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草吹馥寧只春
此時已過晌午。
待到馬車停穩,舒陽和父親下了車,在接待侍從的帶領下來到由南乾將士把守的沔盧橋旁上了島。由於腳的扭傷尚未好全,舒陽走的有些偏慢。
是南乾更加謹慎的緣故嗎?她在橋上回望時,只覺得湖旁來來往往的軍人似乎比往常會盟要多了許多。
很快,舒陽就和父親抵達了文揚客區。確認了自己的房間后,兩人稍加安置便來到了文揚客區的主廳,文揚王與其他人已聚在了那裡閑談著。
「唷,我們剛說到你,你就到了。」看到他們二人進來,文揚王笑著說。
「王上。」舒洪作了個揖,舒陽也學著父親的樣子行了禮,之後舒洪坐下,她便站在父親的身後悄悄打量四周。
殿內不算華貴,但很有文揚國那股風雅的書卷氣息。淡淡的青木香氣鋪散在室內,作為幔帳的綠色綢緞用白色絲線綉著文揚的國花玉蘭,頭頂上的流蘇隨風輕搖著。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細碎的陽光,在地上印出代表文揚國的靈鹿陰影。
房間的正北方放著一把精心雕刻的太師椅,在太師椅背後的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鹿隱圖》,圖的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云:眼底乾坤破不開,胸中夢雲畏人言。綉有靈鹿圖騰的地毯鋪在室內的正中央,八把鑲著貝母的官椅則沿著地毯兩側擺放。
每把椅子旁都置有一個矮案,除了放有一個白凈的瓷骨茶杯外,還放有一個官窯的小盤子,盤內盛著正值當季嬌嫩鮮香的果實。左斜後方的黑漆書架形如半個銅錢般,其上規規矩矩的擺著幾個竹簡和一盆蘭草,旁邊還掛著一個白玉小錘。四個角落裡都站有小婢,偶爾有人從外路過,腳步聲與談話聲也極輕。
不止舒陽,其他大臣的子嗣也來了一些。她自己比較熟悉的就是蕭盛元,薛家長公子薛序,以及有過幾次來往的戶部尚書羅成方二公子羅銘。其他子嗣雖然有幾面之緣,但並未打過交道。
雖然只有她與南乾公主二人是被允許參加會盟的女子,但男子為尊,舒陽經常會被排除外團體之外。即使人們會因為她是丞相之女而有禮相待,但並不會真的讓她融入。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介意,畢竟蕭盛元並不如他人那邊待她,舒陽一直相信他們二人身份雖有差別,但關係確是平等的。
好幾天不見蕭盛元了,舒陽看向站在文揚王身後的蕭盛元,心中有些高興。蕭盛元注意到了舒陽的目光,然而他卻故意別過頭,避開她是視線。這一下讓舒陽有些慌了,她不知為什麼蕭盛元要這樣。
我做錯什麼了嗎?舒陽低頭看向自己腳尖,有些不解的想。
現在距離會盟開始還有一天時間,諸王正陸陸續續的抵達沔海。文揚國眾人雖然來的略早,但也未急著開始商談國事,而是享受著這短暫的閑暇。
一眾人隨意的聊了一會兒,便開始逐個散去,最後房中就只剩下了舒洪父女,薛承笏父子與文揚父子六人在屋中。
短暫的沉默后,文揚王率先開了口:「兩位愛卿,留在此地可是有什麼事情?」
「王上!」薛承笏看了舒陽一眼,拱手說道:「臣以為……」
「好了!」文揚王揮揮手,打斷了他,「如果你是想說那件事,那就算了吧。」
「可……」
「我意已決。」文揚王站起身,拍了一下蕭盛元的肩膀:「去,和舒陽出去。」
蕭盛元似是有些不願的應了聲,便來到了舒陽身邊,帶著她向外走去。見文揚王不願繼續再談下去,薛承笏重重的嘆了口氣后便也起了身,他追著舒陽與蕭盛元出了殿門,眯著眼睛打量了打量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小殿下,人在外可要多注意點。」薛承笏說道,「這若是傳出去了什麼閑言碎語,可就傷了與未來王子妃的和氣了。」
「不勞薛大人費心,本王自有分寸。」蕭盛元鬆開了舒陽的手,這讓舒陽一時間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偷偷看向蕭盛元,但蕭盛元只是帶著非常禮節性的微笑與薛承笏交談著。
舒陽默默低下頭,她感到心裡堵得慌,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將一塊濕熱的厚重棉被捂在身上,透不過一絲氣來。
舒陽不明白,往日幾天不見后總會膩在一起的兩人,怎麼這次突間連對視都做不到了?
薛承笏的眼睛在蕭盛元和舒陽來回看了看,輕笑一聲道:「殿下小小年紀就識大體可真是我文揚之幸啊。」
接著他又做出一副可惜的神情說道:「只可惜老臣無能,文揚失鳳,前途難料啊。殿下,老臣失禮了。」
說罷,薛承笏微微示意后,便帶著薛序先行離去了。
舒洪這時也從殿中走了出來,他顯然聽得到了薛承笏最後說的話。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叮囑過二人注意安全后便回房而去。
蕭盛元快步在前走著,舒陽在他身後低著頭一路小碎步的跟著。
不知過了多久,舒陽只覺得自己都走到腿腳酸痛,可蕭盛元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終於在轉過四個彎后,蕭盛元帶著她來到了一個無人且僻靜,一個極偏的花園中的小八角亭中后,才停下了腳步。
許是因為偏僻的原因鮮有人打理,花園中並未種植什麼名貴的植物,而是開著很多不知名的野花。雖然顯得有些雜亂,但卻意外的彰顯出自然之美。一隻白色的蝴蝶慢悠悠的飛了過來,它在這朵花上停停,那朵花上等等后,竟然飛向了站在一旁的舒陽,停在了她散落的髮絲上歇起了翅膀。
蕭盛元看著呆站在一旁的舒陽,略微躊躇后,他走到舒陽身前,從袖中取出一隻玉蘭發梳,整理好舒陽的碎發後為她戴在了頭上。
「對不起啊姐姐,」蕭盛元的語氣有些複雜,有些拿不定主意似的說到:「我最近,嗯……有些忙。」
舒陽點點頭,她有很多事情想要詢問,但聽完薛承笏和他先前的對話后,也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做了個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擺出一副姐姐的樣子笑著打趣道:「王子妃是哪家的姑娘呀,可真是便宜了你這小調皮鬼。」
「是郭將軍家的小女兒,我還沒見過。」蕭盛元有些不悅,顯然是對舒陽這樣看似無所謂的態度感到不滿,便有些沒好氣的繼續說:「是皇後娘娘推薦的,說她雖是武家之女,但卻生的清純可人,絲毫沒有武家的毛糙,而且也好平衡朝堂,免得文官專權。」
舒陽瞭然的點點頭,她之前曾聽父親說起過,文揚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重文輕武,直到幾年前才開始慢慢的到改善。
「往後就沒法像現在這樣了,」蕭盛元看著舒陽的眼睛說:「這是最後一次了。」
一陣風吹過,惹得附近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議論聲。
舒陽感覺眼睛有些發酸,心裡有些空落落的。但她是丞相之女,十分清楚蕭盛元王子的身份與其所代表的東西。
或許這樣也好。
短暫的停頓后,她走出八角亭,轉過頭看向仍然站在亭內的蕭盛元。
「走吧!」她笑著說:「最後一次就不要浪費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