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半山聽雨
我微微一笑,抱拳朗聲說道:「凌雲門六房弟子徐今月,拜見臨水閣大長老。」
簾內沉默了一下,緊接著那個好聽的聲音又道:「徐先生,你好,請坐吧。」
我在亭內的石凳上坐下,只見水榭的紗簾微動,一樣物件從里飛出,瞬間便到了亭內的石桌之上。定睛一看,原來卻是一個托盤,盤裡有一把酒壺、一個酒杯,和一個小盤子,盤子里放著兩三樣點心。
從微動的紗簾看進去,那水榭內坐在琴架前背對著外面的,隱約可見是一個豎著頭髮,身形苗條的女子。
我正在狐疑之中,卻聽簾內的女子說道:「仙境中盛傳徐先生通曉人界詩書,清雅高絕,有大家之風。今日我就彈一首人界的曲子,請你品鑒一下。」
話音未落,琴聲又起。
我當下心中有愧,人家可是要和我做論曲這樣高雅的活動呢,我卻還在猜測別人的身段樣貌,哎呀呀,真是三俗。於是趕緊收斂心神,認真的傾聽了起來。
只聽琴聲叮咚,悠揚悅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時而輕柔,時而蕩漾。有如臨窗而立極目遠眺之時,見三月煙雨蒙蒙之中,山巒蔥蘢若隱若現。又如閑坐庭院小憩初醒,睡眼朦朧觀花賞月之際,看滿園春色芳草萋萋,綠樹紅杏相映成趣。
叮咚,池塘之中泛起幾朵漣漪。我抬眼向遠處望去,只見天色蒼蒼煙雲迷濛,大小玉珠串空成線,將天地耦連了起來。
一曲奏罷,園中一片靜謐,如同花草都已經安然睡去,就連雨打浮萍都乖巧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桌上托盤裡的酒壺忽然動了,卻是自動升起,倒了一杯酒。
接著簾內女子聲音傳來:「請徐先生品鑒此曲。」
我微微一笑,端起酒杯笑道:「大長老琴音悠揚,繞耳三月不停,真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呀!彈琴我是不會的,就謹以此杯和曲,雖然俗氣,且代表我的心意了。」
說罷卻是一飲而盡,將酒杯輕輕放下。
那酒聞之無味,喝下卻是醇香甘冽,於喉間泛起一股桃花的香味。
沉默片刻,酒壺又將杯中斟滿了酒,那女子卻又道:「請徐先生品鑒此曲。」
聲音輕盈而空靈,這一次,卻是微微帶有笑意。
我微微一愣,這是想叫我評述這首曲子?
當即站起身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微一沉吟,我說道:「此曲乃是人界一首新作的曲子,取寧靜悠遠之意。便好似登山未半,有小雨淅瀝,難免駐足。空寂無聊之中,忽然發現雨聲如音律,於是放下心中煩躁,,聽那雨聲以慰藉心靈。又見那煙雨朦朧,以曲和心,得以拋卻繁雜,只留恬靜淡然。
故:想留戀紅塵不如超然世外,嘆歲月蹉跎不如悠然清絕,行瞻前顧後不如隨性而為。事已至此,何必留戀,情至深處,此去經年。塵埃落定之後,也許會有半點馨香縈繞,但更可能一無所得。所謂鏡中水月,便是此意了。
所以,此曲彈的不是音律,而是人心。」
說完,我端起酒杯,再次一飲而盡,這杯酒,卻充滿了濃烈的臘梅之味,饒是我仙人之軀,也不由得微微顫了兩顫。
水榭中又沉默了下來。
半晌后,酒壺再次飄起,又將酒杯斟滿。
只聽那女子又問道:「何謂鏡中水月?」
我笑了笑,說道:「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言有盡而意無窮。此所謂鏡中水月。」
說完,卻是沒有端酒杯,只盯著簾內。
只見紗簾微動,那坐著的女子卻是站了起來,轉過身來,彎下玲瓏有致的身形,對我盈盈一拜。
又端起旁邊案上的一杯酒,對我遙舉道:「多謝先生教我。」
說完卻是一飲而盡。
我笑著端起酒杯,也一飲而盡。
這杯酒喝下,我卻是微微一怔。無味?
是的,這次的酒,沒有味道。
我心中忽然警覺大起。
尼瑪,大意了。望月劍,游龍刀,你們在幹什麼,老子喝了毒酒了。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最後想到的一句話,緊接著,卻是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悠悠的醒來,卻發現自己還在亭中。
直起身子,我看了看石桌上,托盤、酒壺、酒杯俱在。原來自己卻是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好濃烈的酒。」
我想到,自嘲的笑了笑,抬頭看了看對面的水榭。紗簾仍在,裡面卻已沒有了人影。
站起身,我又轉身四下看了看。
天色已暮,雨也已經停了,四周一片靜謐,連蟬蟲蛙鳴聲都沒有。
沒有再去水榭查看,畢竟對方將我放倒,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應該只是為了留住我在這裡,至於原因么,出去就知道了。
我這樣想著,於是抬腳緩步向外走去。
一路前行,冬秋夏春,四個院子如同我來時一樣,一切變化皆無。
到了大門前,大門卻是大大打開的。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又笑了笑,轉身抱拳道:「多謝大長老盛情款待。」
面前的游廊、春花,卻靜寂無聲。
我轉身走出大門,又沿著來時的小路向回走去。
一路上楊柳寂寞,溪流無聲,卻依然是一個人也見不到。
我抬頭看了看左側的山峰,雲遮霧繞的,卻也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一直到接仙驛的大門處,我推開大門,驚奇的發現,外面居然也是一片寂靜。
走出大門,原本熱鬧非凡的街道,居然也沒有一個人。
回頭又看了看大門,門楣上「接仙驛」幾個大字仍然挺立在那裡。
我心中疑惑,當即縱身一躍,來到空中,極目而望。
果然,整個臨水鎮都一片死寂,好似鬼城。
落下地,我又反身進入接仙驛,走了幾步,忽然心中一動,背後的望月劍出鞘,懸停在空中。
我一躍而上,御劍向後方的那座山峰而去。
到了山峰前,遠遠便見到半山的一座亭子。
在亭前落下地,四下一找,果然看到亭子後有一條山路,直通往後山而去。
沿著小路前行不到五百米,繞過山體,一座如山下那般的庭院出現在我的面前,院子前面的木架上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侍雲間」三個大字。
進了院落,我心中卻是一驚。
只見遍地都是斷掉的劍刃、刀頭,還有無數的箭矢,插在園林中的樹上,小樓的大門、廊柱和牆壁上,卻見不到一具屍體。
走進小樓,只見大廳里依然四處都是大戰過的痕迹,牆壁和傢具都成了黑色,像是被火燒過一般。
我站在大廳,微閉上雙眼,仙力從丹田之中透體而出,轉眼便將整個小樓搜尋了一番。
睜開眼,我一躍上了二樓,在最靠左的一個房間的床下,找到了一片包好的布包。
打開布包,裡面卻掉出幾叢絨毛。
翻過布包,只見上面赫然寫著一個「陸」字。
我心中明白,這是何清月在向我示警,畢竟整個仙界,就我凌雲門在道袍的胸前標註房號,而整個凌雲門,就我和何清月的道袍上有個「陸」字。
彎下腰捻起一撮絨毛,我嘿嘿一笑,獸人?不,半獸人。獸人的毛可比這長多了。 ……
走出侍雲間,正想原路返回,卻聽得耳邊傳來「嗵嗵嗵」的聲音。
我心中一驚,這不是炮彈爆炸的聲音嗎?
轉到左側一看,尼瑪,下面果然是大海。
而此時,在遠處的海面上正停著幾艘大船,岸邊和海中卻是黑壓壓的數不清的人影。
時不時的,有幾發炮彈落在岸邊的人群中,帶起巨大的衝擊波,將人群清理出一片空隙,但緊接著後面的人影又將空隙填滿。
我當即不多想,御空而下,從山上直接向海上飛去。
到了海面上,果然看到海中、岸邊都是半獸人,正重重疊疊的向著遠處的五艘大船游去。
而大船上不時響起「噠噠噠」的聲音,正是重機槍發射的聲音。
我看著遠處的大船不由得嘿嘿一笑,因為為首的那一艘大船,赫然正是燕德魯的「黑森林」號。
哦不,應該是朝陽領海軍的「黑森林」號。
此時已經有一大坨半獸人游到了距離大船幾百米的地方,大船上的重機槍不停的射擊著,艦炮也不斷的向著海岸做隔斷射擊。
當即不做多想,拔出腰間的游龍刀,仙力全出,向著海中劈砍而去。
海面瞬間被刀痕分出一道寬一百餘米的裂痕,這道裂痕里的半獸人,全都被分成了兩半。
岸邊跳水的半獸人停頓了一下,只是後面的半獸人不知所以,只是不顧一切的向前湧來,又將不知多少前面的半獸人擠下了水。
我連連揮刀,水中的半獸人死的越來越多。
終於,岸邊的半獸人發現了異樣,只聽一聲號角,岸邊的半獸人終於開始退卻。
我收刀回鞘,轉身向「黑森林」號飛去。
飛到艦前,卻聽船頭上雜亂的聲音大呼道:「戒備、戒備。」
緊接著「嗵嗵嗵」的聲音傳來,卻是船上打出了三顆照明彈,將我的身前照的一片雪亮。
我哈哈大笑著在船頭落下,一串重機槍的子彈打來,都被我的護身仙力彈開。
此時艦橋上卻是一聲大叫道:「尼瑪的,都給老子住手,是領主。」
一個驚喜的聲音也接著說道:「是二哥,是二哥。」
接著燕德魯那肥胖的身軀從艦橋上「滾」了下來,他後面跟著的,正是戹爾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