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鬼

  湖水陰鬱,湖面有一抹慘白的月光來回蕩漾著。

  白閻身形閃動,如一道疾風在湖畔巡視,而剛剛那漁女也不是個例。

  不少人在湖邊失蹤了,家人來尋。

  可這湖裡卻總是不停地探出濕漉漉的大手來,似要將湖邊的人給拖入水裡。

  白閻救了不少人,可救不了全部。

  他還是看到有人被拖下水,迅速沉沒,水面上浮起了些水泡泡。

  「喂,你是什麼人?」忽地,有一道男子低沉的聲音從旁傳來。

  白閻早看到此人了。

  這是個穿著便服的高個子男人,短髮,濃眉大眼,腰間微鼓,看著像是刀的柄兒。

  「唐家的小廝白閻。」白閻應了聲。

  高個子男子道:「入夜了你不回唐府,來這兒救人?你是知道這裡要發生事情嗎?」

  一副盤問的語氣,十有八九是公差。

  白閻搖搖頭:「我只是感到今晚的湖有些不對勁,所以來走走,沒想到走了些距離,就看到水鬼抓人。它抓人,殺人,我就救人。」

  男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事實上他也看出這少年是個身法不錯的高手,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少年坦誠的很,於是,他笑著道:「我叫錢清,金錢的錢,清明的清。我也是看到這兒不對,所以來看看。你有什麼發現嗎?」

  白閻道:「數日之前,唐家出了個叫王二的水鬼,這水鬼跳入湖中只是被抓了。現在看來,這湖裡可不止一個水鬼。」

  名為錢清的男人道:「昨晚,歸雲湖邊的求救,你不知道?」

  白閻愣了下:「昨晚,是我大婚之日。」

  錢清愕然了下,他既來此,對於周邊一切近期發生的事務甚至是面孔都曾翻閱過,很快就明白了眼前這少年就是唐家昨晚的新郎官,他失笑道:「那今晚你不陪娘子,還出來?」

  白閻淡淡「嗯」了聲。

  清風兩袖,長刀一把,佇立湖邊,雙目凜凜。

  錢清見他這模樣,很難不對這突然出現的少年心生好感,便連神色都溫和了許多。

  隨後,他又沉聲道:「我懷疑這劍山城裡藏了一個鬼。

  而昨晚,有些喪心病狂之人在.……養鬼。」

  「養鬼?」

  錢清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道:「你只需要知道,鬼的種類並不少,而有一種鬼是『擁有鬼潮的鬼』。

  這種鬼極度恐怖,放任發展很快就會毀滅一城,一府,甚至……一國.……

  不過,這類鬼的出現條件也很苛刻。

  它們的出現需要足夠的鬼仆,鬼仆越多,它們的降臨程度就越大。

  直到鬼仆達到一定程度了,鬼才會真正現身。

  而一旦現身,將無可逆轉。

  你們劍山城的這個鬼,好像和水有關係。

  你口中的水鬼只是這個鬼的鬼仆。

  所以,我有理由認為,這是一個擁有鬼潮的鬼。」

  白閻道:「這鬼藏在歸雲湖裡嗎?」

  錢清搖了搖頭:「不知道,沒人知道,千萬不要用你的想象去判斷它是什麼.……但既然它的鬼仆是水鬼,那它很可能也和水有關係。

  在鬼仆不多的時候,這些鬼仆的進攻慾望並不強,大多是被動地將入水的人暗暗拉入水底.……

  可昨晚,有人往湖裡拋了活生生的人,強行養鬼。

  鬼仆多了,進攻慾望也就強,現在它們會把靠近水的人全部拉下水裡。

  而隨著鬼仆的繼續增多,它們的活動範圍還會增大。

  同時,鬼……也會開始慢慢出現。

  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

  他沉默了下,環視四周,緩緩道:「要讓這裡的人及早撤離才是。」

  白閻問:「你是什麼人?」

  錢清道:「天道府的屠夫。天道府是朝廷為應對天地變局而設立的獨立於官僚體系之外的府。」

  天道府?

  白閻沒聽過.……

  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

  「屠夫是什麼?」

  錢清道:「天地大變早已在各處產生了,劍山城這邊的並不是第一例.……而屠夫,是我天策府的一種特殊修行力量。具體的,你不在府里,我不便透露。」

  白閻點點頭,原來這個世界的人早對變化有所反應了,他並不是「秋風未動蟬先覺」的那隻「蟬」,可這很正常。

  可既然朝廷來人了,他這種行俠仗義的半吊子也可以「退居二線」了,於是他問:「那你們打算怎麼做?」

  錢清道:「今晚我就是來考察的,可情況比我想的糟糕多了.……我想把歸雲湖周邊進行封鎖,讓所有人撤離此處。

  斷了鬼仆產生的源頭,然後我們再慢慢消滅鬼仆……

  只要鬼仆沒了,那鬼就無法出現。」

  白閻忽道:「可是歸雲湖連接長江,往東奔向東海.……攔得住嗎?」

  錢清笑道:「已經緊急設了許多水閘,將歸雲湖封起來了,流不出去的。

  而鬼,就在這裡……否則,這些鬼仆早就已經廢了。

  鬼仆的一切力量都來自於鬼,所以.……鬼仆還在活動,就說明鬼還沒有遠離。」

  白閻問:「鬼……到底是什麼?」

  錢清搖搖頭,「沒人知道.……但是……沒人想對上鬼。在鬼出現在前,權勢滔天者雄踞朝堂,武道通天者雄霸江湖.……可今後,一切都要變了。」

  白閻點點頭。

  錢清目光掃過烏漆抹黑的湖面,剛剛他也在做和白閻相同的事。

  經過兩人的努力,不少被救之人都把「湖裡有水鬼」的事情散播了出去,暫時不會有人靠近了。

  「白兄弟,我先忙去了……若是情況繼續惡化,明天午間,這湖外兩百米應該就都會設置禁線,之後再慢慢將周邊居民撤離……」錢清道了聲,他對白閻非常有好感,並沒有因為對方身份是小廝而擺官威,低看一眼,甚至他想向石大人推薦一下這小廝。

  「再會。」白閻回禮。

  錢清閃身而退,消失在湖畔之外的林子里。

  白閻看著他離去,又看了看這歸雲湖。

  說實話,他捨不得。

  他是個極度戀舊的人,唐家搬離,意味著他再也無法坐在望山亭里發獃,也見不到在周邊混跡的野貓,更無法在這湖裡垂釣。

  白閻心有決意,閃身離去。

  回到他和靈雀的小家,靈雀早氣的快要「氣絕身亡」了。

  噘嘴……

  嘟嘴巴.……

  不吃飯.……

  不吃菜.……

  愛理不理……

  白閻問:「怎麼了?」

  靈雀看著他,看了會兒也不說話,忽地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又不生氣了,而是柔聲道:「那個.……閻閻,你吃快點。」

  白閻很好奇自家娘子的變臉,又問:「為什麼?」

  靈雀道:「天變冷了,吃完了.……你早點沐浴更衣,然後我們上榻呀。」

  她水杏般的眼兒里,如有春水潺潺,一雙裹在鬱金裙里的白腿也緊緊地並了起來,微微扭動。

  「看什麼看,天冷呀,天冷不是要早點上床嘛.……是天冷天冷天冷.……」靈雀振振有詞地強調著。

  白閻問:「還是要昨晚那樣嗎?」

  靈雀俏臉紅著道:「胡說什麼呀?快吃快吃.……」

  說著,她把菜往相公身邊推了推,又給相公倒上美酒。

  一餐之後.……

  白閻沐浴更衣。

  新婚的夫妻,大被同眠。

  「相公,你能不能主動點?」

  「怎麼主動?」

  「我……欸,你別亂動,我教你。」

  簡短的枕邊話兒,春意如夢。

  良久之後,靈雀歡喜地睡著了,小臉兒掛著初為人婦的幸福和知足。

  白閻坐起了身,從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張十幾文錢買的面具,這面具上原本的花紋早沒了,被他塗了白漆,為的就是以防別人認出這面具的款式。

  同時,他又換了一套灰色薄斗篷,繼而推窗,往外掠去。

  午夜月色,在湖面上照出一道慘白的水道。

  而水面下,時不時可見一顆又一顆詭異的人頭和人面,

  灰衣的面具人走到了湖邊,進入到了水鬼的攻擊範圍里,然後沿著湖面開始往前走去,如是茶餘飯後,於自家庭院散步。

  月色里.……

  湖中忽地發出「嘩嘩」的響聲。

  好像鯊魚聞到了血腥味兒,都湊了過來。

  可這一幕並不夠詭異。

  詭異的是,那散步的灰衣面具人忽地多出了一個頭……

  那個頭,緩緩地,令人悚然地往後扭動,轉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看向那些追尋他而來的.……水鬼。

  一時間,竟令人分不出究竟誰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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