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深緣淺
過了兩天,下午,
「少爺,原離過來說,明天要一起去踏青。」羽澤進閱室里報。
霍沄洺正抄書抄的心煩,應著羽澤說:「明日也不是什麼節會,幹嘛要去踏青,沒空陪他去。」
羽澤笑言:「許是前兩天的事情,佩哲少爺心裡有愧於您吧,想趁此機會給您賠罪。」
「哼,提起這事我就想抽他幾鞭子。」霍沄洺回到,翻了翻手裡的劍訣,第一遍還沒抄完呢,師父不會同意他出去的,「晚上問問師父吧,萬一可以去呢,這幾日天氣好,很適合出去玩。」
晚上吃飯的時候,他沒提這事,等吃完飯查劍訣的時候,他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一篇完整的,二爺笑著點頭誇讚他,趁著師父心情好,他笑著問二爺:「師父,明天佩哲想去踏青,我可以去嗎?」
二爺一下子收了臉上的笑,反問他:「劍訣抄完了嗎?」
霍沄洺停頓了一下,說:「還沒,但是很快了,師父,我都好長時間沒出去了,在家待得悶了,您就許我出去一趟嘛,我肯定早早就回來!」
他邊說,邊湊過去朝二爺笑了一下。
二爺說:「不行,這是對你的懲罰,都說了抄兩遍劍訣,抄完了才許出門。我說的話,你就必須遵守。」
二爺繼續說:「過一段時間我要去趟南邊,你若是最近聽話些,我就帶你一起去。」
霍沄洺一副失落的表情,回了一個「哦」字。
二爺點點頭,朝著霍沄洺說:「回去吧,早些抄完,你便能早些出門。」
霍沄洺回清雲軒之後,夫人環上二爺的肩,手搭在二爺胸前,輕聲說:「爺過些日子,真的要去南邊啊,茂華的統領不是說,軍中有爺鎮守,茂華永不敢進犯嗎?怎的還有叛亂?」
二爺拉住夫人的手:「近來朝中不太平,君上雖然嘴上不說,但他還是惦記著我手裡的兵權,他頻頻召我和幾大世家入內朝,面上是交代茂華叛亂的事情,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如若我們手裡的兵權不能為他所用,替他鎮守四方,那便沒有存在的意義。每一次茂華換寨主的時候,我們和他們勢必有一戰,這戰若是贏了,只有封官進爵,嘉獎銀錢。若是輸了,我們手裡的兵權便要如數上交,大家表面上是君臣如一,內里已經是一團糠粕了。」
夫人說:「君上的臣子千千萬,咱家爺已經做了千千萬臣子中最得君上心意的一個,一朝天子一朝臣,爺既然決定只做一代純臣,那便要經得起考驗,從君上執政以來,每隔幾年都要來這麼一遭,這數十年,不是也都安然過來了嗎?二爺不必為此憂心的,我家爺可是一代天劍,青召大將軍,每次跟茂華打仗,都是我家爺勝,那茂華每一任新寨主,有哪個敢不服二爺的,君上的四山六海,都有人鎮守,等這仗打完,又是一樣的邊疆和平。君上不信誰也得信我家爺啊!至於他們再換寨主的時候,二爺再出面就是了。」
二爺拉著夫人的手,笑言:「這茂華啊,也不知是不是邊疆人頭腦發熱,每次都說不敢進犯,但每次換寨主都對君上宣戰,打完仗之後又說臣服,不知是他們那的規矩還是如何?」
「無論是什麼,二爺就配合他們一次吧。」
二爺打橫抱起夫人,一步一步從外堂走進內室,說:「阿憶,君上有千千萬臣子替他分憂,內宮裡還有三千佳麗供他排解,我有你一人,已經足夠了。」
二爺輕輕將夫人擱在榻上,自己也換了衣服上榻,手一揮,燭燈已滅,他偏過頭去,吻了一下他的夫人,輕聲說:「阿憶,娶你那年,你不過剛及笄,還是個小姑娘,我也尚在不懂情愛的年紀,之後這麼多年,用藥調理也不見成效,不知為何。」
夫人的臉,在一片漆黑中不可察地泛紅,她說:「姑母給的葯,可是宮裡最好的了。」
第二日一早,
二爺張開眼睛便是一個早安吻,夫人一身疲憊,身子各處都酸痛著,她怠懶地睜開眼睛,聽見二爺說:「阿憶,我上朝去了。」便點了點頭。
曉葵輕聲推門進來給二爺遞上早飯,二爺已經收拾妥當,在外堂里用過飯,囑咐曉葵說:「夫人昨晚上累了,你晚些叫她。」
霍沄洺起床收拾好之後就到星嵐閣用早飯,見二爺不在,便知師父又是被君上派了差事,下朝之後也沒回來。
他又是一臉妖孽的笑,問夫人:「師娘,師父今日沒回來,我能不能跟佩哲去玩啊?」
夫人瞧他這副樣子,便不忍心拒絕,於是說:「那你早些回來,別誤了功課又惹你師父生氣。」
「哎!師娘,您最好了!洺兒最喜歡師娘了!」
夫人說:「要帶什麼東西,讓曉葵去給你準備。」
霍沄洺埋頭大口喝了小半碗粥,說:「不用麻煩曉葵姐姐,讓羽澤去帶些點心茶水就行。」
夫人點了點頭,說:「晚飯就別在外面吃了,你跟佩哲都早些回家。」
「知道了,師娘,我回去收拾了?」
「去吧,注意安全。」
「好!」
出了霍府,他跟羽澤各騎一馬去靳府,三人一起在路上御馬而行,引來無數目光。
霍沄洺身長九尺,今日著了一身星藍色的長袍,長袍修身,顯出他的絕麗身形,細看樣貌,狐眼妖媚又有些冷厲,甚明,能看出涉世未深,唇生的驚艷,沒有弧度卻有勾魂奪魄之力,一笑,便如天神妖孽,他左手握著韁繩,右手握著他的佩劍,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瑩白,周身的氣場接近冰冷,此為天神的冷艷絕麗。
靳佩哲的樣貌可用清艷來形容,他天生的一雙桃花眼生的最好,眼尾上挑,帶有幾分輕浮,若說霍沄洺一笑誅心,靳家小侯爺隨便看你一眼,那人自斷經脈都是眼角含笑的。平日里一張巧嘴最是能言善道。他今日穿了一件雲山藍色的衣裳,一副書生儒氣。此為鬼魅的艷美絕色。
而霍沄洺的小跟班羽澤。雖比常氓生的精緻,卻不比兩位少爺。他的眉眼不出挑,卻也是秋水明眸,燦若星辰。唇不夠勾誘,卻也是皓齒丹唇。
這三人不用商量便知道方向,漸過街上的人煙車馬,也走過內安城最邊上的最後一家客棧,他們在一片草原的邊上停住了,長腿一邁便下了馬,把馬兒牽到一旁拴在樹上,三人幾步就跨了進去,外面的雜草齊腰高,內里則是一片無邊的花海。
這裡是三人每年都要來的解憂處,不知是被人有意或無意用雜草圍了一圈,蔽住了這一片沒被人破壞過的天堂,綠色的嫩草與各色小花完美融合,三人往深處走了些,席地而坐,背靠在一起,抬頭沐浴陽光。
這個地方,是霍沄洺小時候無意中發現的,發現之後就被這裡的無邊美色吸引,在這裡待了一夜,等夜深肚子餓了才知道回家,為這事還被師父罰三天不許出門,後來叫上佩哲一起過來,才發現這裡是如此一個釋放天性的寶地,想想,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已經過去十年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總要遇見各種憂心的事情,有時候真羨慕過去,肆無忌憚的闖禍,又毫無顧忌的天真。即使天塌下來,也總有大人頂著。
霍沄洺閉眼說:「佩哲,你說,為什麼,師父和師娘在娶親這件事上,不那麼寵我了?」
靳佩哲說:「大概這事情確實是他們的原則吧。」
羽澤給兩位少爺添了茶:「少爺,我明白您的心思,您不過就是覺得簫小姐是您的良人,您許了她三書六禮,就該跟她一輩子廝守,但是,不是羽澤不向著您說話,只是您都因為這件事,跟二爺夫人吵了那麼多次,他們也沒有半句鬆口,而簫小姐呢,她上次可是差點就給亦家大少爺做填房了,她甚至都不願意把其中道理說與您,直接便選擇了放棄。等到她不想嫁了,又回來找您幫忙。就算您是真的喜歡,可以跨越山海的那種喜歡,可您捨得她就一輩子無名分的跟著您嗎?若是現在您決意與她斷了,不過才是片刻的難受,若是以後,您真的情根深種,讓您與簫小姐不能在一起,豈不是剜心之苦?」
靳佩哲點頭附議:「羽澤說得對,現在你若是跟她斷了,乾爹乾娘還能讓你自己選妻子,若是再長久耽擱下去,他們怕是不願意用心了。」
霍沄洺心情低落到極點,他深知他們說的都對,自己不可能讓她一輩子就這樣陪著自己,臨了連個家祠都進不去,那就是師父所說的沒有責任。
他跟兩個好兄弟說:「上次師父罵我,給我罵醒了,我確實已經到了承擔重任的年紀,我前些日子也想過,什麼都不要了就帶她走,可如果真的那麼做了,那我還是個人嗎?我從小便不知道爹娘是何人,一直被師父師精心顧養著,一代天劍要耗費多少心血才能培養出一個天劍後人,師父這十多年,不能養出一個欺師滅祖的孽障來,我若是真的走了,如何對得起他們的教養之恩。」
靳佩哲察覺到氣氛的微妙,於是將手搭在霍沄洺的肩上,頭靠著他的肩膀,說:「你呀,知足吧。我呢?身為靳家的長子長孫,又是這一支的唯一男丁,我的責任就是將靳家傳承下去,你知道那洛家小姐,我都沒見過幾面,就要跟她生孩子,還必須是男孩,先娶親再培養感情,總感覺哪裡不對?你說他那個兄長,小小年紀就做了家主,萬一以後刁難我,到時候我打不過他,你可得幫弟弟撐腰啊!」
霍沄洺和羽澤都笑了,誰都能聽出來靳佩哲話中的故作輕鬆,霍沄洺說:「除了你爹,誰敢打你啊?長子長孫。」
靳佩哲也笑了。
這個時候,才是萬物平靜的時候,街上的笙歌喧鬧與這三人毫無關係,在這無邊花海里的人兒,才是最真實的,人有七情六慾,很難做到心無旁騖,在外可以橫刀立馬,於心安處才是最真率的自我。
愛而不得,大概是這世間最為悲情的故事。
情深緣淺,說的也許就是這一對良人。
三人坐到晌午時分,影子方向已經有變,人生而為人,便要負承為人的艱辛,進了安處,可以暢快,回到街巷,還是要該做什麼做什麼。
三人走到進來的位置,羽澤剛要邁出去,只見身旁的兩位少爺都各御輕功,直接越過眼前的雜草高蔽,安穩地坐在各自的馬上,二人都一齊看著羽澤,羽澤點點頭,自認倒霉,誰讓自己學不會輕功呢,活該。
他邁過雜草,先是解了兩位少爺的馬,把韁繩遞給少爺手中,然後才是解了自己的馬,翻身躍上,便又策馬長驅,離開了這一片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