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龍鶴乘福
「郡主!太後娘娘狀態不太好,君上特來請您進宮陪著,若遇不測,有郡主在身邊,太后也能安定些精神。」
太後身邊的侍奴前來回稟,夫人認得他的,瞧他神色匆匆,也不像是鬧著玩的事兒,便火急火燎跟著他一同前去的了。
「阿娘,你去哪兒?」沅謐從屋裡跑了出來,她上個月剛過了六歲生辰,如今出落的跟個大姑娘似的,腰身挑了起來,容貌身姿隨了夫人,行事作風卻跟夫人一點不像,倒是更多的隨了二爺的英姿豪邁。
「沅謐,阿娘進宮一趟,你記得跟你爹爹說一聲。」
「嗯。」霍沅謐點了點頭,應下。
夫人隨侍奴走了之後,沅謐與跟在她身邊的侍女沉綿說:「你在這等我,我去找我哥哥。」
沉綿今年有十三歲了,八歲的時候留在了霍府伺候,原來也是夫人屋裡伺候的,去年給了沅謐,做事兒穩妥的很,是曉葵一手調教的。
「小姐別亂走啊,待會兒爺回來找不見小姐該著急了。」
「我去習武堂,那地方你不能去的,你就在這兒等著就是了,爹爹回來你便告訴他我去找哥哥了,有什麼旁的不行?在自個兒家裡還能丟了不是?」
沅謐這兩年被二爺給嬌縱起來,性子是一刻停不下來,有些任性,倒也不失童真爛漫。
習武堂,
這滿府上下,怕只有霍沅謐一個人敢大喊大叫跑進習武堂了。
「哥哥!」
霍沄洺見沅謐跑過來,便迎著她走過去,留下峙淮和元之在原地。
「你又過來幹嘛?阿娘沒在家?」
沅謐含著笑說:「是呀!哥哥!剛才有個公公過來,阿娘見了之後就匆匆跟他走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哥哥,你帶我出去玩吧,好不好阿娘好容易不在家,我都許久沒出去了!」
夫人和林婉笙的笑總是以不漏齒為標準,可沅謐每每一笑,總露出她皎白整齊的牙來,連眼睛都彎成一條,笑得可動人了。
「先生留的功課你都溫過了?阿娘叫你抄的百茶名你也都抄完了?」霍沄洺嘴上問到,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他招呼著峙淮和元之過來。
「哥哥,去嘛……」沅謐拉著他的手臂輕輕晃了晃,「你帶我去吃冰酪好不好,嫂嫂也喜歡,我們給她也帶回來一份,阿娘何時叫我抄百茶名了?我不記得有這事兒。」
她小腦袋晃得跟撥浪鼓一樣。
霍沄洺按住她正搖的頭:「出去可以,但不能吃冰酪,如今天尚涼著,我帶你們去喝藕粉茶吧。」
元之和沅謐都高興的叫出聲來,峙淮卻輕笑了笑:「師父,你們去吧,我哥哥年前來信說就快回來了,我在家裡等他,若他正好今天回來,我想他第一個見的人是我。」
霍沄洺面上的表情頓了一頓,他攬過峙淮的肩膀,他這兩年個兒沒少竄,如今已快到霍沄洺胸前了:「走吧,一起去,你近幾日練功練得好,師父獎勵你的,你哥哥打仗的地方離著內安城遠,路上且要耽擱不少時日。」
霍沄洺跟羽澤帶著三個孩子一同去了街上好吃好喝了一通,順便將元之送回了靳家。
剛到家曉葵就趕忙跑到他身前:「少爺您去哪兒了,夫人找了您一下午呢。」
「帶他們倆去街上了,怎麼了?」霍沄洺一頭霧水,牽著沅謐的手進了屋。
夫人端坐在屋裡,瞧見他們進來,皺著眉輕聲訓斥道:「你又哄你哥哥帶你出去玩?沅謐,你何時能學學你嫂嫂那般靜下心來,如今也大了,怎麼就不能好好養養性子呢,成日總惦記著玩!外面就那麼吸引你?」
二爺在一旁,說到:「罷了罷了,你說她幹嘛?小孩子嘛,誰不嚮往街上繁華,洺兒小時候不也一樣成天變著法兒往外跑。」
夫人沒理二爺的話,提著調子跟沅謐說:「你去峙淮屋裡,將今天先生講的《勸學》謄寫一遍,好好靜靜心。」
沅謐險些要流下淚來,她拉著霍沄洺的手,忽閃著她那雙大眼睛看著他。
霍沄洺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師娘,今天是我看峙淮最近練功練得辛苦,才提出要帶他們幾個出去透透氣的,不怪沅謐。」
「你也是的,下次做什麼新鮮的,帶兩個男孩子去就算了,沅謐就少往外面帶,本就沒個姑娘樣兒,再撒歡些,別人以為我家生了個小獸似的。」夫人的語氣明顯溫和了下來。
「我有事兒跟你說,你留這兒一會兒。」夫人繼續說,「沅謐,還不快去,帶上你的書。」
「哥哥.……」沅謐小聲叫道,卻還是被夫人聽見。
「叫你哥哥做什麼?他連《勸學》是什麼都不知道,幫不上你忙,哪裡不會就開口問你峙淮哥哥,瞧瞧人家,跟你在一個學堂,一個先生教的,怎麼人家什麼都會,你卻就知道玩。」
「別這麼說她。」二爺「嘖」了一聲,「沅謐啊,爹爹這裡有點事兒,你先去峙淮哥哥院子里呆一會,一會兒爹爹去接你。」
「羽澤,你送他們過去,天有些黑,別叫小姐害怕。」二爺在沅謐的事情上,永遠照顧的無微不至。
「是。」
羽澤帶沅謐出去之後,二爺對夫人說:「你擔心姑母身子,心情不好我能理解,可也不能對沅謐說那樣的話,她定要難過的。洺兒站在這,隨便你怎麼罵,他是個不長心的,斷不會往心裡去。」
霍沄洺聽完二爺這話,倒沒在意二爺拿他玩笑,開口問道:「姑婆出什麼事兒了,您說。」
夫人企圖用笑來掩蓋她的擔心和緊張,即便這樣,也不能掩住她眼角的濕潤:「你姑婆年紀大了,總是避不開輪迴之事的。」
「所以沅謐說您今天下午進宮去了,原是去姑婆宮裡照應著了,那師娘做何回來?該一直陪在姑婆身邊的啊!」
「我一介女流,遇見什麼事兒就只會哭個不停,倒不如回來,省的叫姑母瞧著心煩。」夫人的眉心略略揪起來,說話間也都是對太後娘娘的關懷。
夫人抬頭跟霍沄洺說:「洺兒,師娘與你說這事兒,是想告訴你,太后之前總跟我說你是這一輩將才之中的領頭人,她很看好你,若真有個什麼,可能也會叫你去跟前兒瞧瞧。」
「我知道了師娘,若是姑婆傳召,我必然快馬加鞭過去。」
內宮,福壽宮,
「母后,您康健著呢,宮醫已經去給您配藥了,您喝了葯就會沒事兒的。」君上守在太後娘娘的床榻前。
宮殿內吵吵嚷嚷的,有法師作法為太后護住命脈,十九位僧徒為太后誦經祈福,還有巫醫施行巫術為太后驅疾,剩下的便是嬪妃和殿下公主們。
「兒,你糊塗了啊,巫醫怎能和法師同處,豈不兩相矛盾。」太后此刻已經氣力不足,說話的氣息都弱得很。
「母后,不管什麼法子,孩兒都不會讓您有事兒。」君上緊緊握住太后的手。
「你叫他們.……都先出去,我有話跟你說。」喜娘扶起太后的手,替她調整好枕頭靠在背後。
「你們退出去,繼續為太后祈福作法。」君上下命令道。
「是。」
「母后,您想說什麼?」
太后喝了一口參湯提氣,她張了張口。
霍府,
「郡主!娘娘又不好了,君上想請您想辦法去錦城遞個消息,請大姑娘趕緊過來瞧娘娘最後一眼。」這趟來的,是秋水。
「什麼最後一眼!姑母身子大好呢,不許說不吉利的話。」夫人突然凌厲起來。
秋水眼睛里一直含著眼淚,她跟著太后多年,實在是捨不得。
夫人擺了擺手:「我想辦法,你快些回去陪著吧,姑母身邊屬你伺候的貼心,喜娘也是年歲大了,多有照顧不來的時候。」
「是,有勞郡主娘娘了!」秋水微微曲了曲膝,轉身便快步離開。
「如今已要日入,如何能快些將消息告訴姐姐,還不能驚動外人?」夫人自顧自說到。
霍沄洺便站起身來說:「師娘,我去。」他說的斬釘截鐵,「紅棗行的快,趁著錦城城門下鑰之前我應該能進城去,趕回來估計得要夜半,城門守衛識得我,會放我進來的,夜進宮怕多有不妥,丈母便先住在我們家,明個兒一早,師娘跟丈母一起進宮就是。」
「只是不知,丈母是否能騎馬?若是套車的話,估計得要明天早上才能回來了。」他剛才一說,羽澤已經先一步去了馬廄。
夫人囑咐道:「抓緊時間要緊,你跟她說情況緊急,讓她戴個長幃帽與你共乘紅棗回來,你穩著些,注意安全。」
「進城門的時候,長幃帽之中最好再遮上面紗。」二爺補充道。
「是。」
霍沄洺轉身出去,羽澤替他牽了紅棗在院門口:「少爺,我騎馬趕不上你速度,怕給你添亂,就不跟你一起去了,這包袱里我給你裝了些火石之類,還有水壺和幾個餅子,你若累了就找地方歇一歇,牌子可別掉了,不然有人攔路都沒辦法證明你身份。」
「好。」霍沄洺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往城外趕去。
紅棗是訓練有素的,征戰經驗足得很,主人腿上的力量就讓他明白,今天又是趕時間的一場了。
福壽宮裡,太後跟君上說:「好孩子,老身用了葯,現下覺得好多了,你回去吧,也叫門口那些鬼神家的都散了吧。殿下公主們也都叫回吧。別都在這守著,我沒氣力的很,想來睡一覺也就無礙了。」
君上摸了摸眼淚,被太后催促了好幾次才回去。
霍沄洺到了錦城林家一刻未耽擱,將林夫人連夜接到了內安城,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子夜。
可這個古稀之年的老人,還是沒能看見太陽升起時候的朝霞,也沒能在最後一夜見那所謂的最後一面。
她仙逝的時候,身邊只有喜娘一個同樣已經歲數不小的老人,太后要求喜娘不要張揚,等明天一早再將此事稟報六宮。
她走的很安詳,只像是一直睡著,陽壽已盡,遺憾已結,自當該駕鶴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