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就當沒生過崽
烈日高照的養老院花園中，張顏被頭頂上的陽光曬得有些發暈，她想移步到旁邊的陰涼處，下肢卻使不上勁。
「阿姨，你等等啊！馬上到你了。」年紀頗小的女護工站在對面的陰涼處，正在給一位看上去衣飾華貴的老奶奶喂水。
張顏咽了口溫熱的口水，嗓子眼感覺在冒著蒸汽，她閉上被太陽光刺得流淚的雙眼。
張顏，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娛樂主播居然穿越到了一個62的老太婆身上，還是一個下身癱瘓，人緣極差的傢伙，這極度不健康的生理加心理狀況，看樣子也活不了太長時間了。
想著，張顏的意識在這具身體里開始哭天喊地，前一刻，她還在濟城最好的舞蹈學校面試舞蹈老師，自己學了十幾年的舞蹈，好不容易畢業盼著美好前程，結果還沒開始的人生竟然就因為表演了一個大跨步一步跳到了結局，實在太不甘心了！
老天爺呀！你把我的顏值！我的大長腿還給我！
與此同時，身體主人的記憶接連不斷地湧入張顏的腦海中。
這個老太太也叫張顏，從小沒讀過書後來外出打工，嫁給一個粗俗的五金商，雖然自己沒本事，但是老伴能幹，做買賣賺了不少，她就負責在家洗衣做飯，伺候老公，養育一兒兩女，多年來含辛茹苦將兒子送出國留學，女兒們也都成家為妻。
老伴去世后因為性格極端暴躁，被孩子們送進了養老院，傷心欲絕的她夜間起廁，一個不小心打滑，神經受損加上腿腳本身不好，落了個下身癱瘓的苦命事。
她在院內的生活也不好過，這麼多年因為重心全放在兒子身上，女兒們心裡不平衡，也不常來養老院看望她，只是每個季度準時繳費，自家人都不在乎，還能指望工作人員對你能有多好嗎？
逐漸，不擅長與人交際的張顏就被其他的老頭老太給孤立起來了，還說她腦子有問題，不應該住養老院，應該住精神病院。打麻將玩撲克就把她晾在一邊，分發零食她永遠是最後一位，護工們也在背後議論，說她的子女一點也不上道。
於是乎，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孤獨和暴戾，只要有人一想挑釁她，她就會使盡渾身解數去反擊別人，什麼吐口水、海豚音、手抓發對她來說在正常不過了。
每日在養老院，她要做的就是被護工推出來晒晒太陽擦擦屁股，還要忍受那無法聽從指揮的雙腳，活著真是沒意思！
「張顏！你的女兒來了！」
突然，一個尖得刺耳的女聲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媽媽！你親愛的女兒們來看你了。」
身後，是大女兒的聲音，還伴隨著一陣小跑聲。
「大中午的，你怎麼也不會屋休息呀！」
「媽媽渴不渴，這天太悶熱了，我給你帶了冰鎮的椰子水。」
兩個女兒立馬圍著老太太忙前忙后，又是推輪椅又是喂椰子水，這讓剛接收完老人家記憶的張顏發懵了，不過她腦子馬上就轉過了彎。
兩個丫頭也都三十好幾了，一直對她不冷不熱，激動的時候還會破口大罵，算起來，她們已經有三個多月沒來養老院看望她媽了，今天突然跑來還獻殷勤，絕對沒那麼簡單。
「媽，來嘗嘗我特意為你挑的小橘子，看甜不甜。」
「我不吃。」
張顏把馬上要送到嘴邊的橘瓣給打到一邊。精心挑選的小橘子？老人家是下肢癱瘓又不是腦殘，小橘子能值幾個錢？
捨不得給自己媽花錢，挑最便宜的水果，說最甜的話，精得很，可是她們竟然連母親最討厭吃的食物之一就是橘子這點都忘記了。
「有什麼事，你們就說吧！」
張顏看著眼神怪異的兩個女兒，心裡很不是滋味。
姐妹倆互看著對方，應該是在推讓誰來開口。
片刻后，妹妹放下手裡的橘子，柔聲開口道：「媽，我們知道，這麼久沒來看你，你一定很不高興，我和姐姐想通了，決定從今往後，我們倆每天輪流還陪你。」
說著說著，姐妹倆就哭紅了眼睛。
「媽，這份是我們的保證書，就像小時候那樣，之前的事是我們錯了，你可是我們的媽，我們不能不管你呀！您在這簽個字，就像小時候我們做錯了事，你監督我們改那樣好不好？」
姐姐從包里掏出了一張紙和一支筆遞給張顏，然後抹了把眼淚。
場面煽情得張顏都有些感動了，想說覺得老太太終於要苦盡甘來了，沒曾想，當她接過紙一看，心裡只能呵呵直笑。
這哪是什麼悔過書，就是一份財產轉移的授權書，這兩姐妹真是演得一場好戲呀！故意欺負她們老媽大字不識幾個，想到了這一出。
「財產轉移？真當你們老媽老糊塗啦？這麼明目張胆？我清醒得很！你們兩個不孝女！」張顏使出了渾身的勁，那張寫有「財產轉移」的白紙「刷」的一下被甩出，就輕飄飄地落在了大女兒的身上。
「你！你那麼大動靜幹嘛！現在家裡房田馬上就要拆遷了，你知道我們能賠多少錢嗎？弟弟將來能混得好，我和小妹早早出來打工嫁人，提前把這些分給我們怎麼了？」
大女兒的臉色都黑了，站起來邊罵邊噴口水。
「你們平時怎麼對我的，自己心裡沒個數？我就算把這些錢都捐了，也不會多給你們的！省省吧！」
張顏越罵心裡越激動，她的心臟開始不適，真是年紀大了。
姐妹倆一人擺著一張臭臉，把帶來的東西全部打包好，起身就往門口走。
「老太太你真行，等著吧！看你接下來怎麼過，就在這等死吧！」
看著大女兒最後那一副恨不得要把她吃了的模樣，張顏做了個深呼吸，來安撫心率過快的心臟。
「啪」！
門關了。
房間內一片寧靜，張顏低頭看著自己現在這副老骨頭，全身無力、老眼昏花、反應遲鈍……
看樣子，以後是真沒人管她了，以後在養老院的日子肯定會更加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