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爺爺和大賽，誰更重要
人山人海的車站裡，穿灰色短袖，戴了一頂棒球帽的少年安靜地等在一旁，微微垂頭，神色晦暗不明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3:41。按理說，爺爺乘坐的車次應該已經到了川城才是，不過這車站裡怎麼還是沒有爺爺的身影？
不會又記錯了時間吧？這個想法一出，頓時，稔空秀氣的眉毛擰成一團，臉上是顯而易見的煩躁。他揉了揉眉心，將手機收進口袋，然後走到一旁的長椅坐下。
其實昨天他就已經來了車站一趟。結果倒好，爺爺記錯了自己訂的車票是哪一天的，害他白白在這裡等了好久。最後他給爺爺打了個電話，想問問爺爺那邊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還沒開口，他老人家略帶歉意的聲音倒是先響起：「小空啊，今天你先就回去吧，爺爺買的是明天的車票，給你報錯了時間。」
這老人特別了解自己孫子的性子，知道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肯定又要數落自己的不是。不等稔空說話，他就做賊心虛，毫不拖泥帶水地掛了電話。
徒留稔空懷疑人生地杵在原地，默默聽著電話里響起的忙音，抬頭，無語地用45°憂鬱角度望著湛藍的天空，活脫脫一文藝青年。
然而他並沒有文藝太久，陽光太大，他的眼睛被晃得受不了，不多時就帶著一肚子無法發泄的火氣和哀怨回家了。
要不是爺爺在電話那頭再三保證自己這回真正確認了時間，今天絕對會過來，稔空可不會再白跑一趟。有那個閑工夫，他還不如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去操場揮灑汗水，再不齊，窩在家裡看電影也成啊。
耐心終是一點一點被消耗，就在稔空考慮著是不是要給爺爺打一個電話問問他是不是被拐跑了的時候，被拐跑的人倒是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特淡定地順著人群走出來。
稔空見狀，完全忘了上一秒的自己還在吐槽，急忙迎上去，幫忙把包接過來：「爺爺，您可算來……」
話沒說完，眼前的老人突然警惕地將背包捂得更緊，一雙帶著犀利的眼睛掃了過來：「是哪個小偷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光明正大搶我這個老頭……子……」剩下的話，在老人看清來者后直勾勾閉了嘴。
車站出口旁，爺孫兩大眼瞪小眼。
最終，稔老爺子還在醞釀著該說什麼才合適，稔空已經將他手中的背包接到手裡：「爺爺好記性，半年不見，連我是誰都不認識了。」
這麼一說，稔老爺子倒是順坡下驢，嘴裡有理了：「誰叫你這個不肖子孫不經常回家看看我這個糟老頭子的？」
給稔老爺子台階下，並不代表稔空會讓自己會受這不白之冤。一記眼刀飛過去，稔空尤為淡定：「上次寒假我要回去，是誰告訴我千里皆冰雪，榮村路已封？」
沒想到自己隨口胡謅的話會被記這麼清楚，稔老爺子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默默收下自家孫子那不太友好的眼刀，他摸了摸自己白色胡茬，微微咳嗽兩聲，以掩飾自己的窘迫之感：「我這不是沒怪你嗎？」
稔空輕笑一聲，沒說話。
見到自家孫子一瞬而逝的笑容，稔老爺子總覺得自己有點心虛。要是現在稔空說些話，他到還會覺得心安點。但是關鍵是現在他什麼都不說，老人家就怕他會在心裡憋大招。
稔空可不知道稔老爺子正在心裡默默腹誹自己這個笑容，他只是單純的覺得爺爺說話打臉速度太快，所以沒忍住想笑的衝動而已。
考慮到爺爺是剛到川城，來的路上也沒怎麼吃東西，稔空幫爺爺將背包一路護送回家，又接著去廚房給他做了一碗煮的很軟的麵條。爺爺畢竟年紀大了，精力沒那麼旺盛，吃過面感覺有些困，稔空就讓他先睡了。
空蕩的房間因為爺爺的到來，好歹也有了一絲人氣，現在稔空但是不覺得自己有多孤單。
所以他再次接到死黨打來的電話，心情和語氣都輕鬆不少。
死黨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變化，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震驚，自言自語問了一句「這是稔空那小子的電話號碼吧」后才清了清嗓子，跟他說話：「喂喂，上次說好的一起去新華科技館的？你人呢？」
稔空因為高興爺爺到來的這件事，對死黨嘴中這件事還沒有反應過來，洗碗的手一頓，水珠差點飛濺到他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上邊：「……去科技館幹嘛？」
死黨聽著他理所當然而不是羞愧不已的語氣，臉色對著手機黑了不少：「你忘了？今天要舉辦機器人大賽。」
見稔空不說話，死黨在那頭繼續念叨，就跟管教孫悟空的唐僧一樣：「這麼重要的事你也能忘，還別說你這人倒是挺孝順的，真的把自家爺爺放在了第一位。不過話說回來，我真不知道你這接爺爺是怎麼接的，昨天就說要接了，結果今天還去……你這是把你爺爺弄丟在半路上了，今天專門去找回來嗎……」
聽著那頭源源不斷的念叨，稔空收斂了心情，又在腦子裡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遺漏的事情。想著想著就反應過來，好像今天確實是有這麼一件事來著……鐘錶里的分針又走了兩格，他終於反應過來更多，隨後飛快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句「等我」，就準備掛斷電話狂奔而去。
然而死黨幸災樂禍假裝淡定：「現在來也晚了，這會已經在旅行頒獎儀式了。」
稔空停下即將觸碰到掛斷鍵的手指：「怎麼？」
「你的參賽作品是特等獎，剛剛那主持人已經提了你的名字。見沒人上台，她直說是自己念錯了名字，於是就念了下一位。」
稔空頭痛地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齒：「你就不會幫我上去領獎嗎？」
「可是我一大老爺們，哪裡對這方面感興趣？上台領獎是要發表獲獎感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竅不……」突然感覺寒冷的氣息已經順著電話線傳過來，死黨下意識住了嘴。縮了縮肩膀，他到底還是慫了。
沒等稔空說話，他自個兒沒出息地選擇實話實說：「好了，我不開玩笑了，我騙你的，你千萬別生氣。其實儀式還沒開始，只是提了獲獎人員名單，你現在來應該還趕得上。」
電話終於掛斷。死黨捏著手機，忍不住環抱自己的雙臂。
做稔空的死黨真是太難了。明明單純打個電話而已，他怎麼感覺自己就像是已經在地府拜訪了閻王爺一遭？
不多時，稔空就趕到了科技館。
他進去的時候，台上正有個男生在發表獲獎感言，而他的死黨正坐在觀眾席，悠哉悠哉翹著二郎腿，那悠閑的樣子跟匆匆忙忙趕來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稔空抹了一把額前微微冒出些許的汗珠，走過去在死黨旁邊坐下來。
「趕上了啊？」死黨見是他來了，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賤兮兮的，「我還以為你有多孝順呢，敢情只是忘了今天還有這茬事而已。」言外之意，要是你沒忘，你怎麼可能去尋找昨天被你弄丟在半路上的爺爺？
稔空淡淡地瞥他一眼：「最近是不是吸了很多氫氣？」
「嗯？」死黨沒反應過來。
然而旁邊的人已然沒了繼續多說的意思，說完這話就靠背靠假寐，只剩死黨一人抓耳撈腮仔細思考著稔空這話到底幾個意思。
氫氣雖無毒，可吸多了會引起窒息。都是讀理科的，稔空成績比他還要好上一個檔次，他沒理由連這種常識性知識都不知道啊？再說他也沒吃多，沒事去吸氫氣幹嘛？
等死黨終於反應過來稔空這是拐著彎在說他飄，稔空已經上台領獎去了，這會正拿著自己得了獎的設計成果在做介紹。
雖然前面那個男生也是榮獲的特等獎，但他製作出來的機器人和稔空這個相比，相形見絀。
死黨對那個男生隱約有點印象，知道他是隔壁重點高中的，據說名聲響亮得很，不過他叫什麼就不得而知了。畢竟自己又不是那些荷爾蒙旺盛的小女生，隨便一個長得好看的男生就要對其知根知底。
他那個機器人應該是一個團隊一起設計出來的成果，並非像稔空那樣，從設計模型到選擇材料，再到組合拼裝，全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從他剛剛發表的獲獎感言里就看得出。
在介紹自己的成品時，他有很多地方多沒說清楚，甚至還渾水摸魚一筆帶過。別人發現不了很正常，在座又有幾個是真正懂這方面呢？
其實那麼優秀一個人，有人願意跟他組團也無可厚非。但是今天大賽成果公布的時候，他在設計者那一欄只看見了他一個人的名字。
這其中有什麼彎彎道道就不言而喻了。
但到底這也只是別人的家事，他作為一個外人不好多說什麼。再有，說不定這本就是人家自己的意思，他多管閑事去大賽組委會拆穿，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惹麻煩？
輕笑一聲過後，死黨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