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檐下
「爺,您的菜齊了,慢用。」掌柜的身後跟了五個小廝,才上齊了這二十份糖燜藕。
霍沄洺平復了自己的怒意,但依舊是黑著一張臉,沅謐也哭的差不多了,做到羽澤旁邊。
霍沄洺右手搭在凰鳴上,手指輕擺了下:「吃。」
霍沅謐本就不是善於看人眼色的孩子,更不可能僅憑這一句話就聽出來哥哥是否還生氣。
「剛才打翻了你的碗,這是哥哥賠給你的,吃吧。」霍沄洺的語氣依舊冷冷的,「吃完了咱們回家,爹爹知道你不見了現在一定瘋了似的到處找你呢。」
沅謐抽了幾下鼻子,還是不肯動筷子,羽澤溫柔地跟他說:「沅謐啊,哥哥沒生你的氣,他是在跟他自己生氣,你不要理他,乖,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多吃點。」
羽澤故意大聲說到:「你哥哥啊,是在氣他為什麼不早點帶你來吃糖燜藕,讓尹凡祐搶了先。喏,所以報復性的給你買了這一桌子的藕,誰能吃得完,這不是浪費錢嗎?」
「羽澤,你這當了爹,不但耐心長了不少,膽子也長了啊。花了你的錢嗎?你心疼個什麼勁兒?」霍沄洺無情的回懟到。
「是是是,我的少爺,您花的不是我的錢,我也不心疼,反正我都習慣了,您現在是一擲千金的名貴小王爺,竹居閣的曲兒一聽就是三百首,水寧間的牛乳茶一買就是一百壺,這糖燜藕一次也是二十份起,少爺,我相中了銀飾司的翠珠,不然您給我買五百顆,我給靜初做個首飾?」
「五百顆珠子,你是給靜初做首飾還是桎梏啊?也不怕累著我們靜初。」霍沄洺聽出來他在故意哄自己,也看見羽澤在沅謐身後使勁兒使眼色給他,便趁機下個台階,輕笑了下。
沅謐一看哥哥笑了,便也眯著眼,甜甜的笑著:「哥哥,你也嘗嘗嘛,很好吃。」
霍沄洺看著她眼裡的期待,實在不忍心繼續冷著她,便嘗了下,果然是他想象中甜膩的蜂蜜味。
沅謐沒吃兩口就飽了,霍沄洺緊緊拉著她的手回家,把凰鳴丟給羽澤,凰鳴有些重,對於霍沄洺來說已經習慣並且很趁手。
但對於羽澤這種常年不沾刀劍的人來說,他只能抱著凰鳴跟著霍沄洺後面一路小跑。
掌柜的過來瞧著剩下十九份動都沒動的糖燜藕,又是嘆氣又是搖頭:「這不是糟踐東西嘛!來來來,撤下去。」
小二路過掌柜的身邊的時候被一把拉住,掌柜的伏在小二的耳邊,輕聲說:「放到後面沒人的地方,一會若還有人來點糖燜藕,熱一熱直接上。」
「掌柜的,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這東西都是好東西,我成本不花錢的呀?如今這藕沒幾月就下了季節,往後再想尋也得花高價,自然當下要省些,你別多事,拿下去就是了。」掌柜的壓著嗓子說完,又狠狠的瞥了他一眼。
「是。」小二隻好照做。
霍家,星嵐閣,
「怎麼還沒回來,不行,我得親去尋尋。」自打得到消息,二爺在屋裡便一刻未停的轉悠,這已經是第四次吵著要出去尋人了。
「爺,您省省心吧,已經派人去尋了,洺兒跟羽澤也一直在找,說不準馬上就回來了。再說了,城中上下,誰敢帶走您家閨女?」夫人一點都不緊張。
二爺突然轉過身來:「阿憶,我怕就怕有人知道她姓霍,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霍家是她的護身符,亦是導火索,可我們不能什麼事兒都先自己亂了陣腳,沅謐是我親生,我自然……」
夫人的話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了羽澤的叫嚷聲:「爺!夫人!小姐找回來了!」
夫人聽此,很識趣的沒往下說,她知道再說下去也沒人聽了,因為二爺已經跑出去了。
「沅沅!」二爺衝過去把沅謐抱起來,「你這孩子,瞎跑什麼!真不該讓你出去!就該老老實實在家寫字帖!」
「爹爹!你哭了?」沅謐近距離貼著二爺的臉,便注意到二爺泛紅的眼眶。
「哭什麼哭,風吹的。」二爺放了沅謐下地,揉了揉眼。
「你跟我進屋來。」霍沄洺冷冷地說了句,便隻身進了屋,沅謐一路小跑地跟在他後面。
這一路上他一句話沒跟沅謐說,只是緊緊的拉著她的手,直到兩人手心都出了汗也不肯放開。
他生怕放開一瞬,沅謐又不見了。
二爺吩咐道:「羽澤,你去找老張,告訴他一聲小姐回來了,外面派的人可以召回了。」
「是。」
夫人最後一個進了屋,順手關上了門。
霍沄洺抄手站在當中,二爺和夫人坐下瞧著兒女們,二爺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誰來跟我這個爹爹說個明白?」
「師父,尹凡祐說要帶她去吃糖燜藕,她就跟著人家去了,正巧他們說話的時候被一個老乞丐也偷聽見了,不然不知道尹凡祐要把她帶到何處去!然後我就追上去把尹凡祐打了一頓,他怕是再也不敢了。」
二爺聽後點點頭:「嗯,這尹家小公子啊,在家翻雲覆雨,怕是尹家上下沒人動他一根指頭,卻是從小被你打到現在,這次做得對,他該打。」
二爺彎著腰跟霍沅謐說:「沅沅,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跟別人走呢,好歹也跟你哥哥說一聲,下次可不能了,知道不?」
沅謐辯言道:「可他說他是哥哥的朋友.……」
霍沄洺一路上壓著自己的脾氣,回家了終於是釋放了出來,沅謐這一句尚不知錯的辯解,讓霍沄洺更加不放心:「他說什麼你信什麼?他若說他是你爹爹,你也跟人家一起回家?萬一是壞人,你就再也看不見我們了!」
「可壞人又不會說自己是壞人,我如何知道誰是壞人?」
「你……」霍沄洺被她氣的不知道要如何繼續說下去。
「把手伸出來。」霍沄洺的語氣中添了幾分嚴厲。
沅謐以為哥哥要牽手,張開手指在原地等著。
「手心向上。」
霍沄洺看見她的小手張開也就那麼小,還沒有霍沄洺的手指長,又說:「那隻也張開。」
「洺兒!」二爺猜到霍沄洺下一秒要做什麼,立馬輕聲提醒了一句,夫人拉住他的胳膊,朝他搖搖頭。
霍沅謐乖乖照做,可是當霍沄洺站在她面前皺著眉揚起手重重落在她手上的時候,她硬是愣住了,愣了一瞬才疼得哭出來,驚慌失措之餘連把手放下都不敢。
哥哥從來都是不捨得罵她一句,從來都是護著她的,今日又是吼又是凶,如今竟還打了她。
他板著臉向沅謐走近了幾步,打了沅謐的那隻手緊握著,其實沅謐的手有多疼,他的手也是一樣的疼啊。
他繼續冷冷地說:「那哥哥告訴你,你不需要知道誰是壞人,以後走在路上,任何人想要帶你走,都不可以,除非有羽澤哥哥或者別的護衛跟著一起,你記住了嗎?」
沅謐一邊哭的抽抽著一邊點了點頭:「哥哥,我記住了……哥哥不要再打了吧……」
夫人還是沒按捺住二爺,二爺衝過去抱著沅謐,仰著頭跟霍沄洺說:「道理你倒是好好與她說,她是能明白的。」
「可你不也覺得動手能教會更多道理嗎?從洺兒小時候,你就一直這樣覺得,怎麼換了姑娘身上倒明白要好好說道理了。我看洺兒這法子倒是更好,以後她也長記性。」夫人走到霍沄洺身邊,說到。
「沅謐,哥哥今日說的話你記住了,阿娘再添一句,明日起你哥哥要出遠門辦事兒,他不在家,你也別指望別人肯帶你出去玩了,就好好待在家裡吧。今日我讓你抄的字帖還沒抄完吧,趕緊回去抄吧,不然入了夜燭火不夠亮,仔細眼睛疼。」
「你們都要幹嘛?我如今在家裡是個屏風擺設不成?」二爺站起身來,拉著沅謐的手,瞪著眼說到,「走,沅沅,爹爹陪你抄字帖去,咱們不理他們。」
沅謐拉著爹爹的手,淚還沒幹就被帶回自己房間閱室了。
夫人笑看沅謐離開,回過頭說:「洺兒,你今日累了吧,笙兒在屋裡等你呢,你這一走又要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去陪她說說話吧。」
清雲軒,
林婉笙聽見院門口有動靜,立馬從屋裡探出頭去:「你回來了?我聽說妹妹丟了,現下沒事了吧?」
霍沄洺攬著林婉笙的腰進了屋,說到:「沒事兒,尹凡祐搞得小動作,他沒那膽子傷害沅謐,懼我,更怕我師父。」
霍沄洺在屋裡擦了擦凰鳴的劍鞘,他覺得沾了尹凡祐的邪氣,晦氣得很。
過了半晌,他開口:「我剛才對沅謐態度不好,她怕是生我氣,你陪我去給她做點好吃的安慰一下?」
林婉笙立馬起身答道:「好啊,你想不想吃木槿花圓子,下午佩哲來接元之回家的時候,我看見羅娘端了酒釀圓子,應是還有沒用完的。」
霍沄洺點點頭,又說:「佩哲就喜歡羅娘做的酒釀圓子,非說跟他家廚娘做的不一樣,這二十多年,咱家的圓子他可沒少吃。」
「那走吧,我前兒剛熬的木槿花漿,今兒啟開正好。」林婉笙本以為他嘗不到她的木槿花漿了,沒成想時辰剛剛好,她有些激動,面上洋溢著幸福的笑。
林婉笙跟在霍沄洺身後半步,輕聲說:「我特意給你做了一罐子不甜的,本以為你走得急,嘗不到了。」
霍沄洺輕側身,拉住林婉笙雙手,淡淡地說:「就算這次沒嘗到,我總要回來的吧。」
他搭上林婉笙的手的一瞬,觸上冰涼的藥膏:「這是怎麼弄的?」
「沒什麼,我想著把木槿花擱在冰水裡也許快些,就一直泡著。這是小葉郎中的秘葯,已經好多了。」林婉笙快速地收了手。
「急什麼?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等我這趟回來,你什麼時候想做給我吃不都可以嗎?何必急著這一時半刻?」
「對,我們還有一輩子……」林婉笙輕聲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