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坐而論道
回到六房，已是月上梢頭。
何清月帶著我在台階上坐下，揮了揮手，從廚房裡飛出一副茶具，在我們中間落下。
他將小爐子點燃，將茶壺放在爐子上，這才笑著對我說道：「師弟，咱們兩個就在這裡聊聊天吧。」
我笑了笑，提起茶壺給他和我倒上茶，端起茶杯說道：「好吧，既然你不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恭喜師兄了。」
何清月卻笑道：「只是資格賽而已。」
我笑而不語。
因為我已看出來了，那本從沖霄殿借來的《太玄錄》，確實是一門絕世功法。否則以何清月這樣穩重的性格，斷不會說出「仙功進展神速」這樣的話來。
喝了一口茶，何清月放下茶杯，望著天空中那輪小小的明月，悠悠的說道：「師弟，你認為這仙界，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我一愣，忽然明白，何清月這是想和我交心了。於是笑道：「師兄既然在人界廝混過，當知道這宇宙的真相了。」
何清月卻搖了搖頭，說道：「宇宙真相？誰了解了？那些跳出三界的大能們，沒一個能回來的。」
我當即愣住，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
既然有可視宇宙和暗世界，那這宇宙的真相，還真不在我的知識體系所能理解的範圍之內。
何清月此時卻笑了起來，說道：「仙界認為，宇宙受天道支配，天道則受大道支配，所以天道有窮，而大道無窮亦。」
說罷，他卻又嘆了口氣，說道：「我們證道，證的是長生道。這卻是在人界就定下的目標，絲毫不受這凌雲門的影響，你可想過這是為什麼？」
我想了想，說道：「這三界不光有仙界，還有神國和兩境，甚至有底線山，所以大佬們沒法安心修行。」
何清月笑了起來，說道：「對，所以六房獨闢蹊徑，提出了入世修仙的概念，並用了幾十萬年時間去論證。」
他轉頭看向我，又說道：「最終的得出的結論就是，入世修行，更容易修成大道。因為六房跳出三界之外，前去探尋宇宙的大能，是凌雲山各房之中，最多的。」
我忽然一怔，尼瑪，何清月這是想和我說什麼？
站起身，走到大樹下。我摸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這才望著月亮說道：「師兄，我已立下宏願，以回到人界為我的道。」
身後沒有了聲音。
半晌，何清月才說道：「我只是代為轉達門主的意思。」
我猛的回頭，卻見何清月笑盈盈的看著我。
「所以說，你始終都進的是長房？」
我問道，面無表情。
何清月卻道：「今月，你不要怪我。升為大仙后，我就要回長房執事了，畢竟我本身就是門主派給無妄仙尊做跑腿弟子，兼職管理這六房的產業的。」
我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怪不得，在仙神界就是一門之主的何清月，怎麼可能仙力低微，原來無為這是玩的一手無間道啊！
「門主對無妄仙尊不放心？」
我靜靜的問道。
何清月卻抬手布置了一道結界。
這才說道：「無妄仙尊本是上代弟子中，最有可能跳出三界的仙尊，但他卻將門主之位拱手讓與師兄無為仙尊，跑到這忘憂谷中研究什麼大樹。」
我呵呵笑道：「因為他對修仙證道這件事產生了懷疑？」
何清月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道心的問題，而是他的態度問題。他不去，別人就得去。仙界傳承，以證得大道為基礎，然而這大道，卻至今無人知道到底是什麼。」
我恍然大悟。
仙界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刻板、崇古的，坐井觀天、故步自封這樣的辭彙我以前也用過不少。
然而我錯了。
仙界其實一直在找尋大道，找尋這個宇宙的真相。他們的每一代，都會選擇最優秀的弟子，跳出三界之外，去尋求真正的宇宙真相。
「真特么崇高。」
我說道，狠狠的將煙頭扔在地上。
何清月笑道：「其實這就是凌雲門的道，也是仙界的道。各門各派，都是這樣選擇的。」
「我不想去證道。」
我說道，轉頭看著何清月。
「我知道。所以我會儘快成就仙尊，代表這一代前去證道。」
何清月笑著說道。
我一愣，緊接著渾身顫抖了起來。
「為什麼？我有能力保你周全。這仙界在我看來，不過爾爾。」
我厲聲說道。
「我這一生，皆為自己而活。現在我想為了你們去做一件事。」
何清月收起笑容，靜靜的說道。
我盯著他，在月影下他的面色恬靜而安逸，彷彿一個長輩對著我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這表情像極了秦楨離去前緊抓住我的手，告訴我不要為他報仇。
我知道他所說的「我們」，是指何攏月和我，我們兩個，是何清月唯二的牽挂。
「師兄，我們證的是長生道。」
我有些無力的說道。
我深知對於道心堅毅的何清月，一旦立下目標，便會發下宏願，實現不了，就有可能道心崩塌，走火入魔都是小的，最大的可能便是自行兵解，仙力歸於天道。
何清月起身笑道：「我現在有點懷疑那些大能正是因為證得了大道，所以樂不思蜀，不願意回來了呢。」
我走過去抓住他的手道：「師兄，要探尋宇宙的真相，等我回了人界，咱們造大火箭，造宇宙飛船去，不好么？」
何清月笑道：「科技也許能夠達到目的，但那需要多少資源？多少錢財？多少時間？」
我沉默了。
不得不承認，何清月說的對。
修仙證道，看起來有點虛無縹緲，但對比費盡人力物力的用科技探索宇宙，卻是一種多快好省的辦法。
「無妄仙尊想要通過大樹來證得大道。」
我說道。
這是我腦袋裡忽然冒出來的一個想法，也是我心目中對無妄跑去研究大樹的解釋。
他想要證明有更大的大能，創造了這個宇宙，而大樹，就是證明。這樣的話，每一代最優秀的仙尊，就不用跳出三界，去做那些無謂的犧牲了。
這和林斯特乾的一樣，只不過林斯特創造了唯一真神理論，並建立了神國，而無妄卻是默默的獨立研究。
不對，不是默默的獨立研究，他一定是得到了無為那個老鯊魚的支持。否則無為不會讓無道讓出六房，還對無妄的建議言聽計從。
何清月聽了我的話，卻是一怔，忽然笑道：「你相信有神么？」
我再一次沉默了。
大樹的秘密是什麼，我真不知道。
仙神界的神子、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蘇美爾人、仙界的無妄仙尊，都能夠感應到大樹的神秘力量和與眾不同，而我卻偏偏不能。
何清月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所以，我想去看看神長什麼樣。」 ……
淡藍色的火苗舔舐*著篝火架上的臘肉，半肥瘦的臘肉已經變成了金黃色，滋滋的冒著油。
我坐在篝火旁，不時的翻動著臘肉，讓香味傳的更遠。
「你這個死小子，我正在冥想呢，剛要入巷，你便在樹下騷擾我。」
無妄從樹上飄下，一屁股坐在臘肉旁，恨恨的說道，雙眼卻盯著臘肉，眼睛珠子眨都不眨一下。
我嘿嘿一笑，說道：「租客送的，就想著拿來孝敬師尊大人。」
無妄這才抬起眼，盯著我好一陣，這才說道：「你何時當我是你的師尊大人？嘿嘿，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想幹什麼？」
我笑著抽出腿上的匕首，割了一塊臘肉遞給他，訕笑著說道：「師尊，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我一直是一個尊師重道之人，我小時候上課認真的很，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又有古人云：尊師以重道。所謂的道.……」
無妄急忙抬起手道：「打住打住，你這小子，油嘴滑舌的。」接過臘肉，他又笑道：「看在這肉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我呵呵笑著將剩餘的臘肉放在旁邊的盤子里，又從旁邊的籃子里摸出一塊，架在架子上翻烤了起來。
無妄咬了一口臘肉，舒服的伸長脖子呻吟了一聲，贊道：「不錯不錯，這些鄉巴佬，也就弄的吃食還不錯。」
我笑盈盈的說道：「還有呢，還有呢。今天我一起烤了，給師尊當個零嘴兒。」
無妄一聽，卻放下肉，問道：「說，到底什麼事？」
我邊翻著烤肉邊笑著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想問問師尊大人的研究進度。」
他怔了怔，有些疑惑的問道：「你怎麼忽然關心起這事來了？」
我停住手，想了想，又像是無所謂的說道：「今晚與我師兄論道，他說每一代弟子，都必須得有一個跳出三界外……」
無妄一聽，丟了肉，站起身道：「我就說你這麼好心來給我烤肉是為什麼，原來是想逃避責任啊？切，果然你最適合六房，小人嘴臉。」
說罷卻是一縱身，就要回樹上。
我急忙丟下烤架，站起身說道：「師尊大人你誤會了，是我師兄想要前去證道，我拉都拉不住。」
無妄轉過身，有些奇怪的看著我，半天才笑道：「你上次說何清月是你岳丈？嘖嘖嘖，岳丈愛女婿，女婿愛岳丈，你老婆就是多餘的啊！嘖嘖嘖。」
我盤腿坐下，又開始翻動有些微焦的烤肉，語氣平靜的說道：「但是我答應資助你的研究呢？你想要跟錢過不去？」
無妄一愣，緊跟著又換上了笑臉，重新坐下道：「這就對了嘛，咱們直接說，別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我呵呵一笑，說道：「你要那些個錢幹嘛？」
無妄想了想，說道：「我想要鑽開這大樹，看看裡面有什麼。但是我一用仙力，樹就枯萎了，我又怕把它弄死了。」
我無奈的說道：「這跟你斂財有什麼關係？」
無妄說道：「有錢才能收到最好的神兵利器，割開樹皮啊。」
我笑了笑，伸手拿過匕首，用力的戳向身後的大樹。
大樹一陣顫抖，卻是落下了一塊樹皮。
「尼瑪！」
無妄驚訝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笑了笑，說道：「你都說了，這大樹是活的，你讓它怕看，它自然就給你你想要的了。」
無妄獃滯了半天，拿起樹皮看了看。
我又說道：「我保證，就算你將這棵樹大卸八塊，你看到的不過是與普通樹木一樣的東西。」
無妄又呆了呆，這才說道：「好吧，我告訴你我這幾十年研究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