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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倒是與滿入夢料想的差不多,林家起初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她的,陸家拒不買賬,顯然是要護著滿入夢,兩家雖然沒有什麼生意場上的往來,但是平時偶爾也會見見面,這麼鬧一場,隱約有些撕破臉。
不過陸家倒也脫的乾淨,先前也是他林家上趕著想為兩家結親,如意算盤打得挺好,無非就是想在陸家的生意場上摻和一把。陸家老早就擺好了態度,偏偏林家還狗屁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這回打了臉面,好像終於有了點覺悟。
那林可溪的狀況也不太好,先是當街羞辱陸家的客人,打了陸家的臉面,首先撕破臉,緊接著又讓無數上流社會的夫人小姐見識了一下自己是多麼的囂張跋扈。
最可笑的是她還沒囂張多久就被滿入夢治得服服帖帖,順便也把自家的顏面丟得乾乾淨淨。
一時間林家在這個圈子裡的處境有幾分尷尬,每逢什麼晚宴聚會,別個夫人小姐都自覺離他們家遠遠的,反倒轉頭去結交了陸家,有心的還會關心幾句滿入夢的境況。
林家固有的生意雖然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家醜外揚,總是會殃及一些正在洽談的合同,有的合作商甚至直接找上了陸家。
這事原本是小之又小的,但架不住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直接升級到了利益層面。
不用想,會這麼做的也只有陸家了,滿入夢也是想到了這一步才會出手還擊的。
這些名媛千金,形同古代的名門閨秀,個個都想在上流圈博一個美名。可只要是個人都有幾分脾氣不是,但為了自己和家人的面子,她們時刻都得端著自己千金小姐的模樣,就算真有什麼想打想罵的也得悄悄來。
乍然出現林可溪這麼個外放的異類,怎麼可能不受排擠。
這個的圈子大多都是虛偽的,比的就是怎麼裝,能裝多久。
……
許嵐給滿入夢送來廚房剛做的解暑甜湯,跟她說了一些最近聽來的八卦,不外乎都是林可溪在家裡如何鬧騰,如何吵著要來陸家找麻煩,又或者那些個太太或者小姐想見見她。
滿入夢把顏料倒進碟子里,羊毫沾了點清水暈開,輕飄飄說了句:「可惜了。」
這句話許嵐上次也聽過,是林可溪潑了滿入夢一身冰水后,她看著地上爛掉的冰淇淋說的。
當時許嵐沒空多想,也沒聽出有什麼不對勁。
今天再聽這話,她聽出了一身寒涼,像是深冬里被人扒乾淨衣服丟到雪地里似的,冷意從腳底竄上四肢百骸,讓她狠狠的打了個冷顫。
許嵐都有些不敢看滿入夢了。
初見時就知道這位小姐不好糊弄,現在才深刻明白,她比那些明著壞的人藏得更深,至於深到什麼地步,這就不得而知了。
滿入夢偏頭看她一眼,模樣很是溫柔:「小嵐姐姐,你怕我了?」
還有這驚人的洞察力。
許嵐勉強微笑:「不…不怕。」
說來奇怪,滿入夢一個十八.九的少女,有什麼能讓人害怕呢,她幾乎都是溫柔的,乖巧的。可當你看著她那雙漆黑的瞳孔,卻又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一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少女,絕對不是。
滿入夢笑著,端正的坐在畫桌前畫畫,有些嬌嗔的語氣:「你怕什麼呢,我只是一個剛成年的小丫頭罷了。」
她說完,朝許嵐眨了下眼睛,許嵐哈哈乾笑幾聲,竟然不知道回什麼話才好了。
因為滿入夢說的的確很有道理。
一個剛成年的鄉野小丫頭,能翻起來什麼風什麼浪?大約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
三天後就是國際青少年美術比賽。
滿入夢為準備比賽已經到廢寢忘食的地步,陸商覺得這樣的學習方式實在太過熬人,鼓勵滿入夢多出門走走,她卻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陸商這才後知後覺,滿入夢來了陸家近兩個月,他自己忙於公司,兒子忙於科研,兒媳也是忙於應酬,好像都沒有人好好陪過滿入夢。
家裡都是大忙人,唯獨陸驍河這位公子哥閑一些,不如讓他帶著滿滿四處逛逛,也好熟悉一下永浙。
陸老爺子不知道的是,陸少爺的暑假生活其實非常多姿多彩,並不是他想象那麼閑,除了偶爾在酒吧和家裡,其餘時間都在賽場。
昨天幾個熱血青年約他來一場山地賽車,陸驍河把人干.趴下后就睡在賽場附近的酒店了,今天早上照例沒接到老爺子電話。
丁凱澤十分不情願的拿著手機敲門,陸驍河被敲門聲煩得不行,拉過被子蓋住頭。
沒人應門,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丁凱澤直接開門進去,把手機擺在桌上,打開免提,陸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在哪兒呢?」
靜默好長一段時間,靜到丁凱澤都害怕陸老爺子下一秒就會發飆,陸驍河才低低的回:「賽場。」
聲音懶散,鼻子也重,顯然是睡意正濃。
陸家這一老一小,對話從來簡明意駭,對於陸驍河態度,陸商從不生氣,可要擱在別人身上,恐怕是在老虎頭上拔毛,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電話里的老人說:「滿滿天天悶在家畫畫,從來都沒有出去玩過,你今天帶她逛逛。」
陸驍河閉著眼睛,鼻子里哼出一聲:「…嗯。」
「別欺負她。」
陸老爺子慎重吩咐:「多照顧點,你是哥哥。」
哥哥這兩個字讓陸驍河有些反感,以至於陸老爺子之後說什麼他也沒注意聽,隨便嗯了聲就掛了電話。
陸商打完電話就叫來了滿入夢,讓她換身衣服出去走走,司機會送她去陸驍河那兒,到時候陸驍河領著她到處逛逛。陸老爺子怕她不喜歡,還特意說了句:「這次會比上次你和祝阿姨逛商場更有趣。」
陸商相信年輕人總是有話題的,陸驍河這個年紀的男生也懂得讓女孩子開心,把滿入夢交給他,陸商還是放心的。
只是世事總是不盡如人意。
陸驍河是玩飛了天,但要論起鬨女孩子開心,陸少爺簡直不屑一顧。
所以當司機把滿入夢送到,滿入夢看著這陡峭的公路,一眼看去儘是黃沙和塵土的賽場時,愣了。
陸驍河也不知是不想把她帶在身邊,還是根本忘記了這個事,總之滿入夢在賽場找了好幾圈,沒見著他的影子。
好在許嵐還跟在身邊,還能有個說話的人,她倆餓了,走了一公里左右找到一家小飯店,坐下來隨便吃點東西。
這越野賽場建得偏遠,附近也沒什麼適合落腳等人的地方,就連計程車和公交車都沒有,她給陸驍河打電話也是關機,沒辦法,只能繼續往前走找找看。
可是天氣惡劣,夏日裡疾風一吹,颳得路上的塵土飛飛揚揚,太陽更是烤得萬物乾涸,滿入夢和許嵐哪怕是頂著遮陽傘也覺得熱得不行。
好脾氣如滿入夢,
也蹙了好幾次的眉。
大約又走了一公里,滿入夢倒還好,在山裡常常會爬山,許嵐就有些不行了,高溫下連著走了兩公里,整個人都是燥的,她搭在一棵樹上直喘氣,累得說話的嗓音都是干啞的:「小姐,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滿入夢往前面看,有一個小賣鋪:「你在這裡等我,我過去買兩瓶水。」
買水的途中,她向老闆打聽了附近有沒有什麼休息的地方,老闆告訴她附近有個酒店,再走幾百米就到了。
滿入夢和許嵐簡單休息了一會兒,準備去酒店,假如陸驍河真在酒店那就罷了。
不在的話,滿入夢也不打算再找下去,等回了陸家,陸老爺子問起來,她也只能如實說了,之後他願意怎麼和陸老爺子解釋都是他的事,也怪不得她。
滿入夢走在前面,許嵐蔫兒吧唧的跟在後面,左邊山路上突然衝下來一輛山地越野車,帶起了無數的塵埃,她們倆連忙後退。
車裡開車的人按著喇叭剎了車,想也不想的探出腦袋罵人:「你他媽沒長眼睛呢!信不信撞死你?」
明明是他開車火急火燎,
這還先罵上人了。
滿入夢輕蹙了下眉,沒說什麼,拉著許嵐準備繞過他們往前走。
灰塵逐漸散了,滿入夢從車前走過時,車裡的人注意到她,及肩短髮,齊劉海,綠色的連衣裙和白色平底鞋,是青春又恬靜的打扮。
雖然看不見正臉,但可以看清她側臉姣好精緻的弧度,小姑娘頂著個粉色遮陽傘走過,行走時的微風帶起她裙角的漣漪,一截漂亮白皙的小腿隱隱外露。
貨真價實的仙女啊。
開車的人忍不住對著滿入夢的背影吹口哨。
後座的寧邂航不耐煩的踹了一下椅背:「你他媽開車啊。」
「不是。」
開車的小弟回頭,指著滿入夢的方向:「寧哥,仙女啊。」
「仙個屁的仙女。」
寧邂航都快被他煩死了:「你哪回見著個女的不這麼說。」
「這回不一樣,這回是真仙女,不信您看啊寧哥。」
寧邂航皺著眉看過去,正巧滿入夢回頭和許嵐說話,小姑娘笑得很溫柔,眼裡汪洋似海,太陽底下一晃,像是有星星在裡面閃著光,漂亮極了。
大約是太陽曬久了,她的皮膚透著點粉色的紅,臉上略有薄汗,幾根髮絲粘在臉側,不狼狽,倒是楚楚可憐。
剛剛說什麼來著?
仙女…
寧邂航挑了下眉:「這個是挺仙的。」
「下去要微信嗎寧哥?」
寧邂航笑開:「我有這麼膚淺嗎?」
他推開車門朝滿入夢走過去:「我都是直接要電話號碼的。」
走近了,寧邂航伸手去拍滿入夢的肩膀。突然的,右側飛速打過來一個石子,「啪!」寧邂航手上一痛,側頭看去,是陸驍河,寧邂航忍不住心裡罵了聲冤家路窄。
滿入夢覺得陸驍河像是剛睡醒,他襯衫的紐扣系錯了,有兩顆扣子還歪歪扭扭的,頭髮彷彿也沒打理,像是胡亂抓的,略有些凌亂,垂下的幾根碎發擋住他眼角,少年琥珀色的眸子映著盛夏的陽光,既耀眼又好看。
陸驍河朝這邊走過來,從耳背拿過煙咬在嘴裡,打量了眼滿入夢。
嗯,他來得巧,沒被寧邂航的臟手碰到就好。
走到滿入夢身後,他忽然抬起胳膊勾住滿入夢的脖子,她整個人失了重心的靠在他胸膛上。
少年個子高,下巴擱在她頭頂上,聲音懶洋洋的:「怎麼,寧少爺看上我家小野兔了?」
寧邂航冷笑:「你家?」
「嗯。」
陸驍河捏了下滿入夢滾燙的耳垂,低笑:「我的。」
一字之差,
那就是差之千里。
滿入夢蹙眉想遠離,陸驍河緊了下手臂,偏頭靠近她耳朵,低著聲:「來晚了,抱歉。」
輕柔的嗓音,曖昧的語氣。
陸驍河如願看到滿入夢臉紅了。
他輕笑著,手掌隨意的揉了下她的頭髮,嗓音更懶:「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