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個月後,顧敬寒在經歷了重重審查后,被穿書司放了出來,按照「難民」的身份處理，發了一紙文書。

  顧敬寒拿著「難民證」,等在穿書司基地門外,接受著眾人各種目光的洗禮，在路人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終於在看到楚汐的身影后,跟了上去。

  「太太,我等你很久了。」顧敬寒說道,眼底帶著溫軟的笑意。他曾經

  梁思思在楚汐身邊，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臉狗糧，恨不能自戳雙目：「有你們這麼虐單身狗的么！」

  這一個月來,楚汐與顧敬寒的「光榮事迹」可謂在基地被傳遍了，誰人不知道這個世界第一例「反穿越人類」,完成這種跨時代意義的穿越,竟然是為了追妻。

  而楚汐與顧敬寒的故事也被傳出了各種版本，而故事的貢獻者，主要來自於當日在監聽通話室里的吃瓜眾人。

  有的說，當日那「反穿越者」認出楚汐后，在審問室里就將人「壁咚」在了牆上，旁若無人的霸道索吻，簡直分分鐘就要上演激情戲，看的所有人面紅耳赤……

  還有的說,那「反穿越者」與楚專員在審訊室里上演了一出「相愛相殺」的戲碼，明明兩人深愛對方，可迫於穿書司的重壓又不得相認，兩人之間的糾葛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

  其實這一個月來，顧敬寒還是一直被隔離的狀態，只是他後來表現出的態度良好，又無惡意動機，也通過了層層檢疫，這才被放了出來。有了他這一案例以後，穿書司已經向上面建議，建立邊境管控機制，以應對今後「反穿越者」將日益增多的嚴峻情況。

  顧敬寒這一次的反穿越，可謂是開創了一次歷史先河。

  楚汐其實也很久沒有見到顧敬寒了，所以乍一見到男人也有點吃驚，但她本就與梁思思約好了一起吃飯，便對男人說道：「我和朋友有約了。」

  顧敬寒也不急，見楚汐和梁思思走在前面，他就默默跟在後面。

  他這個人身形高大，又生的樣貌英俊，即便現在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奇怪——他手長腳長，基地領來的衣服全都短了一截，卻也不影響他被過路的女生不斷的送來桃花眼。

  梁思思幾次回頭，見顧敬寒就這麼甘之若飴的跟著楚汐，實在心裡過意不去，說道：「我還是不當電燈泡了！我覺得我在犯罪！」

  楚汐也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像只大型犬類動物的顧敬寒，也有些無奈，「思思……」

  梁思思舉起一手，「抱歉就不必了，你趕緊把你家男人牽走，不然這路上的女孩魂都要被他勾沒了！」

  梁思思招手攔了輛出租，鑽上了車。楚汐被梁思思豪放的言語說的有點尷尬，清了清嗓子，看向顧敬寒問道：「你接下來要去哪？」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太太。」顧敬寒說道，臉上掛著寵溺縱容的笑意。

  旁邊的路上又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眼光，不能怪他們大驚小怪，實在是兩人的顏值放在一起簡直要逆天，這樣的組合實在太少見到。

  楚汐被顧敬寒一口一個「太太」叫的耳根發燙，硬板著臉說道：「我在這個世界里是單身。」

  顧敬寒想了想，從兜里拿出了一枚戒指，在楚汐震驚的目光中單膝跪在了地上，「太太，你願意嫁給我嗎？」

  空中飄起了紛繁的雪花，飄飄洒洒落在了男人的身上，也落在了楚汐的臉上，觸感冰涼。

  「哇！快看！下雪了！」

  「這是傳說中的初雪嗎！？是吧，是吧？」

  路上的人因為迎來這場寒冬的第一場雪格外興奮，有的已經拿出手機拍起照片來。

  可空氣於楚汐來說，卻是陡然安靜了一刻——她正在被一個男人，在雪中求婚。

  穿書司的基地建在半山之上，基地之外的生活區也在山上，放眼望去，皆是蒼松翠柏，在漫天白雪中層層疊疊，傲然而立，構成了極美的景緻。

  楚汐在震驚之餘，很快回過神來，叫著「太太」求婚的人，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顧敬寒一人了，她看著那戒指，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顧敬寒一個被隔離的「難民」，哪來的錢買戒指？

  顧敬寒像是看出了楚汐的疑惑，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戒指早就想給你。從我的世界帶過來的。」

  這戒指，正是顧敬寒曾經準備向楚汐求婚時買的，可那一次楚汐放了他鴿子，讓他獨自等了一夜，不過顧敬寒覺得無妨，楚汐那時的心境，他完全能夠理解，誰又願意活在別人的面具下呢？但今非昔比，他與楚汐已經可以坦誠相見，他愛的楚汐這個人，與皮囊無關。

  此時的顧敬寒早已在穿書司里了解到，當年救下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魂穿后的楚汐，這些八卦消息也是他在被隔離期間從工作人員那裡了解到的，他模樣帥氣，只要收斂了自己往日里的冷酷神色，做出謙謙君子的樣子，讓女工作人員講些無關緊要的秘密並不困難。

  顧敬寒慶幸，雖然他與楚汐之間走了不少彎路，但命運還是讓他們再次相遇了。

  顧敬寒在穿書司呆了一月之久，早已對這裡發生的事見怪不怪，也理清了楚汐會出現在他那個世界的來龍去脈。

  難怪自他與楚汐在九霄山莊偶遇后，他便是像被什麼吸引著一樣，總是能被這個女人擾亂心神，冥冥中，大概是他的潛意識已經認出了楚汐，知道那是當年救過他的女孩再度來到了他的世界。

  楚汐心中驚訝不小，她不知道，顧敬寒竟然曾為她買過戒指，她更不知道，那個時候，顧敬寒就已經打算向她求婚了。這戒指跟著顧敬寒一起穿越而來，竟也沒有被損壞，好似承載了他們二人在那個世界的記憶。

  楚汐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說道：「你先起來。」

  她覺得自己與顧敬寒現在的關係簡直一言難盡，她從未以真實面目、真實性格與男人相處過，在她看來，顧敬寒想要求婚的對象，始終是她在書中世界扮演的那個角色，並不是真正的她，她又怎能就這樣答應他的求婚？這樣對顧敬寒來說，也並不公平。

  顧敬寒眼中神色微沉。

  「我先帶你去吃飯吧。」楚汐說罷，沒有去接那戒指，在路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轉身先走了一步。

  顧敬寒在楚汐身後緩緩起身，看的旁邊的路人女生恨不得倒貼上去，這樣英俊的男人居然求婚被拒？沒有天理啊！

  顧敬寒收起了戒指，再度跟上了楚汐。兩人在一家蝦餃小吃店停下了腳步。

  楚汐點了菜，見顧敬寒一路沉默不語，只得自己先起話頭：「你離開后，那裡……會發生什麼？」

  顧敬寒知道楚汐在說他的世界，他見女人即便是在原世界里，口味還是依舊，修長的手指夾起一粒蝦餃，放到了楚汐碗中，說道：「那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我走前，已經把『穿越儀』交給一部分人，所以你的母親和朋友，應該都已經逃離了那個世界。」

  不僅如此，他還建立了幾座對公眾開放的穿越儀器，末日到來時，能夠離開的人應該都已經離開了，包括顧小峰、金鑫鑫、曲簫、譚珂、顧戎、小楊、甚至是藍瑛與顧父，都在成功逃離者之列。但至於他們會去向哪裡，又能不能穿越成功，要全看自己的造化了。

  畢竟，能像顧敬寒這樣的，從一個筆中人物穿向給予了他們生命的筆者所在的世界，是一件極難完成的事情，幾乎等同於突破了次元壁，需要極強的生命力與意念力，並非所有人都能達到，可去往其他平行世界，或類似的世界，卻會容易很多，這也是何孝蘭等人較為可能的歸宿。

  楚汐聽后，心中也好受了很多，但想來，也覺得很是神奇，喃喃道：「『再擼一發』要是看到你出現在這裡，估計要嚇死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顧敬寒想到那個倒霉催的作者，就覺得腦仁疼，「他也提前脫離世界，應該是回到了他該去的地方。」

  楚汐看著顧敬寒，一時覺得很不真實，一個活在書中世界的人物，怎麼就來到了她的身邊？這一切都與她曾有的認知很難自洽，可想想，倒退20年，她所在的穿書司不也曾是被世人無法理解的存在？而現在，大家早已見怪不怪。

  也許再過20年，書中世界與她的世界之間就能夠建立頻繁的往來，到時候穿越世界就像是出趟國、過個境那樣簡單了。

  這恐怕就是造物者的神力，她借著『再擼一發』之手給了顧敬寒生命，又把他帶到了自己的面前。奇迹無處不在。

  兩人吃完飯後，楚汐本要為顧敬寒在酒店開一間房，幫他暫且安頓下來，卻被男人拒絕了。

  「我送你回去。」顧敬寒說道。

  楚汐其實有點擔心顧敬寒一個堂堂霸總，隻身一人的穿到這個世界里，突然變得一無所有，會不會很不適應，但見顧敬寒臉上並無窘迫之色，即便穿著不合身的衣服，他也至終都泰然自若，並未因為自己現在的境況而惶惑不安。倒是那身衣服因為穿在了他這樣出色的人身上，竟顯得高級了不少。

  於是兩人一路走到了楚汐所住的公寓樓下，期間彼此話都不多，只閑聊了些無關緊要之事。

  「我到了，」楚汐說道，她把身上的所有帶著的現金拿了出來，遞給顧敬寒，「這是一點現金，雖然不多，但夠救個急，你今晚先找地方安頓一下，明天我幫你找個地方先幫你把房子租了。」

  楚汐話裡帶著明顯的距離感，令顧敬寒臉色微沉。

  從剛才開始，他就意識到了一點，女人似乎對他並不是很想接近。從拒絕他的求婚，到現在明顯不想他踏足她的房間，要他另尋住處，女人無一不再與他劃清著界限。

  他想到自己在穿書司被隔離時，一位體檢女護士說起的話：「穿書司的專員們一年可以穿越幾十個世界，他們在不同的世界里扮演不同的角色，是絕對沒有可能真正想要留在哪個世界，或是對裡面的人物產生感情的，他們早已經習慣了。」

  他當時並未懷疑過楚汐對自己也是逢場作戲，在自己的世界經歷了種種，也曾懷疑過楚汐對他已經沒有了感情，可最後看到她為自己擋去了顧戎的一槍，才知道，她對自己當時用情至深的，所以來到這個世界后，他便一心等待著自己走出基地與楚汐重逢的日子，但到現在，他卻不那麼確定了。

  如果楚汐與他發生的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呢？

  楚汐在回到原世界的這兩個月，是他世界里漫長的兩年，這兩年他從絕望到重新有了希望，無數次嘗試著來到楚汐的世界，又無數次失敗，經歷了多少煎熬，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顧敬寒眼中，楚汐不管換上了何種容顏，都是他喜歡的樣子。他愛的是這個人的靈魂，並非她的皮囊。不管楚汐是如何想的，他能夠再看到她明朗生活的樣子，就已經覺得知足。

  「上去吧。」男人說道，「我等你到家后再走。」

  楚汐見顧敬寒沒有收她的錢，知道基地有發放少量的救助金，便不再強求，免得傷了男人的自尊，便說道：「那好，你也早點休息。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打我的電話。」

  楚汐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紙上，遞給了顧敬寒，客氣的笑了下，便轉身進了公寓。

  楚汐走後，顧敬寒靜靜站在樓下，等了一會，果真看到樓上窗邊出現了女人小小的身影，她沒有看到他，只是拉上了窗帘，房中透出暖色調的燈光，散發著溫馨的氣息。

  樓上，楚汐拉上窗帘后，心裡還在「咚咚」跳個不停。她其實看到了樓下一直沒有離開的男人，卻沒有勇氣再跟男人對視。

  她那自我保護的機制又已被高高豎起，她並不確定顧敬寒在了解到真實的她后，會否還覺得他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拋下了所有，來到了這個他一無所知的世界。如果顧敬寒終將是要失望的，那麼不如她現在就控制好自己的心態，不要揚起不切實際的希望。

  ***

  第二日，楚汐一早出門去司里，在樓下竟是見到一群人圍在一處，正議論著什麼。

  「昨晚我半夜加班回來，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的男人在樓下一直盯著樓上看，我當時就覺得不大對勁，要是那時候報警就好了……」

  「哎呀，誰能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咱們這裡治安一向很好的！」

  「流了這麼血，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人命呀？」

  楚汐在人群外越聽臉色越白，昨晚半夜，個子高高的男人，她的樓下……不會是顧敬寒出了什麼事？

  她從人群外圍向里走去，越走便越是有些心慌，知道她看清了地上的血跡，整個心猛地一揪。

  ——地上有一灘明顯的血跡，旁邊還有散落著的還有個藏藍色的衣帽，連在大衣外面的那種，上面也染了血，那衣帽與顧敬寒昨天大衣外套上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