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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沄洺哥哥

  北郊軍營距離城中還是很遠的,雖說仍是內安城的管轄範圍之內,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軍營戒備森嚴,非軍眾不得入內,門口看守的人見霍沄洺幾人眼生,攔著盤問了半天,也不吐口讓進,霍沄洺手裡握著名令也不管用,驟然,他一抬眼瞧見遠處人影面熟的很,突然面上一笑,高聲喚道:「慕長庚!」

  遠處那人應聲回頭,愣了一下,趕忙跑了過來。

  「喲!嘉榮小王爺來巡營啊?」

  「你怎麼在這呢?」霍沄洺問道,慕長庚還沒有回答,旁邊的守衛低頭行禮,道:「慕教頭,軍營有軍規在,屬下不敢擅自放人進去。」又轉首向霍沄洺行禮,「王爺,既然您認識我們教頭,那便請吧。」

  「多謝你了。」霍沄洺朝他微一頷首,帶著江知酒和羽澤,一齊走了進去。

  「沒說呢,你怎麼在這?」霍沄洺問慕長庚。

  「這不還多虧你在君上面前美言,他賞了我教習箭術,最近才到北郊這邊來的。」

  「年初還教習,慕教頭辛苦啊!」霍沄洺笑著跟他說,還拍了拍他肩膀。

  「哈哈,那你呢,嘉榮小王,真來巡營的?怎麼還帶著個小娘子?把笙兒帶過來了?」慕長庚看見霍沄洺身後跟著個姑娘,還以為是婉笙,上去就要撩起她的長幃帽,被霍沄洺一掌攔下。

  「幹嘛!」慕長庚一頭霧水。

  霍沄洺貼近他耳朵,說到:「江知酒。」

  慕長庚神色一驚,壓低嗓音說到:「你怎麼又跟她廝混一起去了?」

  「嘖,別瞎說,有正事。」霍沄洺輕皺眉,「找個安全的地方說話去。」

  「那就去我帳中吧。」慕長庚瞧了瞧四下無人,帶著幾人去了自己的營帳。

  進了帳中,瞧著無人,江知酒才摘下自己的幃帽來,朝著慕長庚輕輕鞠了一躬:「長庚少爺,求您憐憫,救救我弟弟。」

  說罷,她立馬便要跪地求慕長庚,被霍沄洺一把拉住。

  「你在這兒說話管用嗎?我想帶個人,能是不能?」霍沄洺一本正經地問慕長庚。

  「我?我就是個教頭,只管教人射箭的,別的事,我不過問。」慕長庚說,「但是,你嘛,你想帶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誰會下你面子呢?對吧?」

  「你知道簫廬凇嘛?他現在在哪兒?」

  「簫廬凇……好像有這麼個人,我聽他們提過一句,他是徒兵那邊的吧,我不是很耳熟,他不在我部下。」

  「那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我現在在哪兒能看到他?」霍沄洺說。

  「你直接去找劉大人吧,他肯定知道,小賈大人入朝之後,整個北郊大營都是他接手處理了。」慕長庚提到劉惜中劉大人。

  「但是他吧,可能是歲數大了,死板苛刻的很,來這第二天就重了軍令軍法,你知道剛才門口那個守衛作何看見你名令,還攔你甚嚴?就因為前幾天剛有個人也是因為隨便放進來了人,被罰了五十軍棍,活生生打死了。」

  「啊?這麼嚴苛?那我今天過來,會不會給你帶什麼麻煩來啊?」霍沄洺擔心到。

  「這倒是不能,我好歹也是君上欽命的教頭,他管不著我的。」慕長庚笑笑,繼續說,「不過你和旁人是不同的,說不准他瞧見你,還得巴狗似兒求你賞臉巡營呢!」

  「你找那人什麼事兒啊,為啥要帶走他?」慕長庚問道。

  「這我也不清楚,只是他現下恐有危險,等著我救他小命呢,你先帶我去見見這個劉大人,剩下的,我了解清楚了,回來再與你細說罷。」霍沄洺囑咐江知酒,「你待在這帳中,切不可亂跑,這是軍營,軍營重地,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別廬凇我沒救出來,你又跟著裹亂。」

  霍沄洺雖說的都是重話,可是語氣中儘是關切。

  江知酒重重點點頭:「沄洺,凇兒的事兒,就拜託你了。」

  霍沄洺沒說別的,只是點了下頭。

  「他平時是脾氣不大好的,這個軍營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懼他,但是懼的人多了,就容易心生怨念,尤其是他這套重嚴的軍令軍法,挺多人都看不慣,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慕長庚帶著霍沄洺去劉惜中的營帳中,路上繼續介紹著這個劉惜中大人。

  「他都那麼大年歲了,怎麼才考過武試?二十歲的時候幹什麼來著,如今倒在這託大拿喬,欺負別人家小孩兒。」霍沄洺對這個劉大人帶著些先入為主的偏見。

  慕長庚並不知曉江知酒就是簫祁韻,還是不理解:「那你到底為什麼救他,跟你有什麼關係,該是凡祐來救才是。」

  提起尹凡祐,霍沄洺眼中多了更多的厭惡:「他那個浪蕩,能成什麼大事兒,我行俠仗義慣了,就愛多管閑事唄。」

  劉惜中正在帳中,身邊是個小將在彙報工作,看見慕長庚帶著霍沄洺和羽澤進去,便揮了下手,示意他出去,那人出去之前,還朝著慕長庚點了點頭。

  「慕教頭來了,這位是.……」劉惜中站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劉大人,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嘉榮王,也是青召伊寧公霍將軍的徒弟,霍安舟。」隨著慕長庚的介紹,霍沄洺淡淡一笑,朝著劉惜中點了下頭。

  「安舟,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劉惜中劉大人。」

  按著禮制,劉惜中區區一個北營統領,很難能見到霍沄洺這種君上親封的小王爺,甚是連將軍府都不配進的。

  劉惜中抱拳為禮,朝著霍沄洺深深彎了彎腰。

  「您二位先坐下說話吧,軍營條件艱苦,我作為統領,定要以身作則,帳中不備好茶,您多擔待。」劉惜中引二人坐下。

  「無妨,我此番也不是來喝茶的,是有事來找劉大人。」霍沄洺擺出一幅高傲的樣子來。

  「哦?不知何事?還勞煩王爺跑一趟。」劉大人也順勢坐下說話。

  「此番前來,想跟劉大人討要個人。」霍沄洺說完,劉惜中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問了一句:「何人?」

  「簫廬凇,應該是徒兵部的,還勞煩大人帶他過來一見。」

  「見見倒是可以,不過嘛,王爺要是想帶他走,可得有君上手諭才行。」劉惜中話鋒一轉,搬出了君上。

  「來的匆忙,正值年初,就沒進宮叨擾,不過我想,我不過想要個徒兵,不必驚擾君上吧,這點小權力,本王應當還是做得了主。」霍沄洺第一次自稱本王,他淺笑了下繼續說,「本王替君上穩固江山,捷報回來的時候,金山銀山君上也賞了,現下不過想要個人,不是什麼大事兒吧,劉大人?」霍沄洺有些意味深長。

  「王爺想要誰,按理說,我應當將他洗刷乾淨,捧著送去將軍府才是。只是這個人,在我軍中犯了點兒錯,等著年過了去,君上允的不見血腥之日也過了去,便要將他斬首,以示眾軍,只怕給了王爺,才是奉上了麻煩,您不好管教的,倒時候,還要埋怨我,作何將他許了給王爺呢。」劉惜中說到。

  「斬首?如今軍眾緊缺,他是犯了什麼大錯,非要處斬首之行,君上奉仁,更是愛惜部下,劉大人剛上任不久,就嚴苛重刑,未免落個苛待軍眾,暴性虐情,這可不是君上要的行事作風。」霍沄洺說話的時候收了面上的淺笑,一字一句都說在了點子上。

  「逃兵。」劉惜中只說了兩個字,但是霍沄洺和慕長庚都知道這兩個字有多嚴重。

  「他是個逃兵。」見霍沄洺並沒往下說,劉惜中又強調了一遍。

  「我也聽說過君上待這幾個新封的小王爺是寵溺倍加,想要什麼君上都無有不允,可逃兵必殺,這是我朝歷來的規矩,我想,就算是王爺手下的親部,戰前做了逃兵,王爺也是要親手將他斬殺的吧。這可不能怪我苛暴,我管轄的軍營裡面出了個逃兵,這是在打我的臉,是莫大的屈辱,無論依著哪條律法,也是留不得他了。」

  霍沄洺心裡暗道不好,若是別的罪行,霍沄洺也能找人給他活動活動,可偏偏是被扣上了逃兵的帽子,軍中的人都知道,逃兵的下場只有一死。

  充軍之後,每個人都有一份軍契,這份軍契隨著這人生死,人生,軍契就握在統領的手裡,人死,若能尋到雙親,便將軍契還給雙親,也算還了養育之恩,若是尋不到了,那就燒了。

  可若人沒死,軍契握在統領手裡,私出軍營,或者戰前點兵的時候找不到這人了,那就一律按逃兵處理,就算找到了,也要殺了,若沒找到,這逃兵的帽子也緊緊扣住了,一家子出了一個逃兵,那這家的父母,兄妹,妻兒,甚至鄰居,都抬不起頭來。

  逃兵可恥,乞丐可唾罵,萬眾可隨意辱打。

  這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規矩。

  劉惜中不說話,他等著霍沄洺繼續說。

  「逃兵這個帽子太重了,不能隨隨便便就給人扣上的,劉大人可有問過他,是不是逃了?還是說抓了人回來直接就關了起來,連給他一個解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簫廬凇這個逃跑的罪名若是坐實了,天明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劉惜中輕笑了一聲:「關他之前,我也不曾想過他一個罪臣被充軍,竟背後還有王爺您的勢力給他撐腰呢!既然您來了,那您就去問問他,看他認不認是逃兵,反正我抓到他的時候,他是並未向我提前打過招呼,就獨個兒一個出了營房,進了城的。」

  「我不是什麼大勢力,但我有能力給每一個受委屈的人撐腰,我只是君上親命的嘉榮王,每一個軍眾,都是一個年輕的生命,與我也差不了幾個年歲,大家都是人,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更不因為他們的兄爹有罪被判充軍,就喪失了追求生命的權力,這點,就是君上,也跟我一個想法的,我既是知道了簫廬凇的事兒,就不會不管,並不因為他是簫廬凇,只因為,他是王軍的一員,是君上的兵力。」霍沄洺說的熱血沸騰,站起身來。

  劉惜中也站起來,輕輕給他鼓了鼓掌。

  「王爺的格局覺悟,我等小人是領會不到的,我只知道,我是他們的統領,北郊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的部下,我與他們榮辱與共,眼裡不揉沙子,可我也不會隨便冤枉人,是不是逃兵這事兒,王爺大可去問,去打聽,可簫廬凇,他自己是認了的,已經畫了押,待會我叫人呈上來給王爺看看,您若還是不信,簫廬凇被關押的牢房也不遠,就請慕教頭帶王爺親去問問,我還要去巡查,恕不奉陪,王爺若有什麼要問的,我這軍營的人隨意調遣,若要問我,我也隨時待命的。」劉惜中說完,點了點頭,先走了。

  簫廬凇被關押的地方確實也不遠,慕長庚帶著兩人前去。

  羽澤湊上來小聲說:「少爺,我怎麼覺得,剛剛那個劉大人說的是真的啊,若他真的當了逃兵,咱們可是救不了的,別因為這事,再耽誤了您。」

  「咱們還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能斷下結論,當逃兵這件事有多嚴重,連你都知道,廬凇在軍里待了這麼多年,他怎麼會不懂。」

  「這個劉大人,我總覺得他有點太針對廬凇了,按理說,廬凇一個普普通通的兵卒,統領大人應當好幾年都認不得他,怎麼這個劉惜中剛上任沒幾天,不光認得了,還結上了仇,之前小賈大人在這好幾年,也未必識得廬凇的。」霍沄洺盤算著這個劉惜中。

  從知道他年近四十才考過武試的時候,霍沄洺打心裡就覺得這不是個好人。

  沒幾步路就到了牢房,看守的人一瞧是慕教頭,便放了他們進去。

  找到簫廬凇的一瞬間,簡直驚了幾人。

  這是時隔多年,霍沄洺第一次見到簫廬凇,他如今長成了個大人樣,瘦的面容憔悴,下顎骨突出的駭人,渾身上下竟是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牢衣破破爛爛,髒的看不出顏色,還帶著血跡。

  霍沄洺站在牢門外面,隔著鐵欄杆,輕聲喚了一句:「廬凇?」

  「沄洺哥哥!」裡面那人大聲喚道,快步跑了過來,似乎忘了腳上沉重的桎梏,被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哎!」霍沄洺失口叫出聲來。

  簫廬凇緊了緊牙,硬撐著站起身來,他緩緩地走到霍沄洺面前,但臉上洋溢著和小時候一樣的笑。

  「沄洺哥哥,你是來救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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