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幸生
「糖!糖!」靳元之看見霍沄洺從門口走進來,立馬飛奔了過去,靳佩哲在身後忙著連喊好幾句「慢點跑!」
小元之心心念念的就是糖,所以脫口而出喊的也是糖。
霍沄洺抱起靳元之高舉過頭頂,嘴上說著:「你個小饞貓,滿腦子儘是糖了,乾爹都忘了叫?」
「嘻嘻,乾爹!」靳元之遺傳了他爹娘的情商,很會哄人,甜膩膩地喊著乾爹,又把臉貼著霍沄洺的臉蹭了蹭。
「少爺。」曉葵正巧從屋裡走出來,跟霍沄洺打了招呼。
霍沄洺問:「曉葵姐,少夫人過來了嗎?」
「來了,在屋裡等您一起用早飯呢。」曉葵回到。
靳佩哲笑著跟曉葵說:「曉葵姐,我也還沒吃早飯呢,你幫我添副碗筷吧。」
曉葵朝著靳佩哲微微行禮:「給您準備好了,佩哲少爺,您進去就成,我家小姐的早飯我也留了一份給元之小少爺,待會我給您端過來。」
靳佩哲邊笑著點頭邊往屋裡走,霍沄洺朝他嚷了一句:「敢情你是來蹭飯的?」
霍沄洺抱著靳元之進屋,夫人走到近前,招呼著靳佩哲坐下吃飯,悄聲跟霍沄洺說了一句:「瞧你,這麼喜歡孩子,怎得不趕緊跟笙兒要一個自己的把玩。」
林婉笙聽見這話,臉微微泛紅,低聲不語。
霍沄洺也小聲跟夫人說:「師娘,那不是我太忙了嘛?」
夫人輕輕拍了拍霍沄洺的肩膀,說了聲:「坐吧。」
霍沄洺偏頭跟靳佩哲說:「剛才慕長庚給我送了只山鹿來,說是今天不吃就不新鮮了,我一會帶元之和沅謐出門去,順便買些山菇一併烤著吃了,晚上你把乾爹乾娘還有染棠一起接過來吧。」
「我爹爹和阿娘今天有人請吃飯,我跟染棠來吃就行了,一會我不陪你去街上了,我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出去一天,我得要好好陪陪染棠。」靳佩哲自己盛了碗粥。
「那你還真是來蹭飯的啊?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霍沄洺撇嘴說到,把自己的粥碗往靳佩哲邊上一推,靳佩哲很自然地拿過來給他盛了一碗粥。
「我是外人嘛?乾爹你說,我是外人嘛?」
「誰說的,誰說我們哲兒是外人,我第一個揍他。」二爺笑著跟靳佩哲說,轉過頭叫張叔,「老張,晚上溫些好酒。」
「知道了,爺。」
「聽見沒,揍你。」靳佩哲朝著霍沄洺揮了揮拳頭,被霍沄洺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夫人開口說:「洺兒,一會你帶孩子們出去,讓笙兒跟你一起去吧。」
霍沄洺回答的快,也沒抬頭看一眼了林婉笙的表情,他說:「我就帶孩子們去買糖,順便玩玩,等過幾天,我單獨跟笙兒出去一趟,又好多東西得要買了。」
夫人又說:「倒是也行,那你多帶幾個人出去吧,光有羽澤一個也顧不過來。」
霍沄洺立馬拒絕:「我不,出個門身後跟八九個人,弄得跟尹凡祐出街一樣,我可嫌丟人。」
夫人剛想再勸一下,二爺打斷了她:「不帶就不帶,孩子這麼大了,還能走丟不成。」
夫人說:「我不是想著洺兒現在是小王爺了,出門總要有些排面的吧。」
「要什麼排面,不搞那些虛的。」二爺邊說,邊往夫人的碟子里夾了點萵筍青絲,那是夫人最喜歡的菜。
霍沄洺抬頭說:「就是,身後帶一堆人就是排面了?我覺著反倒累贅。」
夫人只好妥協,沒在堅持:「那就隨你,不喜歡就不帶著,叫羽澤精神點,看顧好小姐和小少爺就是。」
霍沅謐拉著靳元之的手走過來,小丫頭輕輕扯了扯霍沄洺的衣裳,「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去買糖糖吃?」
夫人在一旁說到:「沅謐,哥哥還沒吃完飯,你也再去吃點東西去。」
「我不要再吃點東西,哥哥,咱們快走吧。」霍沅謐正處在聽聲學話的年紀里,總是大人說什麼,她加個「不」字重複一遍。
夫人又說了一遍:「你聽話,去找曉葵姨姨再吃點東西。」
霍沄洺端起粥碗來幾口喝光,凈手漱口之後跟夫人說:「師娘,我吃完了,等會她餓了我再給她買些喜歡吃的就好了。」
靳佩哲拉過元之,好生囑咐道:「元之,別傍上你乾爹了就沒命地吃糖,叫你阿娘知道了,睡覺前的那頓奶糕又要給你停了,沅謐也是,少吃糖,對身體不好。」
霍沄洺微微皺著眉頭跟他說:「哎呦,這不是我回來了高興嘛,你現在怎麼婆婆媽媽的,別嘮叨了。」
二爺擺手叫住他:「洺兒,手裡頭有錢嗎?要不要去賬房取點兒帶著。」
「不用,師父,昨天回宮,君上賞了不少,我留了些,剩下的給張叔了。」
二爺說:「君上賞你的,自己留著啊,交來幹嘛用,笙兒,一會你去賬房盡數拿回來,那是洺兒盡心儘力打仗換來的賞,留著你倆用。」
「別!這是我第一次往家裡掙錢,我留了,剩下的交給家裡,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笙兒,不許取回來。」霍沄洺跟笙兒說。
林婉笙左右看看,說到:「公爹,就聽洺哥哥的,就當是我們吃住在家的生活費了。您就留著吧。」
「不行,聽我的,拿回去。」
「不拿不拿。」
兩人一個說讓拿回去,一個又說堅決不拿,搞得林婉笙都不知道應該聽誰的了。
靳元之拉著霍沄洺的胳膊用力往外扯著,嘴裡叫嚷到:「乾爹乾爹,快走吧!待會兒糖都叫別人搶走了的!」
「等我回來再說吧。」
聲音傳進來的時候,霍沄洺和羽澤已經一人一個抱著孩子出去了。
出了霍府大門,當然是直接奔著買糖的店鋪去了,霍沄洺在頤蠻的這些日子,已經逐漸忘記來自京城的煙火氣。
踏上熟悉的街巷,吹過熟悉的風,走過曾經最熟悉的店鋪,那關於兩年前的記憶,才從戰火硝煙之中剝離出來。
霍沄洺懷中抱著沅謐,跟羽澤說:「還是京都好啊,你瞧街上人來人往的,不用擔心哪天內安城突然淪陷,現在的好日子都覆滅,也不必遭受流離失所的傷痛。」
羽澤聽著霍沄洺的道理,並沒有很理解,便說:「少爺,您這趟去了頤蠻,好似突然間成熟了,羽澤沒什麼文化,也不懂什麼國運盛事,只是我知道,世間萬物都是有命數的,人有人的命,國家也有國家的命,頤蠻雖然是個不太幸運的地方,可再不幸的地方,也會有幸運的人,您就別替他們操心了。」
霍沄洺啟程去頤蠻的第二天,照例要去萬安寺上香祈福,夫人帶著林婉笙一起去,羽澤自然也隨行,多年前那個小僧還在一樣的地方端坐,羽澤一眼便認出他,便上前好生問道。
這次他沒有說那麼多,只是神神叨叨跟羽澤說了一句:「這世間萬物具有定數,除非司命轉世,餘下,都是改不了命的。」
羽澤記得上次他說自家少爺是什麼天玄降世,卻又不知道司命是什麼鬼東西,再往下問,小僧便不予回應了。
小僧沒說,羽澤自然也不清楚,司命,是天上譜寫命運的神仙,上到九天,下到陰間,所有命數都出自他手,且他是不入輪迴的。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所有人,都只能認命,無論是什麼劫數,都註定是這一世一定要經歷的,逃不開,避不掉。
羽澤只聽懂了關於定數的那句話,所有就有樣學樣跟霍沄洺說。
「生在這裡,真的挺幸福,我就是幸福中最幸運的人,要是沒有師父師娘,我可能早就餓死了,哪裡還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在頤蠻的那一仗勝利的時候,國兵衝進頤蠻城門,看到了很多小孩子,他們的爹爹都被抓了去打仗,頤蠻城裡簡直令人不忍直視,好在君上一直奉行仁愛,孩子是無辜的,十二歲一下的幼童,都會被帶回內安城,君上會給他們找個好人家託付。
君上是個明君,整個內安城無有不服,他的治國政策,每一條都是全心全意為了江山社稷。
「少爺是好命唄,我也是好命,要是沒有咱家爺和夫人,我可能也就是隨便找個活計勉強謀生吧。」
羽澤附和著霍沄洺的話。
「哥哥,怎麼還沒到?」霍沅謐打斷了霍沄洺和羽澤的憶苦思甜。
羽澤這才回過神來:「哎呦!走錯了少爺!剛才那條岔路就應該拐的!」
霍沄洺「嘖」地一聲,他剛想要張口說一句「你怎麼那麼笨,路都找不到!」還沒說,靳元之抱著羽澤的脖子,哈哈地笑出聲。
「羽澤哥哥!原來你也不常出門呀,都不知道哪裡買糖去?」
靳元之一開口,很難不引得人笑,霍沄洺心裡暗自說:這孩子以後可得比他爹精十倍,能說會道這勁兒,也定是要超過他爹爹。
帶著孩子們拐到街巷裡,終於是找到了那條專門賣糖的小巷子,這條巷子里有各式各樣的糖賣。
有老爺爺推著小車吹糖人的,畫糖畫的,現做現賣牛乳糖的,還有正兒八經看上去很講究的店鋪裡面賣的水果糖,只是梆梆硬一點不好吃,還有賣各種口味的糖水,糖糕的。
一進這條巷子,霍沅謐和靳元之就吵著下地,兩個小孩子拉著手沖向每一家店鋪。
霍沄洺沒忘記臨出門時候靳佩哲的囑咐,在後面說了句:「想要什麼都行,只是買回家每天只能吃一點哦!」
這句耳邊風一般的囑咐誰能記得,還沒傳到孩子耳朵里就被風吹散了,已經撒歡的孩子,怎麼會把大人的話記在心裡。
羽澤緊緊跟在霍沅謐兩個孩子身後,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好在這條巷子不大,人也不多,儘是些小孩子。
霍沄洺瞧著跑來跑去的孩童,莫名傷感起來,覺得這樣的日子,還真的是最嚮往的日子,小時候想快點長大,每當有什麼不順心的時候,一塊糖就能充滿幸福,忘掉所有不開心。
可長大了之後,才知道成長的代價竟是很難快樂。
霍沅謐朝他跑過來,手裡端著剛買來的糖水,她踮著腳尖,挖了一勺最甜的部分遞給霍沄洺,嘴裡叫著「哥哥,給你吃!」
霍沅謐踮起腳有些站不穩,手裡的糖水險些翻在自己頭頂上,眼神中透著清靈,霍沄洺趕緊蹲下來,湊過去,就手抿了一口。
糖漿的甜在舌尖炸裂開,香的膩人,是霍沄洺慣不喜歡的甜膩。
他攬過霍沅謐貼了貼臉,又摸摸她的頭,嘴角上揚的弧度很明顯,「謝謝沅謐啦,真甜,你快去吃吧。」
小丫頭又跑開了,拉著靳元之的手跑向前面的店鋪。
霍沄洺看著他們跑遠,羽澤在後面寸步不離的跟著,孩子的童真,可以治癒世間一切不悅。
他在原地頓了頓,也快跑了幾步,跟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