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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倦鳥

  「這都半個月了,少夫人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她還帶著個五歲的孩子,能跑多遠?左不過就是城裡這麼大點地方,再派人,都去給我找!她不重要,小少爺必須找回來!」

  尹凡祐在屋裡朝著跪了一地的尹家守衛大發脾氣,旁邊陪著的是那個周娘子。

  「小爺快快息怒吧,你們都下去,儘力找就是了,可謹慎些,別驚了人,叫別家看笑話。」周娘子說。

  那幫人應道便都退下了。

  「小爺何苦跟她著急上火的,她身子不好,又帶著個孩子,出行總是不方便的,這一路上難免留下痕迹來,下人們去找就是了,實在找不到,小爺大可傳出話去,說他們娘倆已然病逝,也免得落人口舌。」

  周娘子話音剛落,尹凡祐立馬瞪起眼來:「說的什麼話!她娘倆好說也是我的正妻和嫡子,你算個什麼東西,妓院里求著我可憐的小娼婦,仗著大了個肚子,也敢在這以下犯上!」

  他們倆鬧得甚是不愉快,尹凡祐甩手出了門去,將周娘子一個人擱在屋裡。

  江知酒是半月前離開尹家的。

  從她搬院別居開始,這府里上上下下便都不將她當一回事,沒有人過多的關注這個不受主家重視的少夫人,所以即便她做了什麼,也沒人知道。

  這也給了她離開的機會。

  「阿娘,我們要去哪兒啊?」

  驚琛和她,都坐在馬車裡,趕馬車的人,是小廝相白。

  「琛兒還沒出來好好玩過,阿娘帶你去農山玩玩。那裡有你喜歡的花花草草,可美了,琛兒高興嗎?」

  「可是,阿娘,農山離家裡很遠啊,前幾日爹爹帶我去的那個學堂,就有一個從農山過來的哥哥,他說他是嘉榮王爺的徒弟,原來就是住在農山的。阿娘,嘉榮王爺是誰啊?我們是要去農山找他嗎?」

  「嘉榮王,是個平定沙場的英雄,我們不找他,農山還有很多大英雄,琛兒也想當英雄,對不對?」

  江知酒輕聲地跟驚琛說話,驚琛聽后搖了搖頭,抱住她的胳膊,貼了上去,說到:「我不想當英雄,英雄要保護很多人,我不想保護別人,我只想保護我阿娘。」

  尹驚琛這番話說到江知酒心處,關於帶他離開尹家這件事是好是壞,江知酒一直不能明確,可這一瞬間,她相信自己是對的。

  尹家,無疑是個有園丁按時澆水施肥的私人花園,裡面生的儘是些牡丹芍藥般富貴花,斷斷生不出來松柏這樣的常青藤。

  自從簫廬凇離開之後,江知酒的世界里,只有尹驚琛一個人,那她當然要將她的全世界帶在身邊,不肯放手。

  「爹爹說那個學堂不好,要另給我尋別的,阿娘,咱們出來玩,怎麼不帶上爹爹一起啊?」

  「你爹爹忙,哪有時間陪我們玩。」江知酒低目輕喃。

  尹驚琛見阿娘心情似乎不好,打開身邊的一個小包袱,裡面散開幾個柑橘。

  他拿起來一個塞到江知酒手裡:「阿娘,這是爹爹之前給我的橘子,可甜可甜了,你吃一個,爹爹說這橘子可值錢了,他都沒捨得吃,盡數給了我。」

  江知酒握著有些冰涼的橘子,冷聲笑了下,心裡說道:他這個人,就算不只給了你一個人,也會這樣說,騙的就是咱娘倆這種他說什麼信什麼的蠢人。

  她用她的長指甲笨拙的剝開橘子皮,細緻入微的將橘子瓣兒上面的白絲一一摘下來,又遞迴了驚琛嘴邊:「爹爹最喜歡你了,留給你吃。」

  罷,她又掰下來兩瓣拿在手裡,跟驚琛說:「琛兒,阿娘去跟相白說幾句話,你坐穩了。」

  「好。」

  江知酒輕撥開門帘,相白立馬出言道:「少夫人快回車裡,外面有風,別驚了您。」

  江知酒並未回去,跪坐在相白旁邊,將那兩個橘子瓣送到相白嘴邊,相白雙手緊握著韁繩,便就著江知酒的手含住橘子。

  「我如今哪裡還嬌氣得起來,風吹還能吹散了我不成?」江知酒說。

  「少夫人千金貴體,本該嬌氣。」

  「相白,往後別喚我少夫人了,簫夫人便好,我們這番路途遙遠,也得要學會遮掩些。」

  「知道了,夫人。」相白重複道。

  江知酒說完話便起身想要回去,被相白叫住:「小姐等等!」

  她回過頭來:「哪門子的小姐?」

  相白笑了笑,說道:「您剛才讓我喚您簫夫人,旁人不知道,卻瞞不過我,祁韻小姐。」

  江知酒頓了頓,又坐到他身邊,等著他說下文。

  「我原是簫老爺身邊使喚的,老爺出事兒,我就被賣到尹家,左右在哪兒都是伺候人,本都是一樣的,可老爺夫人對我有恩,若不是他們,我弟弟也不可能拿了身契娶媳婦去,但我還沒來得及報答老爺夫人的恩情,他們就雙雙……」

  相白頓了頓繼續說:「但我在尹家遇見了您,你雖不說,可我卻知道,您就是簫小姐!世間或許有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可舉止言行絕不可能相同,小姐,能再見到您真好,我終於可以報昔日老爺夫人的恩情了。」

  「相白,這世間還能有人記得他們真好。數年發生了太多事,一一細言是來不及了,我也不想一直活在回憶里,你記得,等我們到了農山,我定好好安頓你。」

  江知酒點點頭,眼裡泛著感動的淚。

  「可是夫人,您真的相信到了農山,您想做的事兒就會成功嗎?咱們帶了小少爺出來,那可就是徹底跟尹家決裂了,再想要回去可就晚了。」

  「現在能幫得上我們娘倆的只有農山的江湖俠客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在這世上,誰都不能跟君上抗衡,可去了農山就有人護著我們了,江湖,是不會被王權威脅的地方。」

  「雖說相白不懂您的話,也不明白您為什麼要跟君上抗衡,尹家那個虎狼窩,能逃出來也好,您給小少爺鋪的路定然沒得說,相白只管跟著您就是了。」

  江知酒動不動就會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相白早就習慣了,只覺得許是心魔作祟,就算出來一趟當作散散心也好。

  「對了,還有一事我一直沒跟您說,周小娘懷孕了,我擔心,若是她誕下小少爺,那咱們少爺.……」

  「相白,我已經帶了琛兒出來,那府里的事兒,再都與我們無關了。」

  「可是小姐也該為琛少爺多打算些家產.……」

  「罷了,你不必多說了。」江知酒起身回了車裡。

  心裡暗暗道:如今這條險路,何嘗不是在為他打算,不然自己一條薄命,還拼個什麼勁兒。

  霍家,習武堂,

  今兒靳佩哲帶元之去洛家了,霍沄洺正陪著峙淮一起站樁。

  峙淮腳下放著一摞宣紙,他今天得要將這宣紙浸濕才能離開,霍沄洺閑著無事就在旁邊更高的樁子上陪他。

  「少爺!」羽澤大搖大擺從門口走近了兩步,二爺不在的時候,他可以肆無忌憚的進出,得意得很。

  「幹什麼?」霍沄洺閉著眼問道。

  「你過來,我有事兒跟你說。」羽澤在那邊喊了一聲。

  「有什麼話過來回,忙著呢。」霍沄洺依舊閉著眼回了一句。

  「你過來嘛!」羽澤又說了一遍。

  霍沄洺嘆了口氣,輕步騰空,一躍而下,跟峙淮說到:「不許偷懶,師父馬上回來。」

  尹凡祐半月還沒找到江知酒,已經開始煩躁,將暗查改了明查,陣仗鬧得有些大,羽澤剛才去街上正好撞見。

  「我剛才陪曉葵姐姐去街上買夫人要的脂粉,羅娘問你晚上想不想喝蘑菇湯,佩哲少爺說明日要接沅謐小姐一塊兒去染棠夫人家的茶會,尹家現在正全城搜捕尹少夫人的下落。」

  羽澤一連串說了這些話,霍沄洺聽的一頭霧水。

  「什麼亂七八……」霍沄洺終於在最後一句話中找到了羽澤整串啰嗦的重點,「什麼叫搜捕?」霍沄洺蹙了蹙眉。

  「鬧得挺大的,好像是尹少夫人從尹家帶著金銀細軟走了,還帶走了小少爺……」羽澤補充道。

  霍沄洺停頓了一下:「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闖進習武堂,就為了跟我說個市井趣聞?」

  他將這件事劃歸於一件趣聞。

  「我看最近張叔沒怎麼歸置你吧,我師父的規矩都忘了,如今這習武堂你也說進就進了,這等子閑事什麼時候說不行?」

  霍沄洺輕一挑眉,扮出微怒樣。

  「告訴我做什麼?我又不知道她跑去哪兒了。」霍沄洺大聲說道。

  羽澤也有些大聲:「哎呀!我跟你分享新鮮事兒嘛!你急什麼!」

  「誰急了?你走走走,別耽誤我。」霍沄洺匆匆忙忙將羽澤推了出去。

  「不理就不理嘛,趕人做什麼.……」羽澤被退了出來,站在習武堂門口低聲喃喃道,說完便又跳著腳去找曉葵了。

  霍沄洺每日下午練功的時辰,是羽澤可以用來全心全意陪曉葵的時辰,曉葵如今懷了身孕,羽澤是一步也不願意離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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