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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玖落

  霍府,葯居,

  這裡的小葉郎中的住處,院子里種滿了各種草藥,邊上有個巨大的架子,上面也晾著各種乾草,一進這院兒,就能沾滿一身的葯香。

  今日早上下了小雪,地上淺淺的敷了一層乳白色。

  葉柿蒂搬來了一把小凳子,安閑地坐在院子里,手裡捧著一本藥名書,那是他前幾日回常山館的時候,師父送他的。面前擺著火盆和葯爐,裡面煨著夫人常年用來補氣血的枸杞紅棗茶。

  這樣一個早晨,很是安逸。

  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撕破院子里的寧靜,接著一個姑娘跑進來,在薄雪上留下了慌亂的腳印。

  「小葉郎中!少夫人突然腹痛難忍,還流了血,您趕快瞧瞧去吧!」

  衝進來大喊大叫的姑娘,是福桔。這丫頭急得眼眶都是紅的。

  「快走!」葉柿蒂提上他的藥箱,拔腿就往清雲軒跑。

  在常山館的時候,他們每天要在常山館後山上跑一個時辰,就為了有人等他們的時候能跑的再快一點,如今他提著藥箱就跑,福桔在後面都跟不上他的步子。

  林婉笙躺在床上,面容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葉柿蒂摸著她的脈門,突然說了句:「少夫人有孕了?」

  「真的!」福桔一喜,叫出聲來。

  「但是.……但是現在……」葉柿蒂眼睛瞥了瞥旁邊地上沾了血的衣物,吞吞吐吐地說到,「少爺和少夫人都還年輕,再想要個小少爺,也是不難的,只需好好調理身子,補一補氣血罷了。

  「福桔姑娘,我院子里的葯爐上溫著給夫人備的補氣茶,你去盛一碗來,給少夫人用也是一樣的。」葉柿蒂說到,接著取出他藥箱里的一個小布袋子,「我先給少夫人施幾針來,滑胎傷身子,若不好好調理,也是會出大事兒的。」

  林婉笙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就這樣沒有了,一時悲痛不已,順著眼角流下一串淚。

  葉柿蒂安慰道:「少夫人也別過分傷心了,這段日子若調不好,會落下病根的,尋常姑娘頭胎滑落是常有的事兒,您跟少爺恩愛非常,以後會有機會的,下次,我早早替您護法,一定讓咱們家的小少爺順順利利降生。」

  葉柿蒂回去親自煎了葯送來,便去了星嵐閣稟告。

  「唉,今年是怎麼了,年初就這般不順,過幾天我得去萬安寺好好恭謝香火,求僧徒多替咱家誦經祈福。」夫人聽得此事,感慨道。

  又問道:「那依你看,少夫人這番滑胎,可有什麼緣由?」

  葉柿蒂回話:「回夫人,緣由我倒是看不出來,只瞧著少夫人最近神色是不太對的,好像心裡有事兒藏著,這人一旦心內淤氣攢多了,又不能泄,對常人且傷身,何況是孕婦呢?」

  「知道了,那你便替我多照顧少夫人吧。」夫人微頷首。

  小葉郎中告退後沒多久,二爺也回來了,今兒去拜了朝中老將,一早便出門了,夫人與他說了林婉笙的事兒,二爺也感到惋惜。

  「爺,你說會不會是笙兒對洺兒去幫那丫頭做事兒生了怨懟,前兒又大吵一架,心裡彆扭,才沒保得住孩子。」

  二爺點頭道:「十有八九是了,洺兒也是,這好好一個年過的,晦氣極了,昨兒一夜沒回來,也不知道去哪兒忙活了。」

  夫人輕嘆一聲:「笙兒也夠可憐的,正遭失孩子這樣心痛的事兒,自家夫君卻為著別家女子的事兒白晝忙活,換誰心裡也不好受啊。」

  罷,夫人去了清雲軒照看林婉笙。

  此時的霍沄洺,終於帶著靳佩哲回了北郊軍營。

  霍沄洺走在最前面,手握凰鳴,後面緊跟著慕長庚和靳佩哲,他二人一個戎裝錚錚,一個常服富貴。

  三人大踏步往前走,嘴角都沒有弧度,眼中是凌冽略帶兇狠,衣擺隨著向後飄動,步伐一致,皂靴的落地位置都沒有相差分毫,三人長的都不差,骨相俊俏,面相英颯,如今的身份地位也都不平常,見的人多了,性情也能藏得住,擺出冷冷的樣子。

  走過這條路,彷彿天地都慢了下來,各處魑魅魍魎,面對這三人也都生出恐懼來,回了他們的陰曹地府去。

  尤其是霍沄洺,他不笑的時候,神色有震懾力得很。

  「少爺,您要的人,都在徒兵訓練場上候著呢。」羽澤提前到了營帳,將所有跟簫廬凇同營的人都叫了過來,聚在一處。

  「嗯,知道了。」霍沄洺抬手向上一揮,羽澤也跟在三人身後,他們一起向訓練場走去。

  幾人剛一露面,底下人就議論紛紛。

  「哎,這就是嘉榮王和江平王!」

  「瞧著年歲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麼人家就是王爺了,我還只是個賣命的。」

  「什麼年輕有為,我看就是生的好,我要是生在官家裡,保不齊也能混個王爺噹噹。」

  「哼,就你,生在官家裡,也是個庶出不得好的命。」

  底下人議論的時候,霍沄洺幾人已經走上了台,他負著手俯視底下人,身邊湊上來徒兵的教頭。

  「王爺,您要的人都在這兒,想問什麼您就儘管問,他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嗯,辛苦大人了。我奉命調查簫廬凇一幹事宜,爾等儘力配合,若有知而不報,欺下瞞上的,一律重罰。」霍沄洺板著臉大聲說。

  「是。」底下人一齊說。

  霍沄洺偏過頭,朝靳佩哲微微點了下頭。

  他哪裡懂什麼審問的事兒,只管開個頭,剩下的都得靠著靳佩哲了。靳佩哲明意,上前一步,問道:「簫廬凇的營帳被搜出來將令符的那天,你們都誰在場?剩下的人不在的,去了何處?有誰能做保,都說清楚了,一個一個說,從你開始。」

  靳佩哲點了第一排最左邊的那個人。

  那人一邊說,羽澤在一旁寫下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是不在的,那天從早上我就在訓練場,因教頭說我手臂力量不行,得要多練,就把我們一行人留了下,花名冊上有記錄的,每天我們都會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說完,徒兵教頭遞給霍沄洺一個小冊子,霍沄洺看都沒看就遞給靳佩哲,他慣不喜歡看帶字的東西。

  靳佩哲翻看花名冊的時候,慕長庚惡狠狠地訓斥道:「你們說的每一個字都要負責任的,到時候都會記下來,要你們寫上名字的,誰若口出亂言,那可是欺瞞主上的罪過!你們都給我想清楚了再回話!」

  這一圈問下來,基本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回了慕長庚的營帳中,他拿出一份文冊遞給霍沄洺:「我昨兒去查的,這是劉惜中的簿書,這人官命挺坎坷。」

  霍沄洺翻開一個字一個字看,上面寫道,劉惜中出身貧寒,家裡沒什麼本事,他卻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可惜家境不好,沒錢送他習武,便一直耽誤了,十五歲的時候在岐令武館干雜活,每天跟著師傅偷學,一年之後被發現,趕了出去。

  從那之後,他便自己入門,憑著在武館偷學來的本事練功,二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參加武試被拒。

  后,他隻身一人前往農山拜學,投入江湖門派習學,九年之後,從本派中叛逃回京,第二次參加武試。

  回京后,在俞川投入縣衙大人門下做門生,參與買官位的事兒,被判處五年不得參與武試。縣衙大人簫赫隕落,幾個門生都被遣散,他也是其中一個,去年重新參加武試,得了北郊副統領一職,半年多一直做小賈大人的副將,前不久,小賈大人入朝,他才抬了正統領的位置。

  罷,靳佩哲說:「俞川縣衙?那不就是簫家原來的位置嘛?那劉惜中和簫廬凇,該是那時候就認識的。」

  霍沄洺皺皺眉:「若是認識,簫廬凇該跟我說的啊,可他一句未提。」

  慕長庚開口:「誰家還沒幾個門生,我到現在也不認得我老爹的門生,他們都自己分府住,也不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不認識也是有的罷,況且那時候,簫家每日事兒多,府里進進出出的,誰曉得哪個是門生,哪個是來找縣衙大人說話的。」

  靳佩哲補充道:「嗯,長庚說的有道理,劉惜中認識廬凇,廬凇未必識得他,而且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就算認得,也早該忘了。」

  「那咱們就去找劉惜中對質吧,有了這簿書,當面問他就是了。」霍沄洺奮起。

  「不行。」靳佩哲伸手拉住他,「你這樣去問,他肯定不認,得是我們想辦法把這件事坐實了,不然一個污衊的罪名,我們沒證據,就憑一個死無對證的門生身份,你叫他如何認下是他污衊廬凇。」

  「那你說怎麼辦?上哪去找證據?」霍沄洺只得坐下。

  營帳里安靜了幾秒中,靳佩哲突然說到:「將令符!」

  「什麼?」慕長庚沒聽清。

  靳佩哲繼續說:「將令符,一般人不會知道將令符長什麼樣子的吧,我想,劉惜中也不可能親自把將令符塞進廬凇的床榻里,必然是找了個與廬凇親近些的,至少是動了廬凇床鋪但是不會令人起疑心的。」

  慕長庚拍手道:「你說的對!連我都不知道他的將令符是什麼樣子的,我們每個人的符,都長得不一樣,那都是君上找人特意做的,親自賞下來的。」

  慕長庚又說:「那咱們就從剛才那些人下手,看看他們誰知道將令符的樣子,那就是了。」

  霍沄洺想到:「不行,剛才那些人不夠,我尚且有個羽澤這樣蠢笨的幫我做事,劉惜中應該也會有,常入他帳中那幾個都得要查一查。」

  靳佩哲點點頭:「嗯,而且不能是我們去查,剛才那一通問話,誰都知道我們是來查簫廬凇的事兒,得找個生面孔,又得是有點兒信服力的。」

  慕長庚說:「可是這件事,畢竟是瞞著君上做的,知道的人多了,容易捅破,真傳到君上那去,咱們也沒法收場啊。」

  「讓原離來吧,給他換身衣裳,這廝擺起譜來挺能唬人的。」

  靳佩哲提議道,霍沄洺立馬點頭應下,回首讓羽澤趕緊上馬回去把原離接過來。

  路上,羽澤三言兩語跟原離說清楚要做什麼,原離跟著靳佩哲這麼多年,從內安城到東郢,也見了不少的謀划心機,羽澤一說,他便明白少爺們需要自己做什麼了。

  「對了,羽澤,你家少夫人滑胎了,沄洺少爺還不知道呢吧?」

  羽澤聽見原離的話,突然手上一用力,胯下馬因痛驚起,搖了搖鬢毛,差點給兩人震下去。

  羽澤反應快,韁繩一松,給馬兒一個喘息的時間,又拍了拍他的毛,算是安撫。

  「一會兒你去跟我少爺說,我不敢。」羽澤嘆了口氣,跟原離說到。

  「你慫什麼啊,少夫人滑胎又不是你惹的,我說就我說,我家少夫人還去看了,又帶了好多補品,問題倒是不大,就是笙姑娘情緒不高。」

  「我就是個慫包,在我少爺面前,我就像耗子遇上貓,頭都不敢抬,可我樂意啊,管得著嘛你?」羽澤沒好氣的說。

  林婉笙這日的情緒豈止不高,她以淚洗面,暗暗妒恨自己為什麼不能給霍沄洺誕下個小少爺來,這樣,是不是就能留住他的心了。

  玖,是一種形狀類玉的淺黑色石頭。

  類玉,

  終究非玉。

  在他心裡,重要,

  卻不是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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