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嘆息西窗過隙駒,微陽初至日光舒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薄雲,鋪灑在大地上,早起的鳥兒們飛上屋檐鳴叫著,似乎是在催促仍舊睡眼惺忪的人們快些起身,開始新一天的勞作。
很快的,街道就變得喧鬧起來,到處都能看到人們忙碌的身影。
威風拂過樹梢,卷過一朵桃花。這桃花沿著街道一路小跑,載著些許春意與花香來到了城東的舒府,落在了舒陽的古琴旁。
明日就是她父親的生辰了,此時她正在先生的陪同下練習明日要獻上的曲目,卻不想因這不請自來來的小花轉移了注意力,彈錯了音符。
舒陽有些懊惱,先生走了過來,將這花插在了她的髮髻上,示意她繼續。
她做了給深呼吸,雙手再次撫上琴弦,並重新集中精神在了每一個音符上,綿延悠揚的琴聲隨著她的撥弄緩緩流出,漫開在這小小的庭院之中。
她雙目輕瞌,感受著晨光的暖意,讓自己沉浸在這琴聲里。
許是這琴聲太過優美,讓人不忍打擾,前來尋她的蕭盛元只是悄悄的走到她的身後,安靜的等她結束。
他看著先生歪了歪了頭,那先生對著他作了個揖,便悄步離去了。
待到曲末,蕭盛元掐好時間將頭探到舒陽的臉旁,在最後一個音響起時對著她的耳朵用力的吹了一口氣。
舒陽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條件反射似的彈了起來,不光撞倒了蕭盛元,還險些撞翻了自己的琴架。
她慌亂的把琴扶正,氣惱的看著坐在地上揉後腦勺的蕭盛元。
「你,你幹什麼呀!」
「我不過就是嚇嚇你嘛!」蕭盛元嘟囔道:「誰知道你反應這麼大,都把我撞倒了……」
「還不都是你的錯!」舒陽氣呼呼的哼了一聲,看著蕭盛元故作可憐的臉,有些氣又有些無奈的跑在他身邊問道:「你還好吧?」
「還好。」他有些調皮的笑了笑,拉著舒陽手放到自己頭上說:「要不,姐姐你幫我揉揉?」
「就你皮。」舒陽甩開蕭盛元的手,站到一旁撅著嘴說道:「你可是文揚國六王子,這要是讓外面的人看到了,止不準怎麼笑你呢。」
「嗐,除了你,哪有人知道我這樣啊?」蕭盛元原地跳起,穩穩的落在地上,身手好的不像一個十歲的孩子。他一把拉過舒陽的手開始往外走,回頭看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走!會盟下周就開始了,在那之前咱們先去城裡好好玩玩。」
「欸?可我還沒和父君說呢!」
「走吧走吧!」
諸王會盟,簡單來說就是各國會晤。
這是沔海條約簽訂后定下的規矩,各國需要每隔兩年輪流承辦,王室們不光需要商討國事,也要攜帶儲君與大臣參與其中。
自蕭盛元開始懂事起,就跟著文揚王與王兄們一起參加會盟了。
雖然臣子一般不會攜帶子嗣前往,但出於對舒陽的喜愛,文揚王總會要求舒洪帶她一起去。
由於會盟總是挑在遠離城鎮的地方,所以每當會盟開始前,蕭盛元都從王宮裡溜出來,偷偷拉著舒陽去城裡好好玩一把,然後再被侍衛抓回宮去。
而拗不過蕭盛元的舒陽只好任由他拉著自己出了府,別看她比蕭盛元大兩歲,卻每次都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兩人一路穿過小院來到偏門,趁著四下無人便出了門去。
來到集市后,兩個孩子很快就被早市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引了注意力。
只稍一會兒,兩個孩子的手上就抱滿了食物。
在茶攤旁,舒陽咬了一口手裡的大肉包,看向蕭盛元問道:「你說世君和世昀他們會不會來啊?」
「肯定會啊,」蕭盛元撇撇嘴:「你怎麼光想著白晉這倆雙胞胎啊。」
「好久沒見了呀。」舒陽把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裡說:「而且他們比你可愛比你聽話。」
蕭盛元不屑的切了一聲,買了兩杯盛在竹筒里的茶提溜在手上。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鬧。接近晌午,舒陽有些走不動路了,她走到樹蔭下抱著膝蓋坐下,小臉兒紅撲撲的。
蕭盛元也走到一旁,盤腿坐下,遞給舒陽一杯茶。
舒陽說了聲謝謝接過茶,小心的喝了一口。
忽然一陣騷亂聲傳來,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邁的婦人倒在地上,旁邊有著一個被掀翻的竹籃和灑了一地的水果,而在老婦旁邊則站著五名年輕力壯的男子。
為首的男子身著青色緞子衣,他往地上啐了口痰,指著老婦罵道:「好你個臭老太婆,也不看看是誰的地盤就敢在這兒跟本公子造次?」
老婦有些艱難的撐起身子,顫抖的伸手扶正竹籃,撿拾著地上的水果。
見老婦沒有理睬,青衣男子又一腳把竹籃踢出去好遠。
「你個老東西,撿什麼撿?」他呸了一聲,抬腳狠狠的跺在滾到身邊的草莓上,「問你話你聽不懂啊?啊??」
看著老婦狼狽的樣子,青衣男身後的幾個男人發出了些許嗤笑。
那老婦也不再去拾自己落在一旁的籃子,她跪坐在地上抬頭看向青衣男,說道:「老嫗我不知道大人你是何許人,但也不能吃人一整袋水果不給錢啊?」
她又指了指散落一地的水果說:「就算你不付,也不應該踢翻老嫗我的果籃,糟蹋了這些個好果子。」
青衣男嘴裡罵了一句,一腳踹到老婦的肩上,將她再次踢到:「鄴城誰不知道這是本公子的地盤?!吃你的水果不付錢咋地了?那可是本公子抬舉你!你倒是給臉不要臉還找本公子要起錢來了?」
他揮了揮手,跟在他身後的人隨即明了他的意,紛紛上前,對著果子又是踢又是踩,絲毫不在乎匍匐在地的老婦的哀求。
一個圍觀的旅人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頗感氣憤,而當他正欲上前伸出援手時卻被自己同伴趕忙按住。
「你攔我做甚?沒看到那個老婦在被人欺負嗎?」
「嗨呀你是不知道,噥,看到那個了嗎?」他的同伴悄悄指了指青衣男腰間的玉佩,上面儼然雕著一個鑲著金的薛字,「那可是右丞相薛家的牌子,他家勢力在文揚國大得很,一般人都繞著走。」
同伴看著老婦可惜的搖搖頭說:「只怕這老婦人,是要倒大霉咯。」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但因為忌憚薛家的勢力,都只是站在一旁,並無人敢上前阻止。
很快,地上就變得滿地狼藉,踩碎的果肉四處飛濺,胡亂流淌的果汁也在地面留下了粘膩的痕迹。
踩爛老婦的水果后似乎還不過癮,青衣男拖著下巴假做思考狀后,便示意自己的人對那蜷縮在旁瑟瑟發抖的老婦動手。
幾個人圍了上去,甚至有人在看到老婦恐懼的神情后壞笑起來。
其中一個男人走上前蹲在老婦身旁,他狠狠的抓住老婦的頭髮向上提起,強迫她抬起頭。
接著又指了指青衣男,對老婦說:「看到這位大人了嗎?他可是薛家二公子薛守。」
「他能賞臉吃你的果子,那是你三生有幸!就連我們踩爛你的臭水果,你都應該好好謝謝我們沒讓你的爛東西酸了別人的牙!」
————啪!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個竹筒,砸在了男人頭上,裡面的水灑了他一身。
男人生氣的甩開老婦站起身來,憤怒的環視圍觀的人群,罵道:「X的,哪個王X犢子敢往老子頭上扔東西?不想活了?」
「我扔的!」
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男人低頭看去,只見舒陽手中提著老婦的竹籃,擋在她身前。
圍觀的人群騷亂起來,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
男人笑出了聲,他不屑的打量了打量這個才剛過他半身高的小姑娘,想不通她哪來的膽,居然跑來這裡跟他叫囂。
要說舒陽不怕那肯定是騙人的,一個十二歲大的女孩,在面對五個成年男性能做些什麼呢?
但這一大群圍觀的人竟無人願意上前幫這老婦一把,任由她被幾個年輕人隨意欺負實在是讓舒陽有些看不下去。
等下得跟被丟下的盛元道個歉,舒陽想到。雖然心裡有些打鼓,但她仍然努力挺直身板,抬頭看著男人。
「你吃了這個老奶奶的果子,就應該付錢!」她指了指四周被糟蹋了的水果殘渣以及手中壞掉的竹籃說,「而且你弄壞了她的東西,理應為她做出賠償!」
「呦~~這不是舒大人家的小姐嘛?」薛守背著手走到舒陽面前,他戲謔的看著舒陽,故意拖長聲音道:「怎地?你父親不在,你就在這主持公道啦?」
舒陽生氣的看著薛守,她從小就對這傢伙沒啥好感,每次見到他心裡都來氣。
看到舒陽瞪自己的樣子,薛守只覺得好玩。
「可惜啊,這舒大人年事已高,而且就你這麼個獨苗,」薛守搖搖頭,故作可惜的說道:「你呢,又是個姑娘,怕是要不了幾天,就耍不了這宰相的官威咯~」
「那薛公子看看,本宮這官威耍得耍不得?」
舒陽回頭看去,只見圍觀的人群讓出一條通道,蕭盛元帶著兩個侍衛走了進來。
薛守看到蕭盛元,瞬間變了臉色,他趕忙跪倒在地。
「小,小人恭迎六王子殿下!」
一聽到是六王子殿下親臨,周圍的人們紛紛跪倒在地,不敢抬起頭來。
「薛公子好大的威風啊,」蕭盛元走到薛守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許久不見,竟然都往對老人撒野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薛守慌忙說道:「這…方才小人只是同這婦人開玩笑,沒想著要做什麼。欸,沒想著要做什麼。」
蕭盛元哼了一聲。
「你可真有臉說,當這裡的人都是瞎子嗎?啊?」
圍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大聲喊了句六王子殿下,只見那旅人站起身來,他指著薛守說:「原諒草民無力,但草民方才看見了,是他白吃這老婦人的水果還故意找茬的!」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紛紛表述自己剛才看到的經過,為老婦人撐腰。
薛守氣的渾身顫抖,自知理虧,他不敢抬起頭來,只好低著頭,看著蕭盛元的鞋尖。
「薛守,本宮不光要罰你賠償老婦人的損失,還要讓你親自將街道清掃乾淨,不得有他人幫助,你服不服?」
「服,服,」薛守趕忙回道:「小人心服口服。」
「你們倆,留在這看著他。」蕭盛元對兩個侍衛說道,「我送舒大人的女兒回去。」
「是!」
舒陽扶起老婦人,老婦人拉著她的手連聲道謝。
「哦對了,」蕭盛元確認婦人身體並不大礙后,便拉著舒陽準備離開,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薛守。
「本宮再罰你從今日起,禁閉半年,免得再出來招惹事端。」
說罷就拉著舒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直到兩人的身影不在,圍觀的人群散去,薛守才在一旁侍衛的催促下起身。
在侍衛們看不見的地方,薛守狠狠的啐了一口。
「什麼狗屁六王子,不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他喃喃道:「諸王會盟…我大哥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