個安保集團的掌舵人,直接決定著安保集團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青幫。

  當年父親反對她和弋陽在一起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小小年紀,眼裡充滿的都是恨。他要是不離開你,就會害了你。」

  為什麼他的眼裡都是恨?明明當年她看到的是希望,是光,是執著,是善良。

  她想起畢業晚會上弋陽說的那句:「畢業快樂。」之後他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他是來告別的,他真的走了。

  她一定要找到弋陽,天才不能被恨帶進地獄。

  她又給弋陽打電話,沒有人接,發簡訊,沒有人回。四兒跑去高石林律所詢問律所的人弋陽有沒有去過,律所的人卻說從來沒有聽過這樣一個人。四兒才知道,原來弋陽從來不去律所找高老師,他們的來往在其他的地方。

  四兒又給南坊布行的前台打電話,說有弋陽的快遞,需要本人簽字。前台說弋陽已經很久不去南坊布行了。

  弋陽,又失蹤了。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這次,四兒很冷靜,她不相信弋陽就這樣消失了。刻意找一個人總是找不到的,如果那個人有意躲著自己。

  在一溫泉館里,弋陽和高石林泡在水裡。

  「真不見了?」高石林問。

  「老師最近很辛苦。」弋陽看著高石林的熊貓眼說道。

  「她遲早會知道,見不見都改變不了結局。」弋陽給他和四兒之間的糾纏下了一個總結。

  「什麼結局?」

  「我們就是兩根交叉線,曾經有過一次交叉,往後都是無限的遠離。」

  「挺形象,但四兒未必這樣想。」

  「怎麼說?」

  「也許你是她無限靠近的那根線,以為有希望,卻永遠沒交點。這才是讓人絕望的事。」

  「老師和蘇錦也是這樣?」

  「我們……」高石林從來沒想過自己在25歲以後還會遇到愛情。如果不是因為殺人案的證據找到,他可能這一輩子也不會再干律師了。天意給了他一次機會,相信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說正事吧,你們怎麼找到那個小孩的。」

  「我們挖了棺材。」

  「挖棺材?」高石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不迷信,但重新開棺是對死者的打擾和不尊重,他當初雖然有疑慮,也沒堅持開棺,導致殺人案找不到被殺的孩子,讓徐家人無罪釋放,自己作為徐家人的辯護律師,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為原告辯護,導致自己在行業惡名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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