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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戲子

  中陸皇城。

  並不輝煌的皇宮安靜呆在那,看著錯落的低矮屋,看著熙熙攘攘歡笑著的人群。

  楚鳴極收到了父王的信,快馬加鞭回了皇城。

  其他三人在路上遊山玩水,如今終於到了,「民間總傳,當今國君如何體貼民心,現在我倒是信了。」,秦鈺遠看著已經掉皮的宮牆。

  幾人轉悠著,坐到一戲台前。

  現已深秋,紅楓裹住的戲台襯托剛上台的戲伶更加驚艷。

  大紅水袖舞翩翩,隨著剛勁而柔韌的身軀而動,雙袖甩向旁邊的台柱,化作夢蝶迷了台下人的眼。

  「好!以前怎麼沒見過這戲子?!」

  「誰知道呢,還蒙著個臉,說不定是之前丑的不敢見人。」

  惡意的言語,擾了秦鈺的耳。

  「不想看,就閉嘴。」

  「你這丫頭找死是不是?」長得歪瓜裂棗的男人擼起袖子。

  「哦?」秦鈺拍起了桌上碟盤裡的花生米,一劍過去,花生米上的紅皮片片落在空中,飽滿的粒仁落在了桌上。

  旁邊人拉下了那男人,「抱歉,我這兄弟脾氣沖了點。」又低聲道:「是人家不要命還是你不要命了?」

  歪瓜裂棗噤了聲。

  戲伶的衣服裂了又露出另一套戲服,紫的黃的花的,他的身影已到台下,只剩一套蒼白的喪服。

  「狗官!拿命來!」匕首從袖中滑出,已到了一中年男人的脖頸上。

  「你…來人啊!給我拿下!」官帽彎了半邊。

  官兵已將兩人圍住,佩刀拔出指向兩人。

  那官員扒著戲伶的右手,卻發現移不動分毫,甚至亮銀色匕首更深入他那油膩的皮表。

  秦鈺剝了個花生,歪坐在棗木椅上,貓眼中飄過玩味。

  「你們再靠近一步,他就不用活了,我倒是要看看是他死的快,還是你們的刀快!」

  血染髒了匕首。

  「給我退後!退後!這位爺,您有話好好說啊!」,中年男人哭喪道。

  「他呢?!你把他怎了?!」,戲伶吼道。

  「誰啊?!我不知道!!」

  戲伶晃了晃頭,風吹起了臉上的面紗。

  中年男人斜睨一眼,腿打起了哆嗦,「你…你怎麼還活著?!鬼啊!」

  「他怎麼死的…?!」戲伶無法接受這個答案,聲音哽咽又更大聲吼道。

  「分屍…喂狗…不要…不要殺我…求你了…」,匕首又進去一分。

  「你竟然敢…你還對他做了什麼?!」戲伶忍住悲烈的眼淚,繼續問道。

  「他…他不從,我就讓人不小心把他打死了。」中年男人的眼淚在滿是溝壑的臉上流下。

  「不小心…好一個不小心。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你想知道嗎?」聲音冰硬,凍住男人的耳。

  「不想…不…不…我想,我想知道!!」那匕首移到了男人的下襠。

  十年前,戲伶只有十二歲,便成了戲班的台柱子,他名風笛。

  江笛的哥哥,名喚風琴,兩人是雙生子,同樣的模子卻獨帶各自風情。

  風琴只願奏琴,而風笛卻喜歡這檯子,愛在戲台上演著他人的一生又一世。

  可好景不長,就因這狗官的一句話。

  不愛唱戲在這檯子唱了半輩子,愛唱戲的在台後望了半輩子。

  「你怎麼會不知道我是誰?!十年前,你讓他來頂我的檯子,就因你喜歡冷美人,喜歡他那冷冰冰彆扭的樣子!!」風笛如野獸嘶吼著。

  「我想起來了…不要…不…」,中年男人想起,可他真的太喜歡風琴了,喜歡他十年,痴了十年,從風琴十二歲就喜歡。

  可風琴在台上一眼都未曾施捨過他,他心癢難磨,就讓人將風琴綁回了府。

  他單獨給風琴在後院搭了檯子,風琴站在檯子上不語,只冰冷冷的看著天,看著同樣冷的蒼天。

  他已瘋魔,上去掐住風琴的喉嚨,「為什麼不唱??!你給我唱!!你憑什麼不唱,要不是我,你以為你們戲班活得下去嗎?!!」

  「咳咳…妄想…」冰冷的人融化下來,氣息也淡了下來。

  「風琴!風琴…來人…」

  風琴就這麼死了,在檯子上死了,死在愛了他十年的人手上。

  其實當匕首架在中年男人的命上,他就知道風笛是誰。

  又是一人,不敢面對赤裸裸現實的人。

  官帽已落地的男人撒了謊,風琴沒有被分屍,更沒有被喂狗,只是被他藏在了房裡,他貪戀著那冷漠的眉眼,冷漠的唇。

  男人對屍體吻了下去,冰冷侵蝕他的心,讓他上癮。

  他只有撒謊,才不會讓風笛搶走風琴,才能讓風琴永遠留在身邊,只屬於他的身邊。

  「說實話…他到底在哪?」刀插進了下襠。

  「他…你別想知道…你永遠別想知道…哈哈哈哈哈」中年男人終於瘋了,「他是我的…你別想…」

  「在你屋子裡對不對…」風笛明白的,明白這讓他作嘔的男人。

  「不…不對…是,是又怎麼樣?反正他已經死了…」中年男人如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般,哭泣道。

  「你不是喜歡嗎…下去陪他吧。」

  中年男人的頭,痛苦地呆在了官帽身邊。

  官兵終於動手,秦鈺的劍動了,將其撩倒。

  「不準動,他的戲還沒唱完。」

  風笛朝秦鈺行了一禮,回到台上,身著蒼白喪服,起唱:

  「紅葉楓聲映身台,戲子一心餘亂愁。

  抬淚眼,翹首望蒼生,只見這,書生蹉跎,紅顏薄命,戲伶啊,朝生暮死啊——

  鑼鼓無聲,命賤無情,轉頭望,生死兩相隔。

  水袖纏身,戲服奪命,回頭見,前路多苦澀。

  簪花又綺羅,銀篦帶花妝,誰人知我,誰人知我好顏色。

  誰人知我,誰人明我,人人不過戲中客啊——

  人人不過…戲中客啊…」

  風笛將手中的匕首刺入心臟,秦鈺的劍慢了一步,一步也不過一寸,似是註定的一寸。

  「哥哥,我來…陪你了。」風笛閉上眼,眼淚乾涸,終於笑了。

  楚鳴極從皇宮出來,終於尋到了秦鈺一行人,便看到這一情景。

  「這…是怎麼了?」,楚鳴極看向蕭晟問道。

  秦鈺下台,腳尖朝著那人頭一比,「這人你認識嗎?」

  「這…沈延,他怎麼死了?」

  秦鈺將事情娓娓道來。

  「想不到,他竟然…也會這般的,痴。」楚鳴極有點難以相信。

  「去他屋裡一查就知道了,不過你的竟然是什麼意思?」,秦鈺問道。

  「父王常提到他,誇讚到他很有才能,治理了多處水患,政績各項也很不錯。」,楚鳴極沉聲,又道:「只聽他還未納過一房,未聽他對別人痴了十年。」

  蕭晟:「執念太深,那真的是因為情嗎?」

  遲曜緩緩道:「貪嗔痴無形烙刻在每個人內心深處,得不到,越想要。人生該怎樣渡過,是他們自己的抉擇,我們無可多言,只能身作看客接受一條條生命的終結。」

  楚鳴極派人去查了沈延的屋子,抬出一具穿著戲服的男人。

  乾枯半截的皮膚無聲映召著死氣。

  他們葬在了情中,不分好壞的情中。

  聞無聲,觸無覺,觀無形的情中。

  秦鈺看向楚鳴極:「那萬一又有水患…」

  楚鳴極平淡道:「會有下一位的,沒有人不可代替。」

  他低頭看向秦鈺,覺得後面半句話不一定對,或許世上真的沒有人能替代秦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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