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平之死
「滴滴、滴滴……」
穩定的心率波動在床頭的心率監視儀上顯示著，吃力地用手撐了下床板，南平嘗試著想要挪動一下身體。但顫抖的雙手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氣，剛支撐了一會，身子便又重重地倒在了病床上。
用力過度而加速的心跳，直接反應在了心監儀上，即將達到危險值的蜂鳴聲隨之響起。
「小南！你在幹嘛！」
一個扎著馬尾的秀麗女孩聞聲衝進了病房，手裡拿著一把小刀和一隻削到一半的蘋果。
苦笑著擠出一絲笑容，南平道：「別緊張，玥玥，我就是想挪個身子，背後實在癢的很。」
林玥玥看著南平臉上強擠的笑容，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一個月前，他還是一個能夠輕鬆將自己抱起的男人，可現在…
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一旁，林玥玥趕緊上前扶南平側身，撩起他後背的衣服，烏黑色的血塊散布在整個背上，極個別的滲著點血水，有變為褥瘡的趨勢。
感受到背後按摩著的雙手微微的顫動，南平心中說不出的憋屈，身為頂樑柱的他，一天早晨醒來，突然發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廢人，渾身上下軟癱無力，情緒一激動，心率就蹭蹭得往上飆。
醫生說是急性肌肉萎縮，無法根治，只能靠最好的醫療設施維持現在的狀態，不讓病情惡化。可這樣每天都需要投入大幾千的醫療費。普通職工的他們，根本負擔不起。
「寶貝，我這幾天感覺好多了，要不我們出院看看情況吧。」
醞釀了許久措辭，南平故作隨意地說道。
背後的手停了，緊接著一個削到一半的蘋果就塞住了南平的嘴。
「以後不許你再這樣說，你不要命了嘛！錢的事你不要管，我有辦法籌到！」
林玥玥有點生氣，一把掀起被子蓋住南平，拿起臟衣服氣呼呼地就往門外走去。樓道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伴隨著幾個護士的尖叫聲。
「砰！」病房門一腳就被踹開，差點砸到門邊的林玥玥。只見幾個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流氓罵罵咧咧地就闖了進來。
帶頭一個光頭肥佬，進門掃了一圈，看到被嚇懵的林玥玥后，獰笑了一聲，揮揮手身後的幾個小弟就默契地上前就要將她架住。
「你們要幹嘛！」
林玥玥尖叫著躲開了兩人的包圍，出於本能，躲到了南平身邊。
身後的吵鬧聲早就引起了南平的注意，只是苦於身體情況沒法轉身看個究竟。可一看到林玥玥慌慌張張地躲到自己身邊，而兩個光著膀子的流氓眼看著就要抓住她，南平急了！
「還有沒有王法，光天化日在醫院裡傷人？！信不信我們報警！」
病房內的動靜很快吸引了門外眾人聚集，嘰嘰喳喳議論成一片。
幾個保安大叔在門口準備著時刻衝進來，可看到裡面一個刀疤臉時不時地往門外瞟著，腿肚子就直打哆嗦。
「吵死了，刀疤。」
光頭佬不滿地說道，身後刀疤臉心領神會，重重摔上了門，屋內一下子清靜了很多。
點上一根雪茄，深吸了一口，光頭佬氣定神閑地走到了南平身邊，一嘴濃煙噴到南平臉上，摸了摸鋥光瓦亮的頭頂，一臉囂張的說道。
「小夥子，叫南平是吧，你既然要講王法，那我就和你說道說道。
你這小女朋友為了給你看病，在外面借了錢你幾母幾啊？今天是最後的還款日，我們是來幫債主要錢的！欠債不還，你說到底是誰沒王法？」
「你！你撒謊！我早上明明已經把錢打到你們賬戶上了，哪還欠你們錢？」
林玥玥瞪眼看著光頭佬，眼眶都布滿血絲。
「小姑娘，你還得是1萬，當初說好3天內還完，你這都拖了一個月了，你不知道利息兩個字怎麼寫嗎？」
光頭佬說著，身邊一個小弟就從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張複印件，甩到了南平面前。
吃力地低頭看去，紙張上醒目的「欠款：100萬」。
頓時，南平只覺視野一陣天旋地轉，臉色刷地蒼白起來。「咳咳咳」，南平猛烈的咳了起來，不知道是被剛才的煙嗆到還是被紙上的數字嚇到。
窒息與無力感同時襲上心頭，天塌下來了！
100萬！
就算他沒生病前，也沒有100萬的積蓄啊！
林玥玥同樣看到了那一連串嚇人的零，心知自己肯定是被坑了，很想現在就與這群人理論，但看到南平的情況她的心又揪了起來。
「有什麼事我們出去說，不要在這吵到我男朋友。」抹了抹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林玥玥盡量壓抑住內心的不安。
「哼，出門說？不用了，你只要現在把錢給我，我立馬走人，不耽誤你和你小男朋友甜蜜。」光頭佬陰笑了幾聲，調侃道。
「現在！？100萬元，怎麼現在給你！你們這些土匪，強盜！你們怎麼不說現在去搶！」一旁的南平聽了，實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對著一種流氓罵了起來。
心率儀上蜂鳴警報聲逐漸密集尖銳。
「咳！」
南平罵到一半胸口就像被大鎚砸了一下，更加劇烈地咳嗽起來，嘴巴控制不住地大張，努力呼吸著周圍空氣，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口水無意識地留了出來。
看著咳得像條老狗一樣的南平，光頭佬臉色一橫，一口濃痰直接吐在了南平頭上。
「流氓？強盜？哈哈哈，老子TM就是，我告訴你，老子今天就是奉命來抓你女朋友的！你小子要怪就怪你自己，一個廢人還死拖著這麼漂亮的一姑娘，你怎麼不去死！」
光頭佬眼神一凜，揮了揮手，兩個小弟直接上前抓住林玥玥的胳膊，像拎小雞仔一樣往病房門口拖去。無論林玥玥如何掙扎都沒法掙脫，早就憋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傾瀉而出。
「南平！南平！」
聲嘶力竭的聲音滿是絕望，她後悔自己當初不應該聽信姓吳的承諾，而今天她這一走，南平該如何生活，甚至是…他是不是還能活著…
「你們給我住手！」
看著女友被拖走，南平心中無比焦急，顧不得身體不適，憋足了勁，居然奇迹般地從床上站了起來，肌肉已經開始萎縮的雙腿，不住地打著顫。
南平剛往前走一步，身體就失去重心向著光頭佬倒去。一把抓住光頭佬的肩膀，南平將全身的力氣都掛在了他身上。
「放開她，我可以還錢，我身上的東西，你們都可以拿走！」目眥欲裂地盯著面無表情的光頭佬，南平嘶吼著嗓子咆哮著。但話音到最後，語氣已經轉為了祈求。
隨之身上的力氣也一起泄走了，不知是身體達到了極限，還是心理崩潰下的軟弱。
南平跪在了光頭佬面前，低著頭，衣襟無聲地被淚水浸濕了。他根本不敢想象林玥玥被帶走後的情況，此時的他只能用現在唯一擁有的「懦弱」，來祈求這些他原本看不起的人…
「呸……」
刺耳的咳痰聲在光頭佬喉嚨腫響起，隨後便是又一口濃痰吐在了南平頭上，粘稠的痰液緩慢地與頭髮交織在一起，滲入，滑下，就像一隻醜陋的鼻涕蟲。
南平身體一震，手握拳頭，緊緊地拽著病服一角，而頭低地更加往下了。快速跳動的心跳，像是即將脫韁的野馬，在胸口橫衝直撞，南平深吸了一口氣。
「你身上的東西？哈哈，你以為自己很值錢嗎？你那些東西加在一起還沒有你女朋友那張臉值錢！真羨慕你個小白臉，有這麼個大美人死心塌地地伺候你，回頭等吳老闆吃夠了肉，我和弟兄們也一起喝口湯嘗嘗，啊？是吧兄弟們，哈哈哈哈！」
林玥玥撇過頭，屈辱的淚水流了下來。
突然，南平毫無徵兆地拔地而起，快速地抄起床頭柜上的水果刀，向光頭佬肚子胸口刺去，很難想象一個身體半癱瘓的男人居然能在絕望中爆發出平時所沒有的力量，支撐著失去行動力的身子做出爆發性的動作。
光頭佬的侮辱南平忍了，但他在言語中對林玥玥——從孤兒院就陪伴著自己的愛人、家人的侮辱和邪念，他絕對不能容忍！
他要讓他付出代價！
出人意料的行為讓光頭佬愣了個神，神情還在奸笑和驚愕中轉換著，而南平已經一頭撞在了他懷中。
粘稠的血液伴隨著特有的腥氣快速滲出了白色背心，轉眼染紅了一大片。一聲慘痛的叫聲從病房內響起，把趴在門口聽熱鬧的幾人嚇退了半步。
屋內，所有光頭佬身後的小弟一腳踹開了南平，南平手握水果刀直接撞在了心率儀上，設備電流特有的滋滋聲后，蜂鳴聲消失，但南平知道並不是他的心率下降了……
可惜了，差了一點點，看著拔出光頭佬身上刀口的位置，離心臟就差幾公分啊……而光頭佬此時早已沒了剛才的威風，嚇得臉色煞白。尿騷味從褲襠里飄了出來，在南平被踢，順勢拔出水果刀那一霎那，鮮血飆了出來，光頭佬見血瞬間就暈了過去。
「老大暈血，扶好老大！」門口的刀疤臉馬上頂替了光頭佬的位置。
外面響起了急促有力的腳步聲，腳步眾多，電話鈴響，刀疤男接起電話沒幾秒就掛了。
「快走，先不要管了，條子來了！」
他一邊吩咐著一邊打開門，一眾小弟拖著光頭佬趕忙跑出了病房，沒有再管林玥玥和南平。而刀疤臉等所有人走後，特意走到了南平身旁，啥也沒說，一腳直接踩在了胸口。
「咔嚓」那是肋骨斷裂的聲音，南平一口鮮血直接吐了出來。
刀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腳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跡，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圍觀的人看到病房內慘烈的情況，立即做鳥獸狀散了，和平社會碰到這種事情，普通老百姓在心理上本能地就會產生恐懼之心。
「南平！」林玥玥尖叫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撲向了南平，無助的眼淚洶湧而下，流淌在南平幾近昏迷的臉上，用力地搖著南平的頭。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傻啊！」林玥玥哭到幾乎失聲，沙啞的嗓音，無力的憤怒，這句話她好似在說南平，更好像是在質問自己的內心。
如果……沒有如果……
看著眼前不斷晃動的畫面，林玥玥的哭聲時斷時續地出現在耳邊，眼前的朦朧中，那個纖瘦的美麗身形是誰？一定是玥玥吧……太好了，她沒有被帶走……
「玥玥，沒事了，壞人走了，他們不會再欺負你了……」
掙扎著抬起僵硬的手臂，努力著想要撫摸一下那逐漸朦朧的臉龐，手掌的輪廓漸漸接近那張秀臉，南平彷彿已經觸碰到了那片柔嫩，記憶中的彈指可破，還是那麼令人陶醉……
手掌最終貼合在了那張臉龐，穿過，分開。
化為片片星光……
消散在南平眼前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